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春天里

谷风

<p class="ql-block"><b>春天里</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谷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4月20日下午5点30分。</p><p class="ql-block">我走出小院后门,倒进眼睛里的必定是一池蓝绿色的水塘。我天天都会撞见它的存在,它含在我眼里。昨天的一场雨还敲打过它。听说,这个水塘很深。是啊,水深不语,人默无言。我用眼睛抚摸着它,仿佛要把它所藏匿起来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打捞上来。可是我永远不会看清打捞上来的是什么具体,其实不过是死掉的影子,不过是一些遥远的喊声和软化了的现象,永远不可能从水面上看到实在。哦,可能的圣痕或许无处不在。随后,我往常一样走过废弃多年的乡村水渠,像一条蛇一样的水渠,里面满是枯枝败叶的堆积,就像躺在医院里的病人。从这一层再往下就是潮湿的腐殖土了,那只是些掉落的时间被黝黑的虫子托着在低处移动。虫子依然活在过去时,它把死掉的光当做了礼物搬来搬去。</p><p class="ql-block">春天里,这块小地方散发着去年死亡树叶的味道,散发着重生的野蔷薇、桑椹树,以及带刺的打田泡碎花混合起来的味道。这里散发着竹林拔节出来的香气和撒野的花喜鹊的叫声,翅膀只会带来垂直的春天,膨胀的春天。而倾斜的太阳把四月的白天使劲的拉长,我看到了房舍的主体投射的阴影就像被拽着,顶部延伸到模糊。房舍被抽象成复活节岛上的巨石像,仿佛站在那儿永远的考察着未知。我穿过这些象征性的存在,穿过为争夺阳光而显现出来的事物和拼命伸出来的枝条,在碎荫里,在被牛筋底鞋踩得横七竖八的干草的声响里,转过身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前面就是我散步的一条路了。道路的一头通向街道上的公路,频繁的车轮无情的利用着未来。另一头深入乡村一测,那儿堆放着被传统观念堆积起来的别人的家族坟茔,死去的人就不休的守住了家园。然而,春天的树木依然从这儿高高的跳跃出来,盈盈然撞进我怀里。这些常年自由生长的树木横竖暴露在阳光里,树枝就像手臂一样,它们要摸远处的东西,它们永远都摸不到,永远都如此积攒着欲望。假定有我的一只手臂,任何人都分不清楚另外的是谁的,一样的努力地向前伸张。这个场面就像一场战争发生在春天,发生在我走着的时候,摇晃的树叶上的光关联到了别的重影。</p><p class="ql-block">其实,这条经年的水泥路并不宽,它被路旁杂乱无章的树荫覆盖了一半,另一半就像裸着臂膀的西藏喇嘛教僧侣一样,与阴影部分形成了跪拜的姿势。而这条路只容许一辆载重车通过,并不是为了避让什么才显得空荡和幽静。因为它紧紧贴着水塘,它把所有经过这里的声音都倒在那儿了。它整个面容和面容上的影子被阳光放在了水里浸泡,它是干净的。我知道我,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显现出植物一样的情绪,就像路旁拥挤出来的野蔷薇。</p><p class="ql-block">野蔷薇的花开在别的树荫里,它散乱的随便举着乒乓球一样大小的花朵。黄色的,白色的,粉红色的花瓣干净的要死了。它的枝条上的针刺就是那种让人不可靠近和侵犯的利器。它太扎人了,它太美了,美得有些过分的藏不住春天里的身体。在这儿,它是最普通的野生花族,它具有不可侵犯的个性。它小小火轮流转着自我恰当的时间,似乎比我更读懂了一切的存在不过是重叠在一件事物上体现。野蔷薇只婉约到寂静。在它一尺距离的地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槐花在微风里低垂。其实我只需要这种低垂的样子。它让我遇见自己在一棵聚拢起来的树上垂挂着,白色的槐花落了一地。