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根

远山悠影

　　云杉林是我们这里司空见惯的树木。以前我总是在炎热的夏天走进云杉林，享受林间凉爽清新的空气。

远看云杉林安静地驻守在高山阴坡雪线以下起伏跌宕的沟谷之中，深绿黛色的森林总能使人感到宁静肃穆的庄重，傲然挺立的伟岸。

林间地面是绵软的腐殖质层，低矮茂密的草丛就像林区的绿色地毯，由于大部分压力被腐殖质层吸收，在林间行走感到很吃力。很多林区都有硕大的红蚂蚁在树根周围爬行，游人很难在林间坐下来休息或野餐。

随着进入林区次数增多，自然对云杉树产生许多的好奇和疑问。经常被云杉树出露地表密集而粗壮的根系所吸引，于是将这些树根拍摄下来。

去年进入林区，再次注视着高大挺拔的云杉树干，心中突然涌起关于云杉树根的疑问：高耸入云的树干和分枝形成一个巨大的树冠，当山风来袭时，这个巨大的树冠会产生很大的应力，在根部产生很大的拉力和压力，树根和树干底部是怎样抵抗风的作用力，保持自身的稳定性，并且不受伤害呢？

我开始注意观察云杉树根和倒塌在地树根的破坏形态。于是积累了一些照片。

如果说撰写专业论文，经过测量试验，取得相关数据后，展开分析计算，提出研究结论，再进行验算复核和合理性评价，这篇论文就算完成了。

可是写美篇，并非撰写科学论文，需要有相关的科学知识，更需要审美鉴赏和文学素养，我还时常将自然与人文社会关联，表达相应的思想话题。

这使得写作压力增大，一方面有写作的激情和动力，另一方面也有面对困难和压力时的畏缩和懒惰。二者此消彼长，往复循环。

有关注我的美友热情鼓励我多发表些风光作品，虽然压箱底的照片很多，按照我的写作习惯，不能直接发表照片，需要有思想把照片整理分类，并把相关感受写出来。这对我来说，压力山大。

这部美篇里的照片是我多年进入林区拍摄的。地点较多，时间跨度也很长，恕我无法具体一一说明。

下面我们走进大山，进入云杉林区，观察云杉根系。

　　云杉林生长在大山的阴坡，也就是山脉的北麓。走进云杉林，外围的树木粗壮高大。

　　往里走，树木枝干逐渐细小。

　　进入密集的林间，树木枝干都很细小。不知是土层深厚，还是根系细小，地面上没有根系出露。

云杉耐荫，耐干燥，适应寒冷的环境条件，在气候凉润，土层深厚，排水良好的条件下生长良好。

　　处于林区外围粗壮的云杉树，粗壮的根系出露地面。

　　临近冲沟的云杉树，根系几乎全部裸露出来。很可能是牛羊路过，将根系土层踩踏脱落，再加上水流冲刷，导致根系出露。这几颗云杉树干较细，树根也很细，相应要密集些。

　　以前没有注意过粗壮高大的云杉树是在云杉林内，还是在森林的边缘处。

按照我读过的《生态学》知识，群体内最强壮的个体往往都是在群体中心，周围被弱势个体环绕。这样最强壮个体既可以得到群落内最优越的空间位置，享受最丰富的资源供给，又能免于与其它入侵群落交战，坐享其成。这和我国古代帝王拥有相同的优越霸权。

可是，当我有意识地观察最粗壮云杉个体的分布时，发觉和这部《生态学》有关生物群落分布特征的阐述完全不同，甚至是相反，往往是最优个体处于群落的外围；林区中间则是密集细小的个体。

拥挤在森林中间的个体树干较细，地面几乎看不到裸露的根系网。处于外围孤立的粗壮高大个体的底部，都有庞大密集的根系出露。

我们常说根深叶茂，对于浅层根系的云杉树而言，则是根系宽阔密集才能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因为孤悬群落之外，又高大繁茂，不仅独自首当其冲地遭遇狂风肆虐，而且还有着削弱风力保护群落的敢于担当和豪迈任侠。

这使我解脱了思想禁锢，享受着走出牢笼的自由快乐。自然界里生物群落的组织有着很多的模式，并非只有一种模式，每种模式都是各自适应其独特周边条件的选择，给予我们许多的启示。

