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酸甜苦辣

毛毛虫（徐笔慧）

题记：我记录的是一个农村妇女真实的故事，内容主要是主人翁的生活经历和家事，此或许可以写成一部长篇小说，可惜我的文字功底差，只能以记流水账的方式将我了解的几个例子一一叙述，分享与美友。 我的母亲因血糖没控制好，病情比较严重，于2021年8月23日住院，我于9月3日回老家照顾老母亲。 我上午乘高铁晚上到家，要做过核酸才能进医院病房，否则当天晚上我就去医院照顾母亲了。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去医院做了核酸检测后，拿了一张已做核酸检测的证明，匆匆来到母亲住的三楼病房。 原来是我的哥哥在照顾母亲，我向哥哥了解了母亲的病情，我就叫我的哥哥回家，这段时间由我来照顾母亲。 我的哥哥走后，和我母亲同病房的女病友马上和我说：“你的哥哥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一个大孝子，你的妈妈前几天拉肚子，裤子和整条腿全都是大便，又脏又臭，你的哥哥用热水把她擦洗干净、换裤子、洗衣裤，每天给你妈喂饭、喂药，问长问短，妈、妈叫个不停，我真羡慕你的妈妈。” “是我叫你哥哥打电话给你的。我对你的哥哥说，你的妈妈病都这么严重了，你还不赶快打电话叫你那些妹妹回来，你的哥哥才打电话给你们，如果我不叫他打电话，你哥哥还不会和你们说……” 她滔滔不绝地对我讲我哥哥怎么孝顺我母亲，还有我母亲的病情如何严重等等。 我默默地倾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 她主动和我说：“我比你的哥哥大，已经72岁了。我是糖尿病并发症，现在双脚浮肿、疼痛，走路困难，整天没力气。我家在大陈那里的小地方，我是自己坐公交车来的，与你的母亲同一天入院……” 她身高差不多1.54米左右，稍胖，差一点到肩的短发，头发花白，圆圆的脸，黝黑的皮肤，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农村妇女，讲话语速较快，走路有点内八字，嘴角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微笑起来，虽然老太婆了，不乏可爱的样子。 有一天，她把自己的慢性疾病就医证给我看，我才知道她的名字，记得好像是香梅，证件上贴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香梅还蛮漂亮。 通过几天的相处，我感觉她是一个善良、能干、勤劳、健谈、坚强的农村妇女。 我在照顾母亲的七天里，每天都在听她讲自己的经历和家事，她所讲的一切让我感动、让我心痛、让我难受，我只能同情。 如今，她和我妈出院至今已有七个多月，她讲的一切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时不时如播放视频一样浮现在我眼前，成了我挥之不去的记忆。 她和我说：“我糖尿病已经十几年了，还有糖尿病并发症。没有打胰岛素，也没有测血糖的仪器，平时就是吃降血糖的药。” 我想：没有血糖仪，平时血糖情况怎么知道，血糖怎么控制？我问她怎么得糖尿病的。 她说：“我肯定是辛苦，做的太累了造成的。自从嫁到老公家，只有做的份，老公从不做一点家务，但我是里外的活一点不少。当年也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后来农村实行联产承保制后，分到的自留田地活我和男人一样一点没少做。” “割稻时和男人一样，稻谷一担一担挑，老公死了，外面的农活几乎我一个人干，天天累啊……” 因为她没上过学，不会用智能手机，带了一个接、打电话的老年手机。她比较健谈，或许也是无聊，只有和别人聊聊天来消磨时间。 我的母亲住院，已经有我在陪了，我的哥哥还要每天来看望，还有我的两个妹妹每天也来看望。因此，她天天都要说几句：“你的妈真幸福，有人照顾又有钱。” 