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往事如烟 （续五）

抱新怀旧

我当时工作的门市部就是蓉城镇政府办公楼前靠右手边的一间低矮的平房。分管门市部的领导和其他几个职工对我非常和气。我业务不是很熟悉的时候从不给我难堪，我有事情要离开的时候总是给我方便。顾客多的时候，我们齐心协力地合作，闲下来的时候我们就毫无顾忌的谈天说地，生活仿佛又回到了社教前的模样。至少，如果我满足现状的话，我就能每天笑呵呵的活着。

　　但是，那时候下海潮流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窝。在与同学朋友的走动中，偶尔能听到这个去深圳了那个去广东了，这个当厂长了那个当经理了，言辞之间充满着羡慕和渴望。看看他们，反观自己，也不免觉得应该有所尝试。这期间有几个好心人来给我介绍对象，我赶紧红着脸婉言谢绝。我不禁仔细地打量起自己来，给自己估价看看能值几分几毫。发现自己除了那张大学文凭，什么也没有。我陡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三岁孩子，该考虑成家立业了。在青阳，我从哪里开始呢？看着柜台里的烟酒，蛇皮袋里的食盐和罐头品里的红方豆腐乳，我无奈地摇头：这里不应该是我的事业起点吧。去从政，在这片官山宦海中我又认识谁？这时候才发现，我生于斯长于斯，除了日出日落让我一天天感到时光飞逝，就是四面南墙，等着我去撞。无奈之下，我选择了离开青阳，父母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我的决定。

　　其时，L君(就是那位给我送钱的同学)当时也已经有下海的想法。一天傍晚我去找他聊天排忧。我俩满怀心思的在九华中学外的河边散步。沐着习习晚风，听着潺潺流水，我们盘点现状，谋划未来。L君神情坚定地对我说：“你知道么？我们，亦人子也！”。我没有追问他那句言词简单不过的感慨。我理解，身为人子，就当光宗耀祖吧！依我当时的生存状况，仅仅 算是活着而已！我自量不是下海经商的料，便把报考研究生作为一个解脱的门径。我心高气傲，报考了中国科学院遗传研究所，想着将来能从事我感兴趣的遗传学研 究。但是，由于没有针对性地做足功课，考研的努力失败了。

　　庙前宝地，佛光普照啊！我本是不信佛祖的，但是一次路径五溪时竟身不由己地跨过五溪桥走进了望华亭，拜佛求签，探问前 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从地上捡起那支上上签，朗声念到：

“少时读尽五车书，

几次龙门点额头，

他年试车当作主，

马前喝道状元游。”

我欣喜地谢过，兴奋地离开 了佛门圣地。我有的是自知自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凡人，便没有那么大的心愿，只要能离开青阳，找到一个合乎我的性格和兴趣的工作就行了。惟愿佛祖法眼，确能看穿我的来世今生吧。

罩在心头的雾气随后便缓缓散去。我和一位我大学里关系较好的老师联系，向他提及我的遭遇。他很同情，便知会了一位当时 很有名望的教授，希望能给我以帮助。教授主持的课题也需要助手，就主动答应动用关系为我办理调动，大学人事处也很配合，很快就给我发来人事调函，并给青阳 县人事局去函，希望有关部门能尽快促成此事。那些日子里，我一遍遍地捧读着有关信件，巴望着县里能尽快办理相关手续，好让我返回大学校园去工作。可是，事情对我偏偏就这么难！

我不懂得找人通融，只是一次次地往人事处跑，希望心诚则灵。哪知我能见到的人都做不了主签不了字，因为我是大学本科， 是人才，“青阳需要人才”！我摸摸自己的头，糊涂了好一阵。商店的一个女同事看到我忧愁满面的样子，主动提出要帮助我。他丈夫在商业局工作，认识人事局局长。在这节骨眼上，我也开始懂得送礼的重要了。我咬咬牙在商店里买了一瓶口子酒，一条大江烟（19+34=53元，月收入的1/3）， 心想这回改成了吧。晚上我们去了，稍稍落座后，我就开门见山简单地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后，同事的丈夫便以熟人的姿态请求人事局放人。可是，局长说不行。 “要放走一个本科生，必须通过人大常委会研究决定”，他竟做不了主！只好走人，但是，既然事情没有办成，礼他就当不该收了。尽管同事的丈夫不停对我眨眼示 意，我还是不加思索的把烟和酒提溜走了。我要让人事局长见识一下人才的风范！嘿嘿，现在想起这件事做的真是太过了，我仿佛还能看见局长那双惊诧的眼睛。我和很多朋友提起过我的这次送礼办事经历，他们都捂着肚子开口大笑。说我一个最不通世故的人，却能做出一件空前绝后的事！

本村一位在县里工作的人旁观着我的窘态，实在看不下去了，骑着摩托带着我找分管人事的副县长。我还是那瓶酒那条烟，一两句话的功夫，事情就办成了。我要感谢那位本村同乡，感谢那位副县长，他们才是真正懂得帮助人才的人（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想感谢他们，没想到自夸了）。

知道我要离开公司，同事们就轮流请我吃饭。离开青阳的头天晚上，盐业公司也在华盐饭店为我设宴饯行。商业局的几位领导 也同桌相陪。大家一个个来到我身边举杯相庆，祝我此后能有无量前程。我也显出前所未有的气魄，放开肚量和在座的每一位干了一满杯，感谢诸位对我两年来的宽 容和关照。

公司派车送我去铜陵火车站转乘列车。那是1992年8月下旬的一个晴朗的早晨，在我返回青阳工作了两年之后，再次与她挥手告别。我就象顺水漂流的一片落叶，在家乡的港湾里稍作片刻停留之后，便随风而去，与她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