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一连几日酷热,暑气如蒸。家里呆不住了,便寻思去绵竹清平,那里是避暑胜地,又是萤火虫之家。 出发时,天下起雨来。进入清平,已是山雾弥漫,整个清平笼罩在朦胧之中。在清平大桥环顾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峦若隐若现,仿若仙境。桥头的山崖上,写着“萤飞谷”几个大字,也是朦朦胧胧的——这便是观赏萤火虫的地方了,看这样子,赏萤之行不容乐观。 我们住在盐井村一户农家乐。主人蔡大哥是绵阳人,蔡大嫂是本地人。蔡大哥说,这地方山好水好空气好,适合城里人来;女人更好,适合安家,自己就是“嫁”到清平来的。虽带些玩笑,但看他说话时望着蔡大嫂的幸福神情,我知道,那句“适合安家”所言非虚。<br> 下午5点左右,雨依然淅淅沥沥,且有越下越大的架势。蔡大哥把晚饭端上桌子,见我有些担心,便说,看样子晚点雨就会停,萤火虫喜欢潮湿,下雨后会更多。蔡大哥让我先吃饭,说是萤火虫在山沟沟里,吃了晚饭才有力气爬山。他还特别交代,去萤飞谷要开车,酒就不要喝了,他在家弄几个菜,等我回来再喝。<br> 傍晚时分,雨果然小了。撑着雨伞走在进萤飞谷的山路上,路面湿漉漉的,两边是笔直的水杉,挨挨挤挤,树叶里、树枝间,到处都弥漫着水汽。山里的空气刚刚被雨水冲洗过,也是湿漉漉的。空气里浸透了水杉的气息,鼻翼轻吸,一阵清凉便从大脑一路扩散,直到全身的毛孔。 夜色渐暗,顺着曲曲折折的山间小道,不觉已来到森林深处。人渐多起来,一个个守在水杉林里,搜寻着萤火虫的身影。未几时,黑暗里突然有人压着嗓子喊了一声:“萤火虫!”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几点绿莹莹的光亮在树枝间闪烁,很快又没入了夜色中。又几分钟后,天完全暗下来,天空和茫茫森林融为一体,周围那些压得很低却无比兴奋的声音多了起来。水杉密密的枝丫间,开始闪烁着越来越多的绿色光点,如夜空里的星星。很快,草丛里也开始闪烁起来。<br> 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说,往山上走萤火虫更多。人群跟着工作人员,顺着山道缓缓前行。工作人员边走边停,停在哪里,萤火虫就汇聚到哪里。绿色的光点越来越密集,闪烁的节奏也越来越频繁,似乎有人在发布集结号令。有人悄悄说,这萤火虫该不会是工作人员养的吧?这么听指挥!随着工作人员的移动,夜空里开始萤火飞舞,星星点点如流动的翡翠。一时间,萤飞谷绿萤如豆、流光飞舞,正如一位文友所写,舞出了一个光影的世界、一个魔幻的空间。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几年,清平的山越来越绿,水越来越清,萤飞谷便有了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安家落户。 我不禁想起老家的萤火虫。小时候,它们把家安在老屋周围的竹林盘里、龙门前的稻田里。夏夜,一家人在门口的晒坝里乘凉,田野的清香浸润在空气里,入心入肺,白天的燥热便安静了下来。我和母亲依偎而坐,顺着母亲的目光,数着天上的星星。每当这时,萤火虫便从草丛里、稻田里、竹林里飞出来,在夜空里翩翩起舞。一时间,满天都是绿色的萤光,一闪一闪地落在眼前,让人分不清哪是星星、哪是萤火,而我,便愈加数不清星星的数量了。<br> 夜晚,母亲捉几只萤火虫,轻轻放在我的蚊帐里。那时,乡村照明用的是油灯,睡觉灭灯,屋里便伸手不见五指,让人生出些怕意。有了萤火虫,我便躺在床上,数着忽闪忽闪的萤光,如数天上的星星,直到进入梦乡。天亮的时候,萤火虫飞走了,回到竹林里、草丛中了,晚上母亲便又捉几只来。整个夏天的夜晚,我的蚊帐,就是萤火虫的家。 当我要离开萤飞谷时,一只萤火虫飞到了身边。我轻轻地捉住它,把它放到背包里。我想把它带回去,放在房间里,回味一下儿时的记忆。回到农家乐,背包里的萤火虫却不见了,我反复翻找,依然无影无踪。蔡大哥见此情形,对我说,不用找了,萤火虫肯定是在萤飞谷时就爬出了背包。它要留在萤飞谷,那里才是它的家。<br> 我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