确实让她心酸，住院期间她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 她只要看到我母亲出门了，马上说：“你妈出门了，你看看你妈枕头底下的钱到底有多少，你妈经常把枕头底下的钱拿出来数来数去，有时夜里还拿出来数。” 每次我都笑着说：“我是不去看的，老人家怕钱被我拿走呗。” 是不是人们向往的东西，更容易触景生情呢？羡慕我妈有钱才经常和我讲这些。 家里秋收了二十几斤芝麻之事也和我说了好几次。她说：“二十几斤芝麻是我的命换来的。芝麻种在山地上，干旱没有水，我一担一担水挑到地里，每天两只脚很用力地一步一步往上登，两条腿又酸又疼，每到晚上更加难受。” 我说：“我懂的，二十多斤芝麻要种很多地，医生说你贫血，那你可以吃芝麻，芝麻很补血的。” 她说：“芝麻还要给两个女儿每人五斤，剩下的十几斤我和儿子吃，但是我也没能力打芝麻了（我们那里放在石臼里，用有柄的圆石头用力打磨）。” 我说：“可以叫你的儿子帮你打磨。” “儿子不帮我的，她在家除了抽烟就是玩手机。” “儿子还反复叮嘱我，这次要把病看好，回去要割稻谷了。唉，说到割稻我就怕了，我现在真的也没力气干活了，晒稻谷都干不了了，如果突然下雨，我来都来不及收拾。” 我心想：刚花了这么多钱把病控制好，再说，糖尿病病人不能过度劳累，需要休养，假如你回去割稻、晒稻谷，那么辛苦劳累，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收了稻谷的钱或许还不够这次十几天住院的费用。 她很无奈地和我说：“不去干活哪来的钱，明年小女儿四十岁生日，我又要给她五百元钱，大的女儿生日给了五百元，小的也不能少，我生日她们只给我几十元的衣服。”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下可怜父母心”啊。母亲生病住院没有一个儿女来看望，生病住院的母亲却想着给女儿芝麻；想着女儿的生日；想着儿子叮嘱的回去割稻谷…… 那天，医生又开了一种新药，告诉她药怎么吃。医生走后，她觉得自己还是不是很清楚，叫我帮她看看药瓶上的说明怎么吃。 她说：“我没上过学，所以不认识字。十八岁就嫁人了。当年男方的礼金是一双一钱重的金耳环和两百块钱。因为娘家没有什么嫁妆，我婆婆就当着我的面骂：我花了一钱的金子和两百块钱，只取了一个空逼（意思是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并且还要当着村里的人说，就这句话婆婆一直骂到死。” “婆婆还有更伤害我的话。那时嫁到她家，因为前两年没有生育，婆婆就每天骂我是“闭逼”（土话），意思是说我不会怀孕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当着我的面天天骂。” “后来我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现在已50多岁，有个25岁的孙子；大女儿47岁，外孙也是25岁；小女儿也要40岁了。” “前几年老公去外面做工，骑车摔倒不幸去世。” “儿子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因为患哮喘病，娶了个有点傻傻的媳妇，儿媳妇生了个孙子。脑子有问题的儿媳妇从不做家务，经常和家里人吵闹，自己的小孩都带不好，家里有点钱就偷去买衣服。孙子五岁的时候，儿子说：这样的老婆我宁愿不要，还不如我当光棍，儿子自愿提出与儿媳妇离了婚。” “离了婚的儿媳妇就在外面鬼混，哪个男人要她，她就跟哪个男人。偶尔还要来我家吵骂。” “我家每年都种稻谷，自己种的稻米好吃。现在儿子一人兼做两份工作。在国际大酒店做保安，一个月工资三千元。买了一台碾米机放在家里，周边村民要碾米就把稻谷挑到我家里，儿子利用早晚或休息天碾米挣点抽烟钱。” “儿子已经有哮喘病，还爱抽烟，一抽烟就咳嗽，叫他不要抽烟，他也不听。晚上在家没事干就抽烟、玩手机。” “孙子出生，儿媳妇不会带，都是我帮带大的。孙子五岁时，儿子就与儿媳妇离婚。” “孙子不会读书，只上了初中，初中毕业后在家玩。孙子个子小，劳动力不好，又没文化，只好叫他去学理发。开始孙子不愿去，我和儿子一定要叫他去，问孙子：不去学点手艺以后怎么找媳妇？怎么过生活？” “后来孙子也去学了，学了一段时间又不去了，天天在家游玩。