养猪记

囧爷

　　回忆，像一缕子青烟，从心房里散出……拂去岁月浮尘，時轮退回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提倡发展养猪业，明令一户养一头死任务。于是，家家建猪圈，户户育肥猪，农家养猪乐，神州万象新。

　　猪圈，给猪建个家。

我家是小农型养猪模式。家里年年养猪，猪圈一直来都是爸妈的一块心病。因住房窄狭，没条件建猪圈。68年前，猪常在厨房里睡。73年前，猪在堂屋靠大门旁一地安身。完全不具备封闭管理条件，母亲时常要提防着它，特别是不安顺的幼猪崽，凭着灵巧的身子，窜出去祸害庄稼，扣罚工分。

73年春节前几天，利用年休假的短暂时光，家里在屋前一小块空地上单独新建猪圈。有了圈，养猪就轻松了许多。

新猪圈分内外两空间，内外连体。内圈两米多髙，面积不到四平米，四周土砖墙，墙底乱石为基，圈顶用树枝、髙梁杆、稻草牵筋，表面泥巴糊成。

外圈，面积三平米多，一米多髙院墙，设栅栏、猪食槽（石质），地面由几块石板拼成，石板内髙外低稍微倾斜，那是它拉屎尿的地方，粪便会自动溢流到圈外粪坑。

猪是最怕潮湿的。外圈经常清扫，圈无粪便堆积，一般无异味。猪圈干燥干净，通风又好，猪会少生病。

修好的猪圈，虽然说没有鸡窝狗舍豪华，关在里面的猪，能遮风避雨，冬天落个暖和，夏天阴凉干燥，也算是神仙地啦！

　　仔猪，像“春种一粒粟”。

“年初买猪仔，年尾有希望”，这是农民都熟知的治家之道。俗话说，“秧好一半谷，种好一半收”。家里年年买仔猪，有些年份还买“双槽”呢？

 爸爸买仔猪特挑剔。看重身条长、骨架大、骨骼圆满、会吃食的大肚汉的仔猪；打听母猪的情况，认为这样基因才好，肯发旺些；不挑年岁较大母猪生的“秋葫芦娃”，不挑后生的“末末秧”，不挑尖嘴猴腮的，不挑不会吃的“夹槽猪”。

 猪圈就在那里，仔猪又捉回屋，母亲是我家养猪的主角猪倌，现在该出场了。

刚捉回的仔猪娃娃，皮毛发亮，奶胖奶胖的，呆萌样子，蛮可爱的。因为单独喂养，突然要改变在猪妈妈疪护下，怀抱里，群居群食习惯。仔猪表现出精神焦虑不安，神态不宁，臥立不定，時而尖叫，時而哼哼，欲寻找猪妈妈的样子。母亲细心耐烦的，像抚养细伢子一样，蹲下身来，将它抱抱，摸摸皮毛，抓抓痒痒。它会很温顺的不叫不动，贴近母亲，偎依在脚旁边，甚至会啃脚，拱脚的，很快就混熟了。

把仔猪当娃娃养

　　喂食時，母亲用小碗盛点米汤糊糊，剩菜剩饭，让它吃饱。择起固定地点，安置些破絮、碎草保暖，使它误以为，还在猪妈妈身边呢？几天就习惯独居生活了。

有的年份，家里一次买两头仔猪，会更方便饲养些。尤其是喂食时，两头猪争抢着吃，互不相让。有趣的是，两猪崽身子紧紧的紧紧的挨在一起，整个身体倾倒顶着对方，靠外的两只小脚，也用力的倾倒着，支撑着胖呼呼的身子顶住对方，头部也互不相让顶挤着，两张小嘴不住气的吃，食物溅到槽外地上，头部皮毛上，你怕我吃快了，我怕你吃完了。这时，别管好食还是难吃的猪食，吱吱的一会儿就吃完了，将猪槽舔得干干净净的。看看猪崽子吃食的神态，其心理与小孩子争食是一模一样的。

　　猪食准备，要精细充分。

 母亲掐菜、剁菜、煮猪食、泡猪食、喂猪、放猪……成了她长年累月生活的一部分。

猪食主要由精料、粗料和杂水组合而成。

精料有细米渣、麸皮和米糠等。细米渣需要烧煮，像煮大米饭一样，使其煮熟成软浓粘稠状态，营养物质释放出来，利于消化增膘；米糠、麸皮等，要烧开水趁沸腾态泡熟，边泡煮边搅拌均匀，特别是底部的，不留生糠。密闭闷上片刻后，再摊冷。

 粗料由各种各样植物组成。记得有这样的一句俗话，“猪吃百样草，长肉又添膘”。是的，粗料就是百样草的根茎叶呀！喂猪完全喂精料，成本很高，划不来，家里经济也支撑不住。

有時候，家里没有猪草時，母亲会去菜地掐猪草。母亲是个裹包过的小脚，回来時，手里挎着一篮子菜，走路是那么慢，那么艰难。回到家里，擦擦汗，顾不上喝一口水，接着又忙开了。只见母亲拿来小椅子，坐在堂屋边，在放有砧板的脚盆里，用那把好多年还在用的旧菜刀，一把把剁猪菜，什么竹叶菜、白菜叶、罗卜缨子，或者是野外打的“片子草”、“腮草”、“鸭娃草”、“菊沟菜”等，不大会工夫，就剁出了一大堆了。母亲直起腰，捶捶那酸胀的腰背，把剁出的菜，统统装进猪食桶里。