仰望着高大粗壮的云杉树，原来你不仅只是身体粗壮高大，你的精神品格更加高贵。你强壮的身体并非是用来掠夺群落弱者的资源，而是为弱者遮风避雨！所谓高山仰止，我心悦诚服地仰慕你的崇高精神！

反观历朝历代那些皇帝，它们高高在上，建立起庞大的官僚集团，以残暴的手段汲取民脂民膏。诚如杜甫所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遇有外敌入侵或内部暴乱，它们则高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它们花天酒地骄奢淫逸时，怎么不说匹夫有份呢？危难之际，自己躲在安全处所，却要百姓为其卖命，真是暴虐无耻之徒！这些人间垃圾，怎么能够和高风亮节的云杉相比拟呢？！

以下照片为云杉林外围远处孤立的几颗粗壮高大的云杉树根系。

　　高大的云杉，树干笔直挺立，枝叶繁茂，遮天蔽日，使人仰慕。

　　云杉树根系密如织网，盘根错节。下图里每条根系都很粗壮，纵横交错，根阔蒂固，根基庞大牢固。

孤悬于群落之外的云杉树，必然遭遇更多方向的狂风侵袭，为保持抗风稳定性，进化出庞大的根系。

云杉树根为平铺地表的浅层根系，这是应对土层瘠薄，甚至是坚硬岩石的生存智慧。根系平铺于地面，便于充分吸收各种营养物质，同时也有利于保持自身抗风稳定性。

如果有一处根系出现病害老化，此处来风就有可能将大树掀翻。

　　松树（云杉为松科云杉属）的树根部位常常会有大型真菌生长。它们有的是木腐菌，可以对松树进行分解，造成树木根腐；有的是外生菌根菌，可以与松树互换营养，防止树木营养缺乏，从而导致影响生长。

茯苓喜欢长在松树林里面，它生长的地方土壤比较干燥，地面用锄头去敲，里面有空响，它生长的松树的末端会有一些枯黄，这样的地方就有可能有茯苓。

在松林里面，看到被砍掉的松树，如果树桩不腐不蛀，用鼻子去闻，又没有明显的松油的气味，松油的精华被茯苓消化，用锄头一敲树桩就碎了，这树桩下面极有可能藏有茯苓。

茯苓是多孔菌科真菌的，茯苓干燥菌核，寄生在松科植物或者马尾松的树根上，野生或者栽培。

云杉树根部还生长着贵重的虎掌菌和松茸菇。虎掌菌降糖效果特别好。马鹿和野猪喜欢吃虎掌菌。

树木根系分泌出的菌类，是根系探测前方的指示器。根系根据菌类的生长情况决定是否向前延伸。根系也是树木吸收水分等营养物质的器官，也可以通过根系和邻居互通有无，有时可以解决伙伴的燃眉之急。

随着生态环境保护意识的提高，人们对于自然产物也倍加青睐。于是，走进自然挖野菜，走进松林采蘑菇。

采野菜的大军浩浩荡荡，到处都是。可怜的野菜，刚刚出苗就被人采挖。无独有偶，采蘑菇的大军同样声势浩大地涌入山林，结果是人比蘑菇多，不仅难以采到蘑菇，丢弃的垃圾反而污染了林区。

蘑菇是树根的分泌物，是为了探寻周围环境有无适宜的土壤水分和养分条件向外发展的侦探。很可能还是与相邻伙伴建立联系的纽带。现在刚一出露，就被人采走，毁灭了云杉树生命拓展的可能。这种大规模的采摘行为，是对云杉林生态系统的巨大威胁，建议林草管理部门加大监管力度，应禁止这种行为。

　　这颗位于林区边缘处的云杉树，潸然倒落。根系下部断裂面较为鲜艳，估计为近期倒落。

断裂面上部也是外围迎风面颜色深暗，表明迎风面根系先期腐烂，树干失去底部根系的抗拉力量，在风力推动下，倾覆倒落，背风面健康的根系被撕裂。

行侠仗义，为众人抱薪者的云杉树，因为自己重要的承重抗风稳定根系病残腐朽，倒在了群落聚集的林区内。这是群落内无法使其免于冻毙于风雪的悲哀局面。

《魏书 张普惠传》：“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云杉壮士，一生致力于抵御狂风，保护群落，最终倒在了肆虐的狂风中，死得其所，正是英雄最荣耀的归宿。