我和儿子又天天做工作，幸好他又去学了。” “孙子长大了，又帮孙子取孙媳妇。现在农村娶媳妇很难，起码有房、有车，否则，娶不到媳妇的，为了能娶到孙媳妇，家里花了十四、五万元钱买了一辆小轿车给孙子。” 我说：“哦？现在农村女孩要求也那么高，这我还不知道嘞。” “孙子学会理发，自己开了个理发店，认识了一个做指甲美容的女孩。女孩家要求我家给十二万元彩礼金，没办法，我们家答应了。送日子那天（我们那里叫定亲），我用一个篮子装了满满的十二万元现金，还有好多猪肉、糯米等等，是我孙子用担子挑到孙媳妇家去的。” 说到这里，她很大声地有点带气愤的口气说：“人家生女儿是生金、生钱，我生了两个女儿就是拉了两堆大便。” 我插话：“这么多钱你也能拿出来，你们也不错啊！” “没办法啊，不给的话娶不了孙媳妇，我把自己所有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加上我儿子存的一点钱，我到亲戚借，借了的钱慢慢还。” “孙媳妇爸身体不好，我亲自去他家看望。我拿了一篮子鸡蛋、两只大母鸡、三百块钱。我在家身体不好或住院，他们从来没有来看我一次……” 她一副生气无奈地样子。 我说：“你辛辛苦苦把孙子带大，孙子肯定对你蛮好的。” 说到这，她阴沉的表情突然转晴，笑咪咪地说：“孙子对我蛮好的，回家还会买点东西回来给我。我孙子也蛮辛苦的，赚不到什么钱，还要付房租费……” 她的大女儿有时也会打电话叫她去吃午饭。一听到大女儿打来电话叫她去吃饭，应该高兴的她却是生气。 每次话音刚落，她就骂骂咧咧地说：“吃什么饭，有什么好吃的，我一见到女婿就刺我的心。” “大女儿嫁了一个不懂事的老公。女儿和女婿在城里南门街开副食品店，店面是租来的，现在城里还没有房子，听说想买一套。” 她继续说：“大女儿高中毕业，在外面打工时认识了现在的女婿，因为他的外貌长的还可以，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女儿就被这男人勾上了。他的文化还没有我的女儿高，没上过几年学，开店算账都不会，我一点都不喜欢这女婿，叫女儿不要嫁给他，女儿死活不听，就跟着这男人，后来结婚。”“唉，别人生囡（女儿）是生金、生钱，我生两个女儿就是拉了两堆大便。” 她又说起这不公平的话。“女婿对我和家人一点都不尊重，又很抠门，女儿结婚什么都没给。开店做生意赚钱全靠我的女儿。” “一个大男人不懂道理也不知道出丑。去年25岁的儿子找了个女朋友，两人就住在一起，三个月后，女孩怀孕了。女婿叫算命先生给儿子和女朋友排八字，算命先生说：女朋友“反公叉”，意思是对自己的公公不利。”“我的女婿就不让儿子和女朋友在一起，并强行把女孩赶走。 最傻的是，原来给了儿子女朋友2000元的见面礼，一定要这个女孩归还。女孩不给，女婿在自己的门店街道上骂吵，扯住女孩不让走，街上人都在看热闹。” 香梅反问我：“你说，这种人傻不傻，人家被你儿子睡了几个月，都怀孕了，你才去“排八字”，给了的2000元见面礼还要叫女孩归还，人家还没叫你给损失费呢，还要在自己门店前吵骂，让过路的人都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傻子。” 我说：“是的，哪有这种男人。”我记得，我在医院七天，她去过两次女儿家。两次从女儿家回来都和我说：“叫我去吃饭，我去了他们都吃好了，一点剩菜都凉了。”我问她：“女儿煮了什么好吃的菜？”她说：“没有什么菜的，青菜、西红柿炒鸡蛋。” 她继续说：“女儿和女婿都说我的孙子和他们的儿子一样大，我的孙子已娶了孙媳妇，也有曾孙了。他们的儿子还没有结婚。”说到此，她很生气地说：“他们讲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老是说儿子还没有找到对象，是不是想叫我生一个给他们做儿媳妇？” 我觉得这话很好笑。也许人生气了，什么话都会说出来。等了一下，她继续说：“女儿说，送点小米给我出院带回家。我才不要他们的东西，拿了他们的东西吃起来都不舒服，特别是女婿，让他看到女儿拿东西给我，他肯定会和我的女儿吵。” 我问：“他们谁当家管钱？“我女儿。”我又说：“你女儿偷偷给点钱与你，你女婿根本不知道。”“女儿也舍不得，人家儿子还没结婚呢。