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海南》之三（尴尬的外地人）

老实人

谁能想到，这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竟然会如此旷日持久地折磨着人类，算起来，已经是此起彼伏地走进了第三个年头！

新冠大流行，无疑是人类经受的一场大灾难。如果一定要找出点儿积极的意义，大概只是有关病毒的生物学知识得到了大范围普及。在这之前，虽然病毒二字也会偶尔见到，但多数人一直都不以为然，即便二十年前的那一场SARS爆发，也没有让病毒的相关知识如此地深入人心。

从消极的意义上看，我感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正在拉开。

回到自己的家庭内部，把入户房门一关，似乎还能跟先前一样，一家人还是那样的亲密无间。但是，一旦出了自家房门，就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感，虽然随时都戴着口罩，但是，在人员较多的地方，尤其是在人多的电梯里面，常常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三年来，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熟悉的朋友中，并未出现过感染新冠病毒的人，因此，总感觉跟自己的家人和熟悉的朋友们在一起是安全的。三年来，自己的邻居以及曾经的同学们、同事们也无人染上新冠病毒，因此，感觉跟邻居和同学们同事们在一起也是安全的。但是，一旦面对陌生的面孔，便自然而然地会有几分紧张和警惕。

说起来，在逻辑上似乎有些荒诞，只因为新冠感染者都是些陌生人，就把所有陌生人都假想成了新冠病毒的携带者。

一个多月以前，在我近期生活着的海南儋州，有两位去了三亚的人回来后被查出了新冠阳性，于是，立即就启动了大规模排查，把他们的密接者和次密接触者一一地找了出来，全部都实施了严密的隔离。那之后，再未听说有什么新的阳性人员出现。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整个儋州市，依然被各地视作疫区，在国家疾控中心的疫情地区名单中，海南儋州依旧是赫然在目。也就是说，其它地方的人们，见到从儋州过去的人时，都要从严排查。

我觉得，以行政管辖范围来划分疫区是并不科学的，比如我所生活的地点，跟儋州市发现的那两位感染者所处位置离着五六十公里，从距离上看，我们比临高、澄迈和屯昌等地离病人所处地方都要远，但人家都不算疫区，我们则因为同属儋州市管辖范围就被当成疫区看待。此时的我们如果去往外地，行程码上自然留有儋州的记忆，被另眼相看就是没法规避的事情了。

倘若只是去到外地时会受到特殊关照也就认了，值此特殊时段，咱们尽量不外出就是了。没想到，即便自己原地不动，也时不时地会受到另眼相待。

前几天，我打算去镇上买点儿蔬菜副食，同时也可以是一次骑行锻炼的机会，便骑着自行车过去了。去镇上的途中，要经过一个叫做“超头市”的村子。

从这张图片看，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赫然刻着“超头市”三个大字，在村牌石的旁边，一面鲜红的“旌旗”在海风吹拂下猎猎飘扬，一时间，我恍若进到了另一个时空，似乎跟宋江一同走进了那个机关遍布的“曾头市”。

然而，这个“超头市”跟“曾头市”是毫不相干的，这里并没有发生过水浒里面那些故事。不过，这里同样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地方。七十二年前，中国人民解放军曾有一支八百壮士组成的解放海南登陆先锋部队在这里强行登陆，之后，会同岛上的琼崖纵队一起在岛内四处出击，极大地吸引了国民党守军的注意力，从而成功地保障了大部队在临高角的登陆壮举……

我心底里浮现着当年发生在此地的那一场激战，然而，眼前这一面旗子却让我感觉有些不解。

那旗子上分明写着“关圣帝君”四个大字，这关老爷可跟解放海南搭不上关系呀。

原来，这是村民们抗击疫情的一种保留手段，请关老爷来坐镇村口，大鬼小鬼都莫想进来！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正往外走的一位小青年见我对着村牌石和这面旗子在拍照，便认定了我是个外乡人，于是大声地向我喝问：你是哪里的人？

我立即回他，自己就住在附近的小区。

此时我还在想，如果这位小伙子的时间允许的话，我倒很想跟他聊一聊这个村子的过往和现在。

没想到，人家始终不改那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疫情期间，你们外地人应该好好呆在自己的家里，别往人家村子里跑……

他的说法确实也没错，于是，我原来想要与之攀谈的热情一下就凉到了谷底。

我曾想告诉他，本人几个月以来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此地，并不是他担心的那种刚刚来自外地的人。但我知道，此时的一切解释都是多余的，只有悄然离去才是正理。

对外地人加强警惕，严加防范，在近期的生活中是时不时可以体会到的。昨天，我遵医嘱如约去洋浦医院例行查血，在九路公交车上，又一次见到了类似的情形。

我们小区只有我一个人上车，车上的人很少，我直接坐在了紧挨着驾驶员后面的位子上。我对于九路车的印象很好，觉得这条线路上的驾驶员师傅都很文明、礼貌，并且很负责任。然而，这一次的经历却让我有些难受。

开出我们小区后的下一站，上来了两位颤巍巍的老人，他们显然都懂得，现在乘车是需要健康认证的，因此，他们都主动打开自己的手机给驾驶员看，没想到，这一位驾驶员师傅的态度让我非常吃惊，他突然开始大声斥责这两位老人：别给我来这一套，我知道你们外地人都喜欢骗人。

我听了此话感到大为惊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便忍不住问他：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他说：我见得多，这些外地人上来都喜欢给我看外地的健康码，我们不看外地健康码，要看海南健康码。（他说这些话时，竟然没有顾及到我也是一个外地人）

我告诉他：你要看海南健康码没错，但你可以好好地跟别人讲嘛。你一开口就说外地人喜欢骗人，不但让这两位老人伤心，同时也会伤害所有的外地人。

我不依不饶地继续说他：你应该给人家道歉，你不应该出口伤人。你想想，他们有什么必要骗你？再说了，这是能够骗得了人的事情吗？在这样的事情上骗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我的这一番说辞，这位驾驶员师傅没有反驳，也可以说是没有理会，当然，他也始终没有向那两位老人道歉。我也知道，就凭这样的三言两语，很难改变他对于外地人强烈的戒备心理。

其实，扪心自问，我们自己有时候也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外地人。

几天前，我又一次骑着自行车去排浦河的入海口观景，那一带是冲海花岛来的外地游人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基本上属于原滋原味儿的自然风光，所以，我很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呼吸新鲜空气。

不一会儿，身边来了两对青年男女，他们兴致很高，两个女青年对着大海在不停地变换姿式，她们的男友则跑前跑后地为她们拍照。

感觉他们的服饰比本地人明显亮丽一些，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可能不是本地人吧？接下来，我把眼光转向了身后。果然，他们是开着车来的，他们的座驾就停在旁边的防波堤里面。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车牌，顿时把我吓了一跳，那两辆车都是上海牌照啊！

此时的上海，正是疫情最最猖獗的地方，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难道——他们是在上海封控之前自己开车跑出来的？

思想的闸门一打开，心里头就更加害怕了，赶紧跳上自行车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