这些地上散落着的花瓣就像我丢下的眼神,在低矮的草丛里,在别的高一点的植物上,在光和微风的手上,有的没有站稳就掉下来了,却始终伴随着这条由沙子搁浅出来的的乡村水泥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这条小路上,两旁生满了杂七杂八的树种。这些野生的植物显现了无秩序性。它们存在于自我调解出来的浪漫主义,它们存在于失去和得到之间,没有了别的需求。那些树有的扭曲着身体,有的为了合适的环境变形的生长。有的处在夹缝中求得一线光明,触须一样的枝条越过别的树干上,并继续超越过去。</p><p class="ql-block">我在一棵苦楝树一旁我停下来。被春风吹开的紫红色星星花朵,簇拥在长条形的叶片一边。这些花朵密集的就像一种病菌,仿佛发着高燃的的样子。我想,春天的高度一定是将光和热量集中起来,是它们的根在黑暗的泥土深处承受的力量。这棵苦楝树缓释着香气。它紧挨着的是小片的槐树林,蓬勃盎然的槐花一串串倒挂着。多美啊!小巧的两片花瓣像两扇小小的门扉,只要完全打开,就会看到像两个小脚印,这应该是春天的印章复踏过的往日,应该是为了显示某种爱意奋不顾身的撕开了自己,应该是一种内敛的东西接纳了恩赐。当时,我没有在苦楝树阴影里待多久,我只保留一点想法走了过去。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一个小路口了。乱石块胡乱铺垫的斜坡直插下去,下面是被油菜花地与麦田分担的田间。那些油菜花老了,惨淡经营的黄色颓败成星星点点的象征。油菜地在风中相互推搡着,就像赶路的人,卖艺的人,就像生活中那么些一样观念的群体留下的背影。多数时候,人们靠这种群体观念支撑着活着,靠彼此支撑才能站立起来。其实,我并不想把这些观念强加在一种植物形态上,我不想把一种对应感的存在主义胡乱颠倒出来。可很多事情无法转过去,转过去就死了。我看着,我看着老了的油菜花,就像滞留过的妊娠纹。</p><p class="ql-block">时间闪的很快,已经是下午6点钟了。我并不想奢侈的将自己放在野外,不想把一个人分派给春天滋生的各种意念力上。春天属于它自己。我走着……胀满苔藓的石头,我走过石头上的苔藓……苔藓……天空,就要落的很低了,我被滑了一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黄昏了。落向屋顶的太阳彰显着古老传统的行为方式,一成不变的意识形态被框架于有形和无形之上。太阳的光辉洒落在近旁的麦地上,四月的麦芒顶着旺盛的生命力,它将一种忘我的精力全部集中起来。或许人的自身也布满了针芒,只是看不到,只是当一种对抗发生时才感到的存在,只是它在人的内心一直保持了缄默,哦,麦芒!黄昏中的麦芒。它指向辽阔的天空,行云的天空,它指向游走的声音在跌落下去的时候,我依然尊崇麦芒的锐气。</p><p class="ql-block">我往回走了。身旁蓬勃的木子李树延展着它紫色的树冠。晚归的鸟在中央翻腾着。我几乎看不到鸟的小身体,它藏得很深,在没有发现它的时候,它玩命的递送出叫声。这种陶醉会一直陪伴它一生,直到无力再去消化生命中的强度。不过,我依然像那只鸟一样在一种无形的巨大树冠深处翻腾着……不过,我无法越过自我的声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开始暗了下来。概念化的春天从我内心涌动出来的词汇上起伏,跳跃。</p><p class="ql-block">春天总是降生在旧故事上,它从来都是死去活来的样子。在我所有遇见的这些自然植物的个性里,只输送出本质的体香。漂浮的看不见的物质,穿过鼻孔、头发,然后消逝殆尽。而夜幕将掩盖一切眼花缭乱的东西,夜幕开始铺展开另一面事实存在的东西。那些光中的事物渐渐被统计到一种体系,那应该是沉淀下来的寂静,应该是悄然的发生。当时,我想起莫卧儿王朝的一代国王沙.贾汗爱妻的名字:慕塔芝.玛哈(之后是他自己),这个名字的含义直冲到我背后的一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2/4/21</p> <p class="ql-block">谷风,自由诗人,谷风诗学院院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