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求医记

高云龙

封控求医记 谨以此文纪念母亲李恩林，讲述求医过程的艰难曲折，以及封控区外的奇闻异事 家有二老——二宝我妈今年89岁，我爸90岁，两人相依相伴，住在上海杨浦区双阳路300弄22乙4楼。爸有糖尿病和阿尔茨海默病等，妈有高血压和滑膜炎等，今年初又犯了坐骨神经痛，坐骨右大腿小腿脚踝疼痛不已，不能走路。我们尽最大努力陪她求医，经针灸推拿情况有所好转，但一直没有恢复痊愈，而且脑子出现退化。3月28日上海准备鸳鸯封控，29日我们赶紧去探望并送蔬菜食品等，望二老在封控的日子里能安全渡过。30日爸爸突然来电，妈妈从痰盂上摔下，两人好不容易才让她爬了起来。急煞！下午赶到300弄口，小区封控只进不出。我们没有任何准备，进入将是一场灾难，不进二老情况危险。正在犯难之际，弄口的居委主任说有一位做护理的阿姨被封在小区，可以去你家24小时帮忙。喜出望外立即答应，居委会平时对二老一直关心照顾，在儿子和女儿（已在浦东被封7.8天）都无奈陪伴他们的时候又帮了大忙。4月1日上海浦东浦西开始全面封控。但我们因为请了阿姨，也放了一半的心。阿姨姓樊，善良勤快是护理和家务工作的好手，我妈在封控后病情开始恶化，大小便失禁，连续几个晚上将床褥拉的尽湿。樊阿姨不避屎尿不怕脏臭清理清洗，还给我妈擦身洗澡，喂菜喂饭，尽心尽力维持了这个家庭的正常，没有樊阿姨后果我们真不敢想象。这个时候上天派来了一位好心能干地阿姨，真是我妈一生积德行善的福报！后几天妈妈身体状况马马虎虎，但还能吃喝一点东西。看着阿姨发来地视频，我们忧心如焚。如带她去医院看病，要解决病人和家属48小时核酸报告？120排队600号？没有接收医院120不派车？我们出了小区就14天不能回家等，另外我们也侥幸希望妈妈会慢慢地好转。4月7日晚8日晨，视频中妈妈的状况好像更差，我们怀疑她脑梗了。爸爸悲咽地说你们赶快来吧！我一定要到妈妈那儿去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居委会“阿花”帮忙开了通行证（因病就诊通行证明），我承诺14天之内不回小区。管不了这些了，救人要紧。赶到妈妈身边，只见她脸色发灰双眼不睁，虚弱地睡在床上，樊阿姨说上午她吃了一点牛奶鸡蛋。几个人赶紧疯狂拨打120，120登记上了，但告知要派车需提供接收医院。天啦！我们已经联系了好几天，哪里还有急诊开门的医院！我们重新陷入绝望。奇迹出现了，一位哲人说“奇迹往往出现在不断的努力之中”。大约10多分钟后，120跟车人员打来电话，看了病人后说先送新华医院试试吧，还说只要送到医院一般都会收，这大概只有他们懂。事后得知这120车是我们昨天早上登记，今天下午才到的。 急诊抢救室新华医院急诊抢救室当真收了，病人当场做核酸，家属当天抽空去该院做核酸，并将病人放在了急诊缓冲区抢救。一系列的检查检测之后，确定我妈没有脑梗，心脏也还可以，但血糖高到了60。医生赶紧给她输液打针，抢救持续了一天多，她的血糖降到了十几，但妈妈却一直昏睡滴水不进，比在家里的情况还糟。医生说该用的药都用了，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起作用。有人说这是“治病不救命”。第二天傍晚5.6点钟，我们突然发现妈妈嘴角在动，能喂进一点水和牛奶，脸色也好了一点。医生说的对是要慢慢起作用的！“情况有好转”一个念头突然闪现，让妈妈回家，和爸爸商量后决定，第二天医生查房同意就带妈妈回家。从多方面考虑，让妈妈回家应该是上策。急诊抢救室里一天要套袋推走4~5个人！而且家里人寸步难行，不能为死者准备任何东西。封控期间十分困难，绝大多数都是憋到最后才送到医院的危重病人，就像广告说的“说走就走”了！在急诊抢救室呆了几天，除了忙自己的事外，也看到了许多别人的悲欢离合，世事无常，诡异莫测！有几个特别的Case,让大家也唏嘘感叹一下！（1）8日晚10点左右从北蔡送来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叔，新上海人，好像是做生意的。他平时高血压，当晚喝酒造成严重脑溢血，光脚赤裸胸膛躺在120抢救车上抢救，不时拍打脑门喊痛。半老徐娘的老婆看上去有点妖艳，丰腴的身体被名牌的旅游鞋黑色紧身牛仔裤包裹、露脐的短上衣和上身形成了好看的曲线。