剩菜剩饭、淘米水、刷锅的泔水等杂水，统统倒入专用的猪食桶里，加入备好了的精料和粗料拌匀后，就是一顿美攴了。

　　喂猪食，猪饱才增膘。母亲说，“喂猪无巧，窝干食饱”。意思是说，要让它睡好吃饱。每天喂两顿猪食，時间要基本一样，不然误了点，猪等不及了，是不会消挺的。它站在猪圈的门口，嗷嗷直叫个不停，还会一个劲儿拱猪圈门，好像是在催促主人，快点来！快点来！

母亲喂食一般先喂粗料，只见她将剁细的野菜猪草，先让它吃一部分，再分次加入事先调制好的猪食进去，让猪肚子吃得两面饱，顿顿都是槽见底。

 记得那年那头苯拙的大白猪，块头大，是个大肚汉，一顿能吃一桶猪食，足有15多斤。进食的時候，吃得是那样的津津有味，长长的猪脑壳，一起一落的，那对不大的耳朵，也随着起落摆动着，细长的尾巴不停的左右晃动，这是它最惬意的時光。

碰到猪特别不爱吃的猪食，长长的猪嘴巴，会在槽里拱来拱去。这時，母亲从瓢里抓一把米糠，撒到猪食的表面，撒到哪里，猪嘴巴就凑到哪里，吃的吱吱响，汤水四溅。有時猪很淘气，将猪食拱出槽外，母亲用手抓起来，掺些米糠再让它吃。母亲站在旁边，一直等到猪食吃完，才提着猪食桶离开。

喂猪是个脏话，也是个累活。一顿猪食喂下来，母亲腰酸背痛，手上脚上鞋子上，全都沾满了溅出的猪食杂水。

　　“跟猪”，放开猪栏，跟着猪拾捡肥料。

春丽花似锦，猪肥粮似山。又有，“养猪不赚钱，肥了一块田”。猪粪都是很好的有机肥料。尿肥菜，屎肥田，交队里赚肥料工分。真是沃土肥田猪首功呀！

母亲每天早晨把猪放出来，俗称“跟猪”，这已经是母亲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

猪在圈里呆了一晚上，放出来后，髙兴的摆摆尾，扭动着肥胖的身子，这儿走走，那边擦擦痒，啃啃草，時而用嘴拱拱土，感觉很轻松很快乐的样子。碰到别人家里的猪子，会大欺小的嘶咬，或者是哼哼的亲热一下。要是在大热天，还会躺在水坑里，很享受的去浴水浴泥的，既解暑又能防虫咬，驱蚊叮。

在“跟猪”过程中，猪每走几步，就会屙一堆屎。走着走着，不一会儿，就可以捡到一大箢箕了，交给队里换取工分。

“跟猪”時，母亲还会逗猪玩玩。用捡粪的小耙，给猪挠痒痒，猪会乖巧的站着，或干脆倒在地上，很享受的躺着，舒服的直哼哼，将胖胖的肚皮露出来，或把前后两腿之间的，隐蔽处也敞开，很情愿的配合你挠痒，挠到哪个部位，它会乖巧的配合你，生怕你走开不挠了。

　　卖猪，是“秋收万颗子”。

经过近一年的喂养，猪成了母亲的朋友。卖猪時，母亲的心情是很复杂的。想到家里马上就有进项了，母亲脸上的笑容，像乡间盛开的鲜花那么灿烂，心底里是很滋润的。但也顿感怜悯之情，最后的一顿猪食用最好的料子，让它吃得更饱些，更饱一些。想到在身边，早晚摸了一年的猪子，突然要送走，心底里很有点不舍。没有猪，感觉到空荡荡的。

养猪就是家里开的“小银行”。妈妈说，“喂猪不赚钱，零钱攒整钱”。这是母亲的亲身感悟，这话道理是很深刻的。在整年喂养过程中，家里每月有一百多斤米糠，还有很多不起眼的，仅仅只能值分分厘厘的菜叶、青草、潲水、米汤等的东西，日积月累，积沙成山的，这些分分厘厘的东西好像慢慢的，都堆砌到猪身上积攒着，卖猪时，竟然一次性将零钱凑成个整数。

 有時春节前也杀过年猪。杀猪时，除屠夫外，需要请两三个人帮忙。把猪从圈里赶出来，力气大眼尖手快的人，将猪尾巴抓住并提起来，使两后脚离地。这时，猪会声嘶力竭的吼叫，那叫声悽惨。屠夫迅速抓住耳朵，其他人抓住猪脚，一齐合力，将猪抬到事先搭好的台子上。屠夫操起小尖刀，直插咽喉部，顿时鲜血喷薄而出，流入备用盆中。盆子里事先放入水和部分食盐，待血凝固后，就是优质的猪血食品了。不一会儿，一大堆冒着热气的白条肉，还有猪油、肠肚等下水货……嘿嘿，今年肯定过个丰盛年。

　　后来国家政策收紧了，卖猪只能交到当地食品收购站。依据大小分为三个等级。记得很清楚，最低一等，121斤以上，0.485元每斤。151斤以上，0.505元每斤。181斤以上，0.528元每斤。食品站会兑现返销肉和返销猪油，发给肉票和猪油票。生产队发50斤原粮作为奖励。

卖猪就有猪肉吃，猪油吃。香浓的排骨藕汤，红通通的麦酱烧肉，还有过年的肉丸肉糕，一刀刀吊着腊肉，一掛掛香肠，一坛坛香喷喷猪油……都是漫漫养猪路上凝结的硕果，奉献给朝朝夕夕以来，辛勤养猪人的礼物。

 母亲，我的母亲。一晃您离开我们兄妹四十年了。岁月无声，心语悄悄。儿女们永远的怀念您，敬仰您。凝望当年您养猪的日子，真的是太苦太累了，儿女们心底里好难受，好难受。您在那个艰难的年月，铸就的精神财富，将会永远的镌刻在，儿女们的心坎上 。

2022-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