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着那块悲凉的墓碑

黄河边上的臭石头

　　二姐已病逝七年了。

七年来，我想起她就悲伤、流泪。去年秋天，我去殡仪馆送别了一位老人之后，独自去了人文园二姐的墓地凭吊。站在二姐墓前，抚摸着那块黑漆漆的墓碑，看着她的遗照，回想她平凡却又艰难的一生，心底透彻着强烈的悲凉感！那份痛，实在难以自制！

二姐出生于1952年12月5日、病逝于2015年4月18日，终年63岁。

2014年夏秋之际，长期病病殃殃、惯于隐忍不语的她，主动要求女儿女婿带她“到医院看看”。岂料，遍查的结论都是噩耗：绝症已至晚期。家人只好竭尽全力使其减少痛苦、提高生存质量。在与病魔斗争了十多个月后，她永远的放弃了对病症的疑惑，恋恋不舍的走了。

人生固有长短，幸福不囿于寿限。可我想想二姐一生勤劳、一生贫寒，一生自强、一生平凡，一生追求、一生忧撼的遭遇，确实痛感悲凉！时运不济、好人没有好命啊！

　　她出生不久，母亲就带着她到福建前线部队随军。有一次，她失足落入湍急的溪水中顺流而下，母亲追下去、把她一把拉上来，检回一条命。那时，御蒋前线夜夜炮声隆隆，战事环境下的生活条件恶劣。原本先天不足的她愈发生性胆怯、易惊心悸。

　　

上世纪六十年代，她还在读小学，“文革”开始了。学校“停课闹革命”，原本聪颖好学、性情温顺、还成了学校腰鼓队员的二姐，失去了接受完整、全面基础教育的机会。

二姐在北镇一小的同学们合影。

1971年春节，二姐与弟弟妹妹在老家新建的房子前留影。

刚读初一，她又随着母亲响应领袖号召返乡回了农村。边读书边劳动，还要帮母亲照顾我们兄妹三人、支撑着繁重的家务和生活负担。艰苦生活损蚀了她的少女青春。

初中未及毕业，17岁的她就成了北镇活塞厂最累的车工。拿到繁重的体力劳动换来的学徒工资，她省吃俭用、帮着家庭还债，亏欠了自己的身体，还落下了头疼、腹痛、心慌的顽疾。我至今难忘那时她额头上挤满血印、腹部揣着暖水袋、蜷曲着身子呻吟着在家休病假的情景。

　　社会进入改革开放阶段后，她从工厂调入商业企业工作。刚结婚生女，又遇到了企业极不景气局面，夫妻双双被迫下岗。最惨的时候月薪不足百元，一家人生活十分艰难。直到世纪之交，她一家的生活一直处于社会底层水平。但她始终在艰难困苦中顽强挣扎、自尊、自立。

　　二姐在医院陪护父亲

　　这个期间，她不仅完成了任劳任怨、勤奋工作，养育女儿、精心持家的本职任务，还更多的承担了侍候父母的义务。特别是在她提前退休后，父母也进入了生活不能完全自理 的高龄老年阶段。二姐不攀不等，主动承担侍候父母的重任。她每天早出晚归，烧水做饭、给父亲熬药喂饭、陪床看护，那真是无微不至、不厌其烦啊！那时，我身负企业改革发展重担，顾不上尽养老责任、也没意识到减轻和体贴二姐的辛劳。如今想来甚为后悔！深感愧疚！

2014年，二姐和她的外孙。此时我们已获知其病症

二姐本应有个幸福的晚年：女儿在高校当教师，女婿在央企进步很快，外孙在她精心抚育下长大入园，家庭经济状况和生活条件也有了极大改善…… 好曰子己来到了！然而，她未及享受又遭厄运。蛰伏已久的病魔，迅猛无情的吞噬着她刚刚得到的幸福和满足！

我知道，不仅是病魔凶残，也是她大半生都咬紧牙关承压负重，早就过耗了她的生命活力，减损了她的幸福指数！在社会急剧变革 的时代，像二姐这样文化程度不高、缺乏谋生技能、自救能力很弱的城市普通职工，是典型的社会弱势群体。他们在各种凶险面前，都己损失了本有的综合抵御能力！

　　虽然长期经济拮据，工作和生活条件差，但她从不怨天尤人，更不做损公肥私、损人利己、占小便宜的事。在东方红旅社工作期间，她捡到顾客遗失的钱物总是第一时间上交或亲自联系失主。遇到有困难的顾客她尽力设法相助。她鄙视华而不实、投机取巧者，干工作始终秉承“三老四严四个一样”精神。她性格温顺柔弱，但富有正义感和是非原则性，从不屑讨好巴结。她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表里如一、忠厚实在。既是工作中被误解、遭受委屈，她也不抱怨、顾大局，和善做人。

工作中她从不争面子上的光鲜，但人格上她很注重自尊和被尊重。多年来，在我们掏钱为父母改善生活条件或处理人情往来方面，我们兄弟姊妹都清楚二姐的底子薄、积蓄少、来之不易，想让她少负担些。但二姐总是不打折扣的讨“份子钱”，与其他兄弟姐妹等额“做贡献”。我知道，她把尊严和义务看的比钱重，把人格和面子看的更值钱！但是，我深知她为此也承受了更多的压力、生出了更多的纠结、委屈和烦恼。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二姐病重住院的日子。那时，为了给她补充能量，需要输入一定量的营养液。她得知这些营养液价格很贵，就嘱咐我们“别浪费了，少用或不用吧。” 最令人难忘的，是在她已神志不清的垂危之际，母亲到医院探望。二姐呆滞的眼神望着90多岁的老母亲，只会喃喃自语重复一句话：“你回去歇着吧！你回去歇着吧……” 她的潜意识里还反射着疼爱母亲、关心他人的品质……这一幕，我啥时候想起来都泪奔！

　　亲爱的二姐，您走了五年后母亲也走了。

　　如今，您和父母挨得更近了，只不过两位老人无需再烦劳您侍候。您静静地躺在父母身旁，如同儿时偎依在父母的怀抱里，您可以享受幸福的永远了！

　　亲爱的二姐，请您记得：我想您，很想、很想！

原作于2021年5月，

修改于2022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