相比悲哀的胡杨根，云杉树根的英雄壮歌，使人敬仰！胡杨根奋力抗争的扭曲，痉挛性的挣扎，悲哀的死亡，它们生存亟需的珍贵水量，被贪婪的人类掠夺酿造的悲剧，令人愤怒。

　　孤悬于森林之外，倒塌的云杉树。

这颗云杉树倒塌已经有些时间了。是根系分布出现漏洞，还是年老体弱产生病菌侵蚀树根，造成树干倒落，很难判断。

　　原本高大挺拔直插云天的云杉，现在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一任风吹雨打，腐化朽烂。

从树干外表密实程度和洁白如玉的光亮度看，这颗安息的云杉树依然密实坚硬。

我在树干边走过，不忍心用脚踩踏判断其是否腐朽，生怕惊扰了英雄疲惫的梦幻。

人类习惯为伟人们的丰功伟绩立碑树传，自然界却遵循着进化循环法则。难道这颗躺下的云杉树近旁，绿色葱茏生机盎然的云杉林，不是群落纪念他的丰碑吗？！

　　让我们再进入另一片林区，再看看云杉根系。

　　这是一颗从树干底部断裂倒地的云杉树。断裂处为树干朽烂，不堪风力侵袭。

这颗云杉树很有可能是病毒侵害，致使树干腐朽。也有可能是年老朽烂，不过从树干大小看，这颗树不算该太老。若是病毒侵害，那就可惜了。

　　攀登山峰，观崇山峻岭，秋色已深，云杉林依旧浓绿苍翠，稍许的金黄色镶嵌其中，高山草甸草原开始变成褐黄色。

　　半山腰间，一座岩峰突兀而起，云杉早已沿着岩石裂隙安营扎寨，将岩峰团团围住。

　　山谷干涸河道岸边的爬地松，像云杉林一样，郁郁葱葱。密集的根系出露地面，强壮有力地支撑着顶端的绿色枝叶。

　　粗壮的根系盘成一团，顶起一丛绿色枝叶。

　　再次翻山越岭，梦幻般地将几处互不相干的云杉林糅合在一起，交叉呈现。春意盎然的绿色与褐色枯萎的秋色，本身就横亘着火热的夏季，硬生生地摆放在一起，总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堆砌。

搅乱了时空秩序，对于早已建立起来的认知坐标系统，不至于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只是排序错位而已。

好在我毕竟没有指鹿为马张冠李戴的本领，也还分得清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如果有人硬要说，没有什么上帝和凯撒之分，你们全听我的！

怎么回事？不会吧？这是哪来的胡言乱语？

对不起各位美友，稍有疏忽，思绪开了个小差，做了个混沌的梦幻，现在梦醒了，继续完成已有的话题。

　　进入云杉林区，天空被浓密的云杉枝叶遮蔽，阳光从树冠间隙撒下斑斑驳驳的亮影，聪明勤奋的小草丛，利用这稀疏的阳光，努力地生长着。

这片云杉林区，树干较为粗壮高大，树与树的间距相应增大，于是树冠之间便有了间隙。绿色的草丛被斑驳的阳光染成黄绿相间的美丽图案，使得光线明暗通透的林间成为梦幻的光影画作。

远看幽深的云杉林区，竟然蕴藏着这么精彩的画卷。

　　正陶醉于林间美妙的画面之中，忽然间，一颗巨大的云杉死树出现在眼前。

这颗云杉树已经死亡了很长时间，树干和树根都已朽烂，看起来是苍老而死，寿终正寝。想必这棵树，生前行善积德，护佑众生，功成名就，飘然仙逝。

自然界所有的生物，不论寿命长短，都有一死。

在我看来，云杉树的这两种死亡，都是死亡的最高境界。一种是为护佑众生，奋力抵御狂风侵袭而夭折；另一种是颐享天年，寿终正寝。其实后一种是前一种的延伸。

云杉树为我们人类树立起好的榜样：心中要有公平正义，要有担当责任，要保护弱势群体；绝不是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这是起码的道德底线，守住这条底线，世界才能实现和平共处，人与环境才能维持和谐共生的美好愿景。

　　这颗云杉树的根系已全部出露地面，根系上面覆盖的浅层表土被水流冲刷侵蚀带走。

雨水的侵蚀，使我们可以看到这颗云杉树根系扎根于砾石土层里。这比起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更加难能可贵。云杉树立根破岩碎石中，却奉献给世界一缕珍贵的翠绿。从水土保持的角度来说，这颗云杉树根系防止了此种场景大规模的水土流失，居功至伟。

