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本的故事（上）

老王（8823096）

前言

（四十年前，学校是工农结合的办学方针。故事里的男生女生们所在的学校，是以学农的方式来贯彻这一方针的，主要搞“治河造田”。所谓“治河造田”，就是在荒芜的河滩上，用人力把河滩上的卵石搬走，再运来泥土铺在沙地上，然后种植合适的农作物。每年的下半学期开学，学校就会以班为单位，组织学生，带上劳动工具和生活用品，到离学校十多公里的河滩，轮流学农…）

李东这几天特别注意观察赵强。

因为王磊悄悄告诉他，说赵强那儿有个手抄本，叫《青春之歌》，而且，还很神秘地给他说，里面有个叫林道静的，很漂亮，像班上的班花王梅。

“你看过？”李东问。

“听二哥说的。”王磊说完，马上就又很认真地叮嘱：“东娃儿，我只给你说了，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哈。还有……”王磊顿了一下接着说，“更不能告诉二哥，说是我给你说的哈！”

李东的年龄在班上算最小的那一拨，长得白净，个子比较小，所以，同学都叫他东娃儿。二哥就是赵强，在家里排行老二。

他们这批学生，因为当时特殊的社会原因，年龄相差较大。大的五十年代末，小的六十年代初。赵强就是五十年代末的，李东，王磊等是六十年代初的。所以，李东，王磊他们都称赵强为二哥。

李东睡在赵强的斜对面。

李东他们住的房间，和与他们相距不远的几间工宣队，老师，员工的房间，以及配套的厨房，厕所等都是学校和社会的相关部门，组织力量，专门为“治河造田”的学生临时搭建的。

李东他们的房间是长条形的，靠墙两边是通铺，中间是两人能并行的过道。男女生之间是用竹篾条编成的隔墙。靠近隔墙边，能清楚听见隔壁女生的说话。

说来也奇怪，在学校围墙里，男女生是从来不相互说话的。就算是一个大院里的，一起长大的青梅和竹马，在围墙里同样也不相互说话。

教室里，虽然一条长凳上，一边坐着女生，一边坐着男生，但课桌中间，却有一条笔直的，用刀刻的深痕，痕槽里还有清晰的圆珠笔的颜色。这就是学校里男女生之间的界限，当时同学间流行地称为“三八线”。

但出了学校大门，男女生之间好像就没有那么清晰明了的界限了。

那时，虽说思想上政治挂帅，生活上萝卜青菜的，但这些并没减少荷尔蒙在这些少男少女体内的作用。一天劳动下来，他们不但没疲惫不堪，精神不振，反而比学校里活跃快活多了。

入夜的长条房里，时不时地从竹篾墙那边传来女生没有约束的笑声。男生这边也常有好事的同学，悄悄地靠近隔墙，侧耳偷听女生的说话，偶尔，冷不丁地对着隔墙那边大喊：“蛇来了！蛇来了！”

隔墙那边立马就传来惊恐的尖叫。好事的男生“嘿嘿”地笑着，一脸的得意和满足。

李东没有兴趣去做这些，他的心思全在手抄本上。他看了看赵强那边，此时的赵强用被子把自己全部掩盖了。

“他睡了？”李东心里很是疑问。

在屋顶垂下的电灯发出的模糊暗黄的光晕中，李东看见赵强在被窝里有活动，他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劳动中间，李东趁小解的时候，跑回长条房，在赵强的铺位上翻找手抄本。

李东把赵强的被盖抖了又抖，把枕头仔细地捏了两遍，手抄本的一点影子也没见到。但李东在枕头下看到了一把手电筒和一支香烟。

中午饭的时候，李东端着饭走到了赵强身边亲热地招呼道：“二哥！”

赵强是五七年底出生的，李东是六二年底出生的。赵强和李东相比老成多了。他平时基本上只和几个年龄相当的男同学一起玩。王磊虽说和李东同年，但他和赵强是一条街的，因为这个原因，王磊和赵强比较亲近，上学放学经常都在一起。

李东是厂矿子弟，平时除给年龄相当的同学有不亲不疏的关系，主要圈子还是班上的几个同厂子弟。王磊算是李东厂矿圈子以外最亲近的同学。而赵强就只是李东平常连话都很少的同学而已。

李东亲热地一声“二哥”，一时没让赵强反应过来。

赵强停止了嘴巴的咀动，看着李东。

“二哥！”李东左右看了看，从包里掏出两支香烟。“大前门，给你！”这是李东在赵强铺位翻找手抄本未果后，特意拐道去代销店花了高价一角钱买的。

赵强迅速拿过烟揣进口袋说：“东娃儿，你们厂上个星期天放《红色娘子军》我和王磊都去看了的。”他扒了口饭又问道，“晓不晓得这个星期天晚上放啥子（什么）电影？”

“听说放《奇袭白虎团》”。李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因为，厂里放去放来基本上就这几部电影，有些电影里的台词，对白李东都能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

李东的心思只在手抄本上。他只想尽快地问赵强手抄本的事。

“二哥，星期天晚上你来看电影嘛，我给你占位子哈！”

“东娃儿，谢谢你！我星期天晚上一定来。”赵强说着还用拿着筷子的手在李东的肩上拍了拍。

李东觉得自己的讨好有了成效，抓住机会地说：“二哥，把你的手抄本给我看一下嘛？”

赵强愣住了：“啥子手抄本？哪个给你说的？”

“是……”李东刚想说王磊，立马转口，“是我亲眼看到的，你在被窝里打手电看的。”

赵强承认了，但他给李东说，手抄本今天早晨借给别人了。他说等两天，星期六下午放假就把手抄本给李东带回家看。赵强压低声音，非常神秘地把头靠近李东耳边说：“手抄本是从北京传过来的，是我大哥给我看的。里面有个林道静之漂亮，跟王梅一样。”最后赵强还特意提醒李东，“千万不能到外面说，我连王磊都没说过。”

李东连连点头应承，心里暗自兴奋得连赵强明显的谎话也不去多想了。

心里有事盼着，时间就好像会慢起来。

自从赵强答应借给李东手抄本后，李东就在屈指算时，短短的两天半，李东在心里算了无数遍了，生怕算错了一样。

晚上，李东在睡前还是留意观察了赵强。看见赵强没有蒙头睡觉，李东确信了赵强把手抄本借给了别人。

但林道静的影子却在李东脑袋里赶也赶不走了。林道静，王梅；王梅，林道静，不断出现在李东脑海里。李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还喊着林道静，喊着王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