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阎聚福

<p class="ql-block">文:阎聚福</p> <p class="ql-block">写在二旦去世三周年之际</p><p class="ql-block"> 二旦是我的插友, 记得2019年4月26日下午13点多,我突然接到知青赵炳和电话。他说,二旦不行啦。心下一惊,怎么可能!好像前一时我们还在一块儿吃饭,路上,心里突突,脑中不断想着时下一语:人,不会知道明天与意外,那一个会先到来。此语成谶,竟为现实。天道冥冥,真死生无常!</p> <p class="ql-block">  我迅速打车,与赵炳和一块儿赶到太原市中心医院,我久久地注视着他那敦厚,质扑,又有些沧桑特质的脸庞,他的眼似乎还睁着,嘴也没闭上,他还想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吗?他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吗?他还有很多愿望没有表达吗?然而,现在他却一言不发,把63年的人生辛酸和快乐留了下来,留给他的妻子、女儿、家人们或者朋友……</p> <p class="ql-block">  我轻轻地抚了他的额头,握住了他的手,想把自己的气息和活力传给他,我的周身……轻轻地与他交流,之后,再轻轻退出。我知道,他真的不行了。他的女儿燕、侄女静和知青赵炳和围在他的身边。我一时泪下难禁,不为其他,只为生活中又一个熟悉的鲜活面影从此不再。于次晚,我为他写下生平并悼词,对他一生进行了简单的总结。我知道,明早,她的亲人便会为他举办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在那里,我将对他一生简单的总结,一些相干的人会为他送别,面对着仪式,告别或种种的表情,他一定会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言不发,还像曾经有过的快乐或无奈……</p> <p class="ql-block">  二旦大名叫霍锁斤,但这个名字他生前很少有人叫过。1975年9月我们一同插队古交独兰,吃苦耐劳是他多年插队攒下的本钱,后工作于太铁工务段太东二、三养路工区任养路工、工长。于2011年退休。</p> <p class="ql-block">  二旦一生不争不抢,凡事替别人着想,恬淡、淳朴、宽厚而且挺讨人喜欢。但我觉得这样一生也算是平淡一生深处行了。记得插队那会儿,村里人方言中,管劳动叫“受苦”,或者简练地叫“受”,二旦就属于能“受”的一类。干农活他有一股极强的忍耐力,特别是“疙就”工夫,知青谁也做不过他。插队的几年里,有一项农活儿几乎每个知青都干过,那就是锄小苗,这是一项比“圪就”的活儿,想起来就让我打怵,手中拿把小锄,在小苗刚刚出土时,间苗、除草、松土,干活儿时绝大多数时间一直圪就着,当年知青们锄苗狼狈相:一会儿圪就着,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跪着,一会站起,最后就趴在地上了,样子可笑极了。唯独二旦圪就耐力超强,锄起来不偷懒不耍滑不糊弄。有时停下来抽支烟,就算是解乏了,还是同一个姿势又锄开了。</p> <p class="ql-block">  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那时独兰村粮食产量还是少不了农家肥为主,粪的来源主要是村民家里的茅厕和村里牲口圈等,这可是庄稼人稀罕的宝贝。所以,把各家的茅厕粪收集起来挑到粪场,与作物的秆等放在坑内,加水浸泡沤肥。这项农活儿是最自由自在,而且也是工分最高的岗位之一。他每天也学着农民的样子,卷起袖,挽起裤脚,用长柄粪飘舀粪,装入粪桶中,尽管小心,但也难免身上或多或少地粘上了粪便,至于鞋和裤上,被粪水打湿一大片也是常事。他仍若无其事地乐滋滋的,步子很重一摇一晃地继续担他的粪。我戏谑他:“村民一见到你,都是跑着锁茅厕,慢了,给自家自留地攒起来的那点肥,就被你舀干了!”其实,插队没多久,二旦就和村民们混熟了。我想可能是,彼此都有较浓的憨厚味,所以,“气味相投”吧。