　　下面照片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使人向往。

可是这片绿荫不是外界恩惠馈赠的，而是绿荫里云杉树等植物，努力因应自然环境，克服种种艰难困苦赢得的。

他们不是侥幸被恩惠带到这里享受别人创造的美好时光，相反是他们自己辛勤努力的结果，他们是在享受自己智慧和劳动的成果。

　　在这里，我们又看到一颗身处艰苦环境，努力拼搏，赢得生存空间的云杉树。

他远离群落之外，孤身只影因应各种自然营力，面对众多压力，不仅敢于直面惨淡的现实，而且积极迎接挑战，以坚韧不拔的毅力，调整自己的内部组织结构，改善提高自身功能，使自身足够强大，以适应自然环境，不仅努力地活下来，而且活得很精彩！

这颗云杉根系非常发达，就像一张粗壮的网络，将树干牢牢地稳定在地面上。这应该是外界自然力量与内在生命力量对抗较量的成果。

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指出，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需要内外部压力的对抗和促进。只有在承受压力的状态下，才能产生反作用力，才能使受压迫社会内部产生出反抗的力量。在这种内部反抗力量与外部施压力量的作用过程中，激发文化的发展，带动社会文明进步。

云杉树在严酷的环境里的生存斗争，也佐证了汤因比社会动力学发展的理论。

在点也很好理解。我们常说温室的花朵，不能面对困难局面和严酷环境的考验、承受不了挫折。人类社会的发展也是同样的道理。

事实上，任何社会都存在着多方愿望和利益诉求，每一方都希望自己的愿望诉求得到实现。这就必然产生社会矛盾和纷争，社会内部压力不可避免，正确地处理矛盾化解压力的过程，就是社会进步的过程。

如果存在强势霸权的一方控制社会，表面上看消除了社会矛盾和压力，实际上社会却停滞了发展和进步。这种社会状态，随着社会矛盾的增加和压力的积累，必然走向崩溃灭亡。

社会外部压力的作用机制与内在压力相仿，都会促进社会进步。外部压力的作用，往往还会因为不同文化和制度的交流沟通，使得社会取得更大的发展进步。

　　相对于人类社会，云杉的世界里不存在任何力量控制霸占云杉生存的资源。云杉个体只要运用生命智慧和生命力量，就能够最大限度地获取生命资源，坚韧顽强地生长着。

人类社会对于个体而言，则存在许多的约束和控制。尤其是极权社会，统治集团通过建立强大的官僚体系霸占所有的生存资源，并且使所有的个体成为原子化的单子，任何一个单子都是相互孤立的存在，直接面对强大的统治机器，深感压迫和恐惧。

单子化的人类个体，要想获得生存资源，必然委身依附于统治机器，从而失去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身份。

云杉树能够通过自身生命力量的运用获取生存资源，保持独立身份和自由特征。相对于极权社会里的个体，云杉树是幸福的。

自然状态下的生命个体是自我完善自我发展的独立存在，它面对的是复杂的自然环境和自然力量。人类社会的优越是将个体的人组织起来，形成强大的力量应对自然力量，同时人类个体也很容易失去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的能力。

　　死亡很久的老树根。根系依然完整地保留着。面对新绿的云杉林，讲述着沧桑变迁的历史。

　　嶙峋险峻的山体上，仍然有云杉林生长。聪明智慧的云杉立根于岩石裂隙和构造破碎带内，既易于扎根稳定，又能够充分吸收山体内部的养分。

我再次赞美生命的伟大坚强！

　　森林外部的云杉树，根连着根，手牵着手，共同抵御狂风侵袭，护卫着林区内幼小的同伴。

　　在河床内，一颗巨大的云杉树，新近倒下了。河床内的土层稍厚，土质较细，对于云杉树的根系生长较为有利。

可是这颗大树还是倒下了。从倾覆的根系看不到有腐朽的断根，树干完好。表明，风力侵袭到这颗云杉树根系薄弱的侧面，由于缺乏足够的拉力抵抗倾覆力矩，大树只能被风推倒。

新的生命每天都会诞生，已有的生命或者偶遇灾难或者老朽而逝去。

让人欣慰的是，走过这么多的云杉林，倒下的树木毕竟还是很少的。

河床内这颗倒下的云杉树，也许可以用刘禹锡的诗：“沉舟侧伴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作为对云杉林的美好祝愿，也作为这部美篇的结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