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曹建波（播恩中国，永不止步）

四月十二日，成都双流机场。成都是我的家，但这次离开，有些狼狈，因为行程卡带上了广州★，虽有核检，回家也受限，被要求隔离，便返回了广州。安检之后，苦笑中如释重负，仿佛获得了自由。 我的路上遇着迷茫遇着希望也遇着此刻这缕未被断绝的光 匆匆间，机场书店里的《活着》映入了我的眼睛。 余华老师的《活着》，1993年我上大学期间就读过，1994年也看过张艺谋根据该小说导演的影片，当时电影很火，在戛纳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了评委会大奖。这本小说，也是我的一段大学记忆。 《活着》的主人公福贵，经历了人间的无数悲惨剧。 从万贯家产到倾家荡产，气死父亲；从享乐生活变为每日为三餐奔忙的潦倒；懂得爱惜妻儿时，又被拉去当了壮丁；战后回家，母亲早已离开人间，女儿病后又聋又哑。 新中国成立后，本该生活幸福，却不断地和亲人生离死别：为了让儿子上学，把女儿送他人家；县长老婆生孩子需要输血，刚懂事的儿子被抽血过量致死；女儿成家不久，便产后大出血死去；妻子家珍承受不了这些变故撒手人寰。 剩下福贵、女婿和外孙，祖孙三代相依为命。可不久女婿在搬运中遭遇事故意外惨死；给饥饿孙子煮锅豆子，没想到孩子贪嘴，被撑死了，嘴里还有两颗没嚼烂的豆子。 最后，福贵买了头老水牛，取名“福贵”，两位福贵在艰难中平静地活着余生。 福贵年轻时，是村里村外有名的富少，生活跟赌博妓院密切相连，上不敬老，下不亲幼，视妻子为草芥，是不负责任的“二流子”，文字里充满鄙夷和不屑。 但时间太强大，它无需通知就可以改变我们的一切。它对每个生命都同等地公正：如我们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也如我们最终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无论生死，我们都毫无还手之力。它公正到冷血，它不为任何生命停留，它总会以意外和不意外的方式，拿走你的生命或生命中的东西。 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这就是福贵活着的状态。 活着，是语言中很有力量的文字，它的力量不来自喊叫，也不来自进取，而是来自忍受。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苦难，能忍受者，就是强者。 关于生命的意义，因为题目太大，我不能给完美的答案。但我明白，生命只有存在才有意义，也就是要活着，活着就是一种力量。故事的结尾，老福贵和老水牛相依为命，平淡活着，有人说“它的年纪比你爹还大”、“两个老不死的”，但福贵早已活透。 老人和牛渐渐远去，我听到老人粗哑的令人感动的嗓音在远处传来，他的歌声在空旷的傍晚像风一样飘扬，老人唱道：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消隐了。 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了。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 《活着》的最后的这段文字，不但美，还充满哲理和想象。 那个曾经被世俗鄙视和不屑的福贵，不知觉中有了被肯定与颂赞，对他生命的韧性有了敬意。他的人生，仿佛是冬笋，层层剥下虚华、层层撕掉依靠，层层腿去坚强，但剩下的白嫩柔软，却是生命不屈的秉性。 活着，单纯的为了活着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这是作者想要表达的。 生命的意义，有不尽答案，但终极只有“为了不辜负仅有一次的生命”。《活着》展现了一个个死亡过程，掀起了一波波苦难浪潮，但都只是为了活着的态度。活着很难，但难才被敬意。 生命就是人生的田地，每份困难中的播种都会长成为希望，这份希望，驱动着双手努力向上，驱动着脚步努力向前，不管身上承受着什么，不管肩膀上抗着什么，都要活着，都要为了活着而活着。 家珍像是睡着一样，脸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一点都看不出难受的来。谁知没一会，家珍捏住我的手凉了，我去摸她的手臂，她的手臂是一截一截地凉下去，那时候她的两条腿也凉了，她全身都凉了，只有胸口还有一块地方暖和着，我的手贴在家珍胸口上，胸口的热气像是从我的手指缝里一点一点漏了出来。她捏住我的手后来一松，就摊在了的胳膊上。 读到福贵讲诉妻子家珍死去时的场景，我感受到了生命的离开原来可以如此的安宁，看过许多文字，但这一段是“死别”描写最宁淡的，也是最真切的，写的细腻，读着哽噎。宁淡中的家珍，对于她这位曾被世人唾弃的丈夫，没有一丝点怨言，平静而慈祥。我看到了纯洁，看到朴实的无邪和深爱。我想，她或许是想净化世俗，是想让丈夫好好的活着。 《活着》是有感染力的，从初始的悠然，到其后的凝重，然后到迟疑，最后到豁然。合上书页，那袭蓝黑庄重的封面和“To Live”的文字，瞬间也让我的泪水豁然，直直地落下来了：如长长伤口，又如勃勃生命…… 世间许多因果，只有“活着”才能见证。小说里的福贵，因为活着，便见证了两个人物“龙二和春生”的死。龙二为了发财，设计赌局坑害福贵，和福贵交换了财富角色，但解放后被打倒枪毙；春生和福贵是战友，后来当了县长，福贵孩子为他妻子献血被抽干而死，但他文革中熬不住批判自杀了。 活着的福贵见证了这些，说：我越混越没出息，可寿命长，我认识的一个个死去，我还活着。 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见我儿子赤脚跑过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 我死了以后，你不要用麻袋装我，因为麻袋上面都是死结，我到了阴间解不开的。 这两句，一句是福贵在儿子有庆被大夫抽干血死后，妻子家珍问“有庆不会在这条路上跑来了”时福贵的自言自语；另一句是家珍临去前对福贵的交办。 文字简短，但震撼心灵，《活着》中福贵的活着，其力量都来自于这些点滴，这些温情支撑着福贵的前进、坚韧和不屈。 合上小说，取下一本，让服务生为我包好。 服务生说：先生，还需要其它的吗？我说：小伙子，有“活着”还不够吗？服务生笑了，说：先生，微信还是支付宝？我也笑了，说：都可以，能支付就好。 然后，打开手机，扫码支付，拖着行李，大踏步的向登机口走去。 文后记—— 生活，就是活着，活着就是生命的状态。 这些日子，我们的行业和工作，在纷繁挑战中充满着未知和不确定性，困难不可避免，明天和意外不知谁会先到，如《活着》中的福贵，必将饱经辛酸苦辣。但希望在前方是确定的，只要活着，我们就有资格去经历，我们的生命就会充满力量，不断向前。 所以，几十年后，再买《活着》再读。 2022年4月17日夜，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