</p> <p class="ql-block">  二旦淳朴善良,对人很实在,几乎与所有知青都建立了友谊。在我印象中,二旦有过一条小狗,最初是和二旦睡在一个被窝里,那个小东西实在让人疼,它毛茸茸地,蜷缩在二旦怀里,不时拱拱脑袋,不时伸伸舌头舔一下,拉屎撒尿就爬起来往外跑。二旦说:我吃什么就让它吃什么;只要它爱吃,宁可我少吃也要喂饱它。于是每顿饭它都拱到二旦身上,仰着小脑袋看着他,他把正嚼的食物吐在手中伸在它面前。它便毫不客气地吃下干净,然后又仰起小脸看着他,在二旦精心喂养下一天天大起来。</p> <p class="ql-block">  不曾想,那时知青们饿肉都饿慌了,二旦喂的这小狗在那些日子里,几个知青饕餮之人,天天鼓起眼睛看着小狗在眼皮底下晃,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马拿下,啖之而后快。于是,有人提议:“干脆把它杀了吧”,一开始二旦坚决不干,可是拗不过他们的再三要求,那一天,无奈的他将小狗留下,一副沮丧失落的神情独自躲走了,不久这小狗便成了邻近几个知青的腹中物。二旦为此情绪异常低落,心疼了好久。</p> <p class="ql-block">  二旦在独兰知青中,也算上是个人物,在那苦辛和单调空虚的几年风风雨雨中,几多淳朴善良的相助,也使知青们有了感情,一句令人陶醉的情话都说不出的二旦,也被一位身材俊俏漂亮的女知青所吸引所激动了,魅惑了。他们朦朦胧胧依恋着,仿佛独兰的情欲是唯一的欢乐和享受,因此也难以遏制的。不久,外人看来,一段儿困窘而又美好的时光,单纯和纯洁的爱情的蓓蕾已悄然滋生在他们心底。或许只是他们还不自觉还把它当做友谊罢了。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月圆之夜他俩在知青伙房后面幽会了。纯洁无暇的恋情,完全成了鬼鬼祟祟的地下活动般作贼一样的心理,使得爱的激情倒尽是胆战的心惊的提醒和叮嘱。</p> <p class="ql-block">  他和她的事情,当年我和知青多少风闻了一些,而且悄悄议论猜测过,我也曾直言与他说起,他说到了难以逆料和把握的“明天”,但究竟怎样,谁也不敢那么确切。后来俩人先后分配了工作,不曾想生活风声云涌,一方家长对此事的阻止,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同一方向的追逐,而是双方低头的叹息,只能把这份情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往后大家星散了,也就渐渐淡忘,各忙着自己的事情,他和她也各自走了自己的道路,生活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和既定的轨道。</p> <p class="ql-block">  对二旦,我有一份感激和信赖,感激他,不言语却在心里为你去着想。信赖他,于人竭诚所能的行为方式。他既不会像现代人一般那样自顾不暇。也不像,老于世故的人那般圆滑虚伪。我更喜欢有一些像二旦这样的朋友。特别是让我心领不尽的是,1985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九夜晚,当运送母亲遗体回乡的汽车正要开动时,他突然递给我一塑料桶汽油,恳切地说:“把这桶油给了司机吧”。我不知所措地被他感动了,他想得比我都周到呀!我想这桶油,一定是他给自己的那辆摩托车备的过年用油吧。</p> <p class="ql-block">  世间熙来攘往,从韶华青青到白发苍苍,这一路要遇到多少人啊!有多少人值得我终生去铭记,去感恩,我数不清。那些雨中伸来的手,雪中送来的炭,真诚的话,关切的眼神,无一不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我心中永不开败的花朵。</p><p class="ql-block"> 时光匆匆而逝三年,我不知道此刻还会有多少人记起他,记起他那憨憨的笑容,记起他那“圪就”的香喷喷地抽着根儿烟的神情;然而,我却真切地知道,此刻,我是那么怀念他,怀念他曾经的待人侠义厚道,怀念他坚忍吃苦的劳动态度,怀念他有一颗古道仁人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