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银针

海军

（照片为时任江西日报＂井冈山"文学副刊主编：郑云云）

　　这篇散文，刊登在江西日报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五日的《井冈山》文学副刊上，其时主编为郑云云女士（她当时曾荣获散文大奖），我应邀参加省报举办的笔会，面呈这篇作品，郑主编放下手头上的事情，马上看了一遍，当即表示下星期刊用，一转眼，二十五年弹指一挥间，自打有美篇这个形式，一直想把文章做成美篇，奈何字数太多，眼神不济，一指禅功功夫不佳，码字吃力，拖至今日，偶然中学会扫描，终于完成，也算遂了心愿。请大家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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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辈子以教书为业，书教得很好，还扎得一手好针。 母亲学针灸半路出家，纯属偶然。那是一九六 八年她下放山区劳动，那时叫八都人民公社，作为“五·七"大军的一员。更早之前，大词人辛弃疾曾客居此地的期思渡，这是他种大豆，赋诗词的地方。下去才几个月就冬闲了，于是母亲便赴部队探亲，我父亲正在服役，当时，有一部电影叫红雨，里面有一首插曲：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暖千家"，部队医院也开办了一个针灸学习班，针灸热正汹涌澎湃，热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母亲向父亲提出参加学习;她说眼下人，书教不成了，种田作地又力不能及，传说下放干部可能会同农民一样，种田打工分挣饭吃。父亲便找首长提出申请，得到批准，她成了一个唯一不穿军装的地方女学员。学习班学员们都来自基层连队，文化水平参差不齐，因此老师授课进度讲得非常慢，母亲尽管没有医学基础，但她是中师生，自学能力强，记忆力也不错，三个月学习结束，她的理论考试得到第一名，针灸考试第二名，军区医院老院长为她颁发了结业证，同时赠送了一套《毛泽东选集》和一盒银针，老院长连声夸道:“小潘，你真行。”

母亲学针吃了多少苦，老院长不知道。三本教材她每天晚上都读到东方发白，为准确记住穴位，掌握要领，她在自己身上不知扎了多少针，扎得臂膀和腿腰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父亲也成了她的的“病人”，左一针，右一针，扎得他连连告饶:“没病也要让你扎出病。"

第一个真病人是我妹妹，小妹牙龈肿胀，痛的泪眼婆娑，母亲“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天三次，“涌泉合谷”，三天后，小妹牙病不药而愈，乐得母亲几个月来第一次露出难得的笑容……

开春后，从西北回到南方小山村，母亲第一件事就是为老房东治寒腿病，房东姓占，叫细狗，一到春冬两腿就挪不开步，不下了床，母亲去西北探亲前，曾劝他上医院，细狗大爷摇着头:“潘老师，买盐打油的钱也是从鸡屁眼里抠，哪有闲钱看这个老毛病。"听到母亲要为他扎针灸，细狗大爷将信将疑，很快就同意了:"潘老师，你扎针吧，穷人穷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医不好，我也不怪你。"母亲心里一暖，埋头伏案摊开教材和笔记本，制订了医疗方案，决定针灸并同时采用拔火罐的疗法。当天就扎下第一针，一天、两天、三天，整整九十天治疗，细狗大爷的寒腿消肿了，不痛了,能拄着拐下床到最后居然扔掉双拐迈出了大门……“熊田村有个下放老师，一针治好细狗老倌老寒腿”,，消息不胫而走，,越传越神,，山里人眼见为实，细狗老倌这人，方圆十几里谁不认识?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附近农民将病人抬的抬，背的背，冲着母亲的神针”而来。听母亲说，那一年多是她最忙最累也是心里最充实的日子，远道而来的病人，走廊上都住满人，憨厚的细狗叔烧水热饭；贴柴贴功，没有半句闲言。母亲说：山里人真朴实。到现在，她仍念叨这句话。

原本是想为生计，担心没有了工作，有个一技傍身，谋个衣食温饱。结果成了义诊，母亲针灸 认为只要自己现在还有工资领，就不能收一分钱，就连山人送的笋干、茶油、花生、大豆也一概谢绝。一年多,她用去酒精50公斤，药棉70多包，为1236 位农民患者扎下不知多少针，直到今天，那一本本用毛边纸装订的病历档案，还用油纸完保存放在我家搁楼小木箱里。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母亲也已调回城里。 家里人谈起那段往事，小妹会笑着说:“妈,什么一根银针治百病，那是宣传。”“胡说八道，"我喝断小妹，对母亲说:妈，您是对的，您在稼轩山区那段生活可以说是人生最有价值的一段经历，有仁者之心，有济世纾困之功。

细狗大爷今年八十了，身子骨越发硬朗,老寒病自那以后就断了根未再发，每年的正月里，他由晚辈陪着上我家，喝了一杯酒后，便和我母亲聊起当年的话题，说着，说着，他抹抹眼睛，潘老师,你是好人呢! 村里、现在经常还有人问起你，说当年那位在村里扎针治病的女医生,现在哪里呀?身体好不好?"

（后记：有时，我还会与母亲聊起这段往事，我说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农民兄弟还记得你。她说这有什么，都是应该的，起码一点，我没有辜负部队军医老师对我的教育和期望，发了一份光和热。我想起了伟人说过：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2022年4月19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