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凭

大秦

文 凭

文/大秦

和现在的学生娃娃相比，我生不逢时。“大跃进”中的三年困难时期，口粮不够吃，靠吃谷糠荞衣、番麦棒棒、树叶树皮等才能填饱肚子。上中学时正值“文革”，不学无术。上大学靠推荐，说白了就是靠关系，像我这种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子弟那有关系可靠。

1966年夏，我小学毕业后，考入杨家寺附中，正好“文革”开始。上了三年半初中，“停课闹革命”，有教师，无教材；喊口号，背语录，游行示威，背粪收秋；写大字报，搞大串联，喝大拌汤，长大个子；没有升级，也没有留级，糊里糊涂初中阶段就过去了。

1970年春，我到县四中（现太京中学）去上高中。虽然学校教学秩序基本恢复正常，但劳动和“大批判”等活动几乎占去了一半时间。新编教材偏重于工农业生产常识，把中学生应该掌握的大部分基础知识删减。高中学生，小学程度。不过在毕业时，总算是领到了学校自己油印的一张毕业证书。这就是我学生时代唯一的也是最高的一张文凭。

1971年冬，我有幸通过文化考试被录用为民办教师，到梨树小学附中当老师。既没知识，又没能力，边学边教，勉强凑合。

1978年春，入师专（现天水师院）中学教师提高班进修物理专业一年。知识水平提高了，业务能力增强了。年底转正考试 ，全县夺魁。次年调入秦岭中学。带毕业班年年把关，提工资回回落空。究其原因，没有大、中专正式文凭。师专教师提高班，未纳入国家正式招生计划，虽然开设的是大专课程，但所发文凭只能算是一张结业证，连中专文凭都不如。

1986年夏，我领学生进城参加中专升学考试，闻知中国书画函授大学天水分校招生，遂报名入学参加函授。

此后十年中，我的本职工作是教师，节假日是农民，业余时间当学生。外加领着一双儿女上学，还要做饭、洗衣、辅导作业，爹娘一身兼。忙是忙的不可开交 ，但忙的高兴，忙的快乐，忙的有成果。

例：

一、1989年秦城区初中物理竞赛中，区教研室分配我校八名参赛名额。我的学生八人参赛，七人获奖，垄断前三名，荣获团体第一名。学校校长表扬，学生家长赞扬。

二、儿子考入市一中，女儿考入天水农校，学业有成。

三、家中承包的近二十亩责任田，年产粮油三四千斤，丰衣足食，父母妻子皆大欢喜。

四、业余时间，读书看报，习字临画，刻苦自学，学业成绩优良。一心一意就想弄张大专文凭。

自1986年至1989年三年中，我上书画函授大学的学费、书费、车费、店费，外加文房四宝购置费等等，总共花销的钱数相当于我当时一年多的工资总额。大专文凭是拿到手了，但中国书画函授大学系社会力量办学，并未纳入国家正规大专院校系列。提工资评职称时，在教育系统不承认学历。

1986年9月，国家教委颁发了《中小学教师考核合格证书试行办法》，要求中小学不具备合格学历的教师参加《专业合格证书》文化专业知识考试及业务能力考核，获得合格证书后，才能担任教师。

1987年暑假，按我所教课程，报考物理专业。因考前没时间复习准备，仓促应考；外加高等数学基础太差，只考了四十三分，还被考场巡查人员以夹带罪判处考分无效。

1988年，我改换专业，报考美术。由于有一年时间的自学准备，《美术简史》考试顺利过关。又经过一年的业余自学，《美术理论》考试成绩优秀，荣获全省第一名。省考务办发奖金五十元，荣誉证书一本。再经过一年的努力，《绘画》《应用美术》两门专业课程以及公共课《教育学》《心理学》，于1990年8月去兰州教育学院参加统考，全部合格。经教育主管部门进行业务能力考核合格后，于当年取得了《中学教师美术教育专业合格证书》。

为了这张凭证，耗费掉了我三年的全部业余时间，各种费用又花去了近一年的工资。但职称晋升时，合格证只具备中教资格，算不上正式大专文凭，“硬杠子”晋升够不上。又由于人事关系等等社会因素，“指标”晋升抢不上。因此，我的职称晋升时间推迟了好几年，工资低了两三档。

1993年春，国家教委委托国家卫星电视师范学院牵头、各省教委及省教育学院具体负责、对本省中小学教师进行学历达标培训。我们甘肃由省教委及省教育学院联合各地市教委及地方师范院校，组织各地市中小学教师平时自学，寒暑假集中面授并参加全国统一考试。我又报名参加。经过三年的业余自学，六个寒暑假的集中面授，十五门专业课，两门公共课，经全国统一考试，成绩全部合格。于1996年总算拿到了一张盖着甘肃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委员会钢印的国家承认学历的正儿八经的美术教育专业大专文凭。

这三年的培训学习，各种费用又是很大的一笔开支。特别是三个暑假，正是家里夏收大忙季节，割麦、碾场等繁重的体力劳动只能丢给年迈体弱的父亲和身单力薄的妻子。父亲曾抱怨说：“念了一辈子书，念了个没眉眼！”

国家承认学历的大专文凭拿到手后，青年教师可提高工资一到两级，但我的工资刚好达到最低线，不属于增资对象。要晋升高级职称，我这辈子恐怕是没有希望了。

没有文凭时，增资晋级都要靠文凭；有了文凭后，靠文凭又不能增资晋级。这奋斗了多半辈子的文凭，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妈妈的！！！文凭究竟是个啥劳什子？它不过就是一张盖着红戳子的烂纸吗！竟能这样折腾人！

（2022年春，宅家抗疫，闲得无聊，翻出这篇草于1997年的旧文稿练习打字，借以消磨时间。电子稿对原文略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