面容被口罩遮掩不得窥探，整个人走动时散发着撩人的sexy。给大叔洗脸擦身后，她不停的在打电话，好像一直打到12点多。一位铁哥们忙上忙下给大叔付费拿药化验等。亲昵的动作，大叔的老婆用手在给铁哥梳理后脑的头发。到了早上，大叔被套上袋子无声地拖走了。可伶的大叔，也许不用多久，娇妻就会成为别人的新娘！（2）9日下午一位老太被送进了抢救室，女儿哭天喊地要找居委会人算账。说她妈妈平时身体尚好，居委会人一定要她做核酸，结果下床时摔倒昏迷抢救至此。当晚女儿想借个躺椅让老公陪夜，结果粗糙低劣的躺椅将她二个手指夹伤流了很多血，不是好兆头。倒霉的有点斯文的老公刚到，就被这五大三粗的老婆骂个狗血喷头。第二天上午，可伶的老太也被套上袋子推走了，不知女儿能否为她申冤！（3）9日晚10点多，120送来了一位约50多岁的男子，圆头圆脸看上去还蛮精神。此人个子不高睡在矮床上，看上去像睡在地上一样。他腰椎损坏只能躺不能坐，拄着拐杖可以靠墙勉强站立。没有人陪同，医生说没有家属签字不能抢救。此人自称孤老已经65岁，并称自己脑溢血，身体什么组织损坏只能活3个月了。称自己有一兄弟，不知是开不出“通行证”还是手足情不深，兄弟始终没来，也没有他电话联络的其他人出现。医生说他的病情需要进病房，但没有家属签字什么也不能做，这是医院的规矩！医生虽常问他家人何时来，但一直没有对他有任何帮助。结果小圆头在矮床上自我消耗、折腾了二夜一天，又自己打962120回家了。没有人性的规矩，但愿“丁克”一族以后千万不要有此经历！120不断送人来，急诊抢救室经过抢救、处理和分拣，有的被套上袋子推走了，多时一天4.5个；有的回家了封控期间极少；更多的留在了抢救室的ICU、过道和大厅等地方。虽然如此，病人和家属感觉在这里更安全。据说封控期间有病人在家忍受不了病痛选择了跳楼，可敬仁慈的新华医院急诊抢救室却为多少患者和家属燃起了希望的明灯！！！陪伴病人十分辛苦，封控期间尤甚。我平时生活较有规律，也讲究点生活的精致和品质，现在却弄了个“三无”：无吃：个体盒饭直供医院代卖，买不到就饿肚子；无睡：每晚躺椅上睡着1.2个小时是幸运的；无洗：连续4天不洗脸；连续50多小时戴两只口罩；身上的衣服散发着酸腐味；脚袜鞋三位一体，走路时鞋内的滑液挤压蠕动，成了癣菌孵化园区，封控期间的新华医院急诊抢救室，专治“洁癖、厌食、消化不良和一切虚荣虚伪”。封控期间马路上空空荡荡，偶尔有快递小哥疾驰，防护服开着不多的各色车辆穿行，车内无人的大巴忙着接人，偶有几辆外地支援上海的超长超高的货车在掉头或转弯。间隔一段距离总有一辆车趴着，车顶幽幽地闪着红蓝相间的灯光。走的不巧，还会碰到穿防护服的警察查验通行证和身份证。一家开窗的小超市在偷偷地外卖，快递和有幸路过的人，在高价购买店里零星的蔬菜鸡蛋食品等，还抢购着不多的各色香烟。一家大药房窗前挤满了快递小哥，店里三.两的营业员在紧张地选配小哥纸上写满数字的网购。这就是封控区外的风景，整个上海大体都差不多。可恶的奥密克戎让敌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妈妈回家962120是120的非急救系统，可以用救护车将病人送回家。10日上午医生查房后同意我妈第二天出院，我们赶紧让人拨打预约11日的救护车。上午10点多排队177号。下午3点多再确认时，发现打电话的人不知情约的是10日当天的，11日的车已全部约光。当天怎么来得及，医生帮忙当天办了离院手续并配了少量的药物，并嘱明天门诊再配药带回。再约962120（鉴于前面登记过），被告知当天深夜或明天凌晨车到。我和妹妹分工，妹妹陪妈妈回家，我第二天门诊配完药再送到妈妈家弄口。天有不测风云，下午4点多，急诊抢救室突然紧急封闭，楼里出现阳性，所有人员不得进出，回家的路上又蒙上了阴影。菩萨再次显灵，不知什么原因6点左右封控又解除了，我们只能是一阵感叹。晚上8点左右，小哥突然来电，962120救护车已到急诊抢救室门口。一阵手忙脚将妈妈搬上车，救护车小哥说双阳路300弄22号乙是阳性楼，他们没有防护服不送上楼，让我们自己找居委会或志愿者帮忙。又出妖哦子，晚上8.9点哪儿找什么志愿者，居委会也只有几个已奋战10几天孱弱不堪的女同志，没有办法上车再说。我使了一点坏，悄悄对妹妹说，不同意搬上楼坚决不下车。