听说还要在城里买房子……” 第二次她去女儿家吃午饭，回来马上和我说：“女儿说昨天买好房子了，唉！到时搬迁新房我又得给钱了。” 我说：“你们一般给多少钱？”她说：“起码五千。”我又说：“你们一年的收入很少，就靠田地和养点鸡鸭，还有儿子的收入，也不容易的。”她又说：“只有我给他们，他们一年到头一分钱都没有给我……” 下午，她突然拉起了肚子，因为来不及去卫生间，大便粘上整条裤子。她一边在卫生间拉肚子一边说：“我也没吃到什么，就是吃了一点凉的青菜和豆腐。”夜里肚子疼，时不时又拉肚子，到第二天早上，医生来查房，她把拉肚子的情况跟医生讲，医生开了吃拉肚子的药。她说：“本来就没力气，拉了肚子我更没精神了。”我心想：或许不去女儿家吃午饭还不会拉肚子呢。 出院的前一天，和往日一样，早上医生给她测血糖，然后下楼小吃店吃早餐，上来后护士给她吊瓶。吊好瓶十一点多，她和我说：“我要到孙子那里去一下，明天要出院了，叫孙子帮我剪一下头发。夫妻俩在离医院三里的一个商场内租了一间店面，我走路去。” 下午五点钟左右，她推开门进来，我一看：哦，变了一个人似的，头发不但剪了，还染过了，花白的头发不见了，刚做过的发型也蛮好看，似乎年轻了十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见到孙子一家，特别是见到一岁多的曾孙，她高兴地不得了。她一回来就和我说曾孙子怎么可爱，怎么能干。 接着又说：“孙媳妇午餐做了两个菜，还到外面买了烤鸭。吃了中饭，孙子把我剪了头发，又帮我染了一下，否则，头发太白了很难看。” 我插话：“你的孙子手艺很好，帮你剪得好看，染了更好看，年轻多了。” 看得出，去了一趟孙子那里，香梅愉悦的心情。 9月10日上午，我的母亲和香梅都要出院了。我的哥哥早早来到医院，帮我的母亲办理出院等手续。 过了一段时间，香梅的儿子也来了，他是骑电瓶车来的，一进门朝我们笑笑，也没叫他妈，坐到她妈床边的靠背椅子上。 哦，母子真像，儿子的皮肤更黑，如黑人一般，我心想。 他迫不及待地跟她的妈妈说：“俺家的一只老番鸭昨天夜里被人偷去了。”“肯定是隔壁的邻居，他们知道我这几天不在家，唉！这只老番鸭起码能卖两三百块钱，我们自己都舍不得杀掉吃，被他们偷去卖了。” 一只养了多年自己舍不得杀掉吃的老番鸭被人偷去，伤了香梅的心，她心疼不已，和她的儿子一直讲不停。 我也想：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很大的损失。 香梅突然提起家里芝麻的事。她对儿子说：“家里二十几斤芝麻，给两个妹妹各五斤，还有留下来的十几斤，我回家你帮我一下，弄好了我们两个人吃。” 儿子马上说：“留两斤自己吃就够了，那些全部卖掉，自己不要吃那么多的。”香梅接着说：“留两斤太少了，医生说我贫血，说芝麻是补血的……” 我的哥结账和开出院证明回来了，她的儿子问我哥哥到哪里开出院证明，我哥哥告诉了他。 此时，她的儿子很客气地对着我和我的哥哥说：“你们有机会到我家玩，你去了就说他家是有碾米机的，他们就知道是我家了。” 我们都说：“好的。” 他去帮他妈办出院手续，很快就回来了。香梅问儿子：“这次花了多少钱。”“一千三百多。”香梅说：“只要进来，都是上千的。” 他们拿了整理好的住院物品和一大袋药和我们拜拜先走了。香梅又说：“你们有机会到我家玩。” 我默默地祝愿她安康无恙，生活幸福，安度晚年！ 人生有好多的无奈，好多东西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但面对满地荆棘的人生道路，需要坚强的意志，再苦再难，都要挺直脊梁，哪怕是磕出了血，也要咬紧牙，脚踩荆棘，继续前行，她做到了。 她用自己的付出撑住了这个不完整的家；她让儿女们能感受到还有爱的妈；她既当奶奶又当妈，把没有娘的孙子带大，并娶了孙媳妇成了家。 她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农村妇女，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创作于2022.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