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却有晴

诗书剑

二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正值辛酉（1081）十月，江水烂漫之际，好友李委秀才造访临皋亭。东坡十分高兴，友亦游也，有友则名，有游生灵。 驾一叶扁舟，载几坛老酒，往赤鼻矶下。水逐波流，趁巧顺水推舟。你我饮酒，不醉不休。 酒酣心灵，李秀才趁着酒兴，拿起笛子，吹奏几曲。吹得兴起，即见风起水涌，群鱼踊跃；翻浪惊起山中鸟，举头邀来船头月。 皎洁的月色下，波澜壮阔的是向南奔腾不息的长江……触景心灵，东坡出口成词： “大江南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这黄州赤鼻矶，不就是赤壁吗？想起孟德和周郎交战的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远思豪杰，联想自己，趁着酒兴，不说不快。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李秀才似醉非醉，伴着词曲来吹。时而婉转，时而悠扬，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慷慨激昂。李秀才自命为笛中仙、品味中人，跟着东坡歌唱来伴奏，才觉得有点点跟不上（其实是东坡唱得有些拗口、不合节拍）。忽然想到自己匆匆忙忙，豪杰跟不上，过客也不搭……在这里不明不白的，不若回到临皋亭去，免得喝醉了，再去故国神游，又不着调了。 瞩目东坡字斟句酌，想想唱唱说说，随着东坡唱的说的，李秀才尽力配合吹着。不觉醉了、累了，累了、醉了…… （将黄州地图点击放大，我们可以看到赤鼻山下，“大江南去”。而临皋亭在地图的右下角，在临皋亭上看长江，才是“大江东去”。） 　　寒冬腊月到了，接连下了几天雪。几天以来，东坡就在其谪居的临皋亭上，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飞飞扬扬的雪花。先看那漫天皆白，再看雪花飘落大江……联想起好友传书说朝廷出师西夏，先是捷报，后是“溃败”，禁不住心潮起伏…… 是夜，天有阴晴，月色时而朦胧，时而明亮。望着从赤鼻矶向南流，近临皋亭下又转向东流的大江，想起了十月与李秀才同游赤鼻矶没有尽兴的“大江南去”，不禁文思如潮，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李秀才的笛声。 临皋亭上，侍女心领神会，铺开了宣纸，研好了墨汁。 东坡举起酒杯，面对着奔腾的大江，一饮而尽…… 灵感一来，趁着酒兴，走到案前，拿起大笔，蘸饱墨汁，笔走龙蛇，书就了他人生的第一草书——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起笔行如行，随势就顺着“走”了。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这是李委等等好友造访临皋亭，东坡即介绍赤鼻矶景色的“草稿”；看了几天飘落江中的雪花，神来笔转，遂书就“卷起千堆雪”；佩服周郎，心到手到，“羽扇纶巾，笑谈间，樯橹灰飞烟灭”…… 最后，没有忘记时隐时现于江中的月影，满上一杯酒，举起酒杯，再将酒缓缓地洒到亭下……“一尊还酹江月”。 辛酉年（1081）腊月，东坡第一词《念奴娇•赤壁怀古》就这样诞生了，流传至今，堪称触景生情、豁达心胸的千古绝唱；东坡第一大草《念奴娇•赤壁怀古》就这样诞生了，流传至今，堪称酒气磅礴、超凡脱俗的东坡神笔。 苏轼被贬谪到黄州，精神上寂寞难耐，生活上穷愁潦倒，常人难以忍受的打击，苏轼都经受了。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几年下来，苏轼不仅忍受了打击，化彼之无情为我之有情，而且创作出文学史上著名的一词二赋，书法史上著名的《赤壁怀古》、《寒食诗》和《赤壁赋》三贴。 　　《赤壁怀古》书法作品属于苏轼的草书，从结字、线条、用墨等方面来看，结字稍扁、线条舒展、用墨饱满、轻重错落。从章法布局上来看，左顾右盼，前呼后应，圆活灵动，气势连贯，浑然一体。 《寒食诗》和《赤壁赋》创作于《赤壁怀古》之后，完成于第二年苏轼建起的东坡雪堂。建起了东坡雪堂，苏轼即以“东坡”为号，人们也开始称其为“东坡”。 《寒食诗》文笔表达的是东坡感叹人生，惆怅孤独的心情；其书法也为有感而书。　　《寒食诗》属于东坡的行书。其章法布局沉稳。字距紧密，行距开阔，气息通畅，婉转灵动，大小长短粗细形成了对比。《寒食诗》结字，字形稍扁，变化多端，收放自如，错落有致。《寒食诗》笔法出于王颜而略胜于王颜。点画凝炼，起势恰当，转折圆活遒劲，收势圆满。 《赤壁赋》，博古通今，有感而发，显现出天、地和人生的境界。《赤壁赋》的书法属于东坡的真书，用墨饱满，结字稍扁，中宫紧密，笔力遒劲，笔法顺带着点点行书的韵味。 历代著名的书法家都推崇东坡书法，其中北宋著名诗人、大书法家黄庭坚的教导可以概括其推崇：“笔圆而韵胜，挟以文章妙天下，忠义贯日月之气，本朝善书，自当推为第一”。 　　东坡在书论中说：“今世称善草书者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其中的“真”，指书法意义的楷书或正书，“立”则指人的站立；“行如行”的前一个“行”字指行书，后一个“行”字则指人的行走；“草”指草书，“走”则指人的奔跑。东坡如此形象的比喻，应该使我们更加明了：人没有生来就会走甚至会跑的，书法同样也没有真书都不会，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就能会行书、乃至会草书的。 东坡不仅如此说，而且以身作则从“真如立”练起。1965年，东坡书法《真相院舍利塔铭》在山东省济南市长清区真相院遗址出土。如今，我们可以在长清区博物馆欣赏到保存完美的《真相院舍利塔铭》。从而得知，元丰八年(1085年)夏，东坡回京，途经长清真相院，适逢真相院建十三层舍利塔，即将家藏释迦舍利捐献出来为已过世的父母祈求“冥福”。两年后，东坡撰写塔铭，又赠金银。 　　观其书，察其行，可以看得出，东坡是礼佛至诚，事亲至孝之人。至诚至孝的东坡，顶礼拜佛，充满亲情，以至文思如潮而字斟句酌、有感而发；庄严肃穆而字字珠玑、尽情潇洒；匠心独运而通感刻功，字字清晰。 《真相院舍利塔铭》书刻精湛，尽显东坡真书神韵。东坡这篇真书作品属于小楷，其用笔丰腴跌宕，结字神备气足，气势生动活泼，字字如珠如玑。欣赏其书，不觉眼前一亮，心情豁然开朗。作为论书大家的东坡不仅有真知灼见，而且以亲身实践告诉大家，只有老老实实地从“真如立”练起，才能顺势度过行如行，直至“草如走”。　　书如其人。直面无情的贬谪，东坡壮怀激烈，有感而发，饱蘸墨汁，起笔含蓄精到，继而直抒胸臆，促使激情通过手指，运笔于纸上，创作出了一幅幅情有独钟的作品。“情有独钟，有感而发”，这就是东坡的诗文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