到了300弄口，一段时间的僵持之后，小哥无奈将妈妈抬上了4楼。得罪了，小哥！我留在医院稍感轻松，最惊险的一幕发生了！凌晨1点多我被医院的阿姨叫醒订早餐。之后继续睡，4点左右又被吵醒，突然发现自己没戴口罩，二只口罩在躺椅的身旁。妖怪！妖怪！口罩是自己脱落还是有人谋害老夫！从1点到4点3个多小时，到底有多少时间没戴口罩，躺在这2米多宽，10多米长的狭小密闭的过道空间里，过道里病人死人不停流动，昨晚还被定为阳性楼，唉！这将成为我之后至少14天内的心病！第二天上午8点多我去门诊挂号，拿到自助机上内分泌科挂号单是1319号，楼上诊室显示屏内分泌科此时叫号到1020，不解，询问分诊台被告知是300号以后，至少排队2个小时。此时楼下人工挂号已排了好几条长龙，挂号大厅挤满了人。还好自助机人较少，我耍了点小聪明，到自助机上再按预约挂号（前面的25元挂号费作废了），结果挂号单显示1101号，好家伙一下少了200号人，我的聪明得逞。三楼诊室的过道里挤满了人，根本没有什么2米间隔，所有的人都急着看病配药，好多人拿着10多张病历卡来配药，巨大的需求，嗷嗷待哺，许多人要的都是救命的药！总算等到诊室门口排队了。还差1.2个人时，突然看到医生的隔板纸上，赫然写着“糖尿病属于高危病种，不得代开药物”，头皮一阵发麻，情急中用的是我的病卡。医生说没有糖尿病史不能开药，赶紧将我妈的病卡呈上，讲述妈妈现在隔壁抢救室抢救等等，医生总算开了二种糖尿病的药，我连声感谢，好人会有好报！药送到了300弄门口，顺路在前述开窗的小超市前又高价买了一些蔬菜食物，一起送到了300弄口。买菜吃饭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现在成了头等大事，人的动物性此时超越了社会性。电话询问情况，说妈妈有点发烧状况不太好，百般无奈我也只能打理自己回家了。在汇报了在外过程提供24小时核酸报告后请求被批准。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14天内的担心回到翠庭家中。晚上9点多，令人担心的电话响了，妈妈解脱了所有的痛苦驾鹤西去！终年89岁，我的心在哭泣！！！在家中死亡要街道医院开具“死亡证明”（居民死亡推断书）。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忙碌，我不能再次外出，妹妹那里是阳性楼也不行。找了110派出所居委会等等，最后居委会的“豆子”帮忙开出了“死亡证明”。“豆子”、居委会帮了我们很多的忙，真不知如何感谢。我对“豆子”说，解封后一定要送你们一面大大的锦旗，“关爱老人排忧解难”。正是无数默默无闻尽心尽职发光的“豆子”、“阿花”，撑起了上海基层组织的脊梁！殡仪馆要求必须在“死亡证明”上承诺“立即火化”，在收到影印件后派出车辆，12日下午3点左右，我妈的遗体接运走了。呜呼，狠心的阎王爷，被贴上了“疫情防控封条”还敢收人，不听领导的话领导早晚找你算账！呜呼，妈妈，没有香烛、没有灵台，没有任何悼念仪式，什么都没有，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你还是这样走了！这个过程从4月8日中午一直持续到4月12日下午，虽然艰难曲折，有时都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但总算顺利渡过了。有人说很不幸，有人说是幸运，但我们经历者很感恩，感谢所有帮助我们的人！我们的团队“保盖堂”令颐膝盖护理平台(捌零零--玖捌捌--壹伍伍玖)，主要是利用中医中药通过护理的方法，帮助中老年的兄弟姐妹，减少和缓解膝盖的疼痛和不适，也许是我们积德行善的工作,感动上天给了我们好运。我原来主要写一些医药方面的文章，但我感觉要将这一段经历写出来，给更多在封控期间求医的人一点提示和注意，让更多人了解封控区外的点点滴滴。整个过程我没有哭，但在写这篇文章时我情不自禁伤心地哭了，我要用这篇文章纪念妈妈，愿妈妈一路走好！！！回到翠庭当晚，小区开起了阳台音乐会，庆祝被定为长宁区的“防范区”！ 天佑上海，愿所有的上海人“在劫能逃”！！！ 愿整个上海早日唱响音乐会！！！ 高云龙2022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