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爱够

绿满溪

“是谁说好的走到最后，是谁半路就放弃温柔，我的爱一如既往守候，在你最熟悉的那路口……”听着《还没有爱够》这首扣人心弦的歌，看着罗汉竹和花椒树叶又返青，我不禁思绪万千，人生有多少爱不够？

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可人离世便是永诀。转眼间几十年过去，2000年初春公公故去，同年婆婆也与世长辞。我曾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年，那是一段难忘的岁月。

上世纪七十代初，公公是某单位釆购员，常出差带些南国绿植回来。棕榈树、罗汉竹、桂花树……渐渐地院里出现一片罗汉竹。公公常捧着紫砂壶品茗赏竹，有时还文绉绉地吟着诗人郑燮的“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的对子。我想：那是老人对儿女们做人的期盼吧。

2006年老屋拆迁，趁房子没被推倒，我又去老宅怀旧。老屋兀立如故，显得孤寂又苍凉，好像饱经风霜的老人，即将走完人生路 ，一缕伤感袭上心头。罗汉竹在风中摇曳，我在宅院徘徊，想起竹子是公公的所爱，便挖了竹根带回栽，留下些许念想……

如今，每每望着小院罗汉竹，缕缕思念涌上心头，不禁又寄情花椒树。这棵花椒树好似天外来客，六年前花盆里长出一棵小苗。渐渐地枝条上生出小刺，叶子散发着椒香。我知是花椒树，亲切感油然而生，忙把小树苗移栽园里。花椒树餐风饮露枝繁叶茂，到第三年就开花结果了。一串串红色的花椒在红衰翠减的秋突显着霸气，小刺尖尖、铁骨铮铮，常勾起我四十多年前的记忆。

1977年春的一天，婆婆弄来一棵两三米高的花椒树，准备栽到后院。我家他拿着铁锹跟了过去，我也紧随其后。在一处空地，他很快把树坑挖好，正要把树苗放进去。说时迟，那时快，婆婆过来一把夺过铁锹，嗔怪着说：“谁叫你栽的？过去！快过去！”婆婆这模样，显然是生气了，我家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也满头雾水。

婆婆一直很和气，没见她发过火，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忙笑着说：“你儿子怕你挖树坑累着了。” 谁知婆婆不领情：“我不累，都过去，别在这碍事！”她说着又换了个地方挖树坑。我家他指着挖好的树坑说：“娘，就栽这里合适。”说着又去拽娘手里的铁锹，可婆婆紧握着铁锹不松手，头也不抬，扔过来一句硬梆梆的话：“我想栽哪就栽哪！都过去！”

婆婆栽好树，额头汗涔涔的。我说：“累了吧，俺们一起栽多好，既快又省力。”她不接我话茬道：“都给我记住，多晚子（啥时候）你们都不能栽花椒树！”她这样一说，更引起我的好奇心，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婆婆瞅了我一眼：“你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听人说花椒树长到狗头粗，栽树的人就要死了。” 我笑说这是迷信。”婆婆脸一沉：“不让你们栽就不栽，我能害你们吗？”我忙答应着：“知道了，记住了。”这时我家他小声对我说：“以后咱有孩子，也不让他们栽花椒树，要栽我栽。”我打断他的话，“不让你栽，我来栽……” 他又抢着说“你也不许栽，咱都不栽花椒树……”

后来我才知道，花椒树之所以有那样的传言，是因为花椒树长得慢，狗头粗的花椒树很少见。一次，家人一起闲聊说起花椒树的事，公公语重心长地说：“哪家老人对子女都一样，都巴望儿女好，吃苦受累的事老人情愿为孩子都兜着……”公婆有七个子女，家里生活很艰苦，只有情感是富足的。一日三餐芥菜叶子老咸菜是主打菜，偶尔有客人来才有鱼肉摆上桌。公婆招呼大家吃鱼肉自己却闷头吃白饭，我往他们碗里夹肉，俩老人忙用手盖住碗左右躲闪，说牙不好嚼不烂。有一次我给公公夹鱼，他一着急竟然说：“我牙不好，咬不动……”我们都笑起来。

婆婆这辈子觉得最荣耀的事，就是我家他在杭州当兵时婆婆去部队看望，他给娘买了纺绸做衣服。婆婆逢人就说儿子给做了一套杭纺绸褂裤，还陪着她逛西湖……可是我家他在77年初退役后，同年9月就生病卧床不起。才23岁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他长吁短叹觉得拖累了家人。公婆好言劝慰，百般体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背地里却泪湿衣襟。　　

我们四处求医日子艰难，但有老人陪伴关照，再苦再累心里也觉得温暖。可是苍天无情，神灵不佑，公婆烧香拜佛，还是没留住爱子——我的他才35岁就先于公婆十年离世。婆婆哭喊着：“老天哪！老天……怎么不让我替儿子死？哪怕让老二替他哥走也好呀！”她哭喊着让小叔子替我的他去……我本就悲痛的心又如刀割，因为我的他不是婆婆亲生——是养子！小叔子才是她的亲骨肉！

听说我家他才两个多月大时被公婆收养，待他胜于己出，只憾他未能报答老人的养育之恩，便英年早逝。忆起公婆的疼惜，姑姐们的关爱，小姑、小叔们的敬重，我百感交集。没想到去年初春，小姑子又病魔缠身，可爱的小姑子一别再无归期！如今看着她曾经给我做的鞋子和送给我的木梳子，小姑子豁达开朗的模样就浮现眼前。

总以为岁月静好 ，来日方长， 却忽略了世事无常。疫情、战争、东航空难，这一切都告诉我们，生命的脆弱与短暂。人生有太多的来不及和意外，因为我们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因此我们要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懂得活着珍贵，余生可贵 。好好活，好好爱，人生无憾，岁岁年年盛世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