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抒怀

邝济

我这个耄耋老汉，越老越怀念自己去世已久的二老双亲。今天是清明节，每当这样的节口，更会亲沉在浮想联翩的悼念之中。

作为游子，相比那些守候在爹妈身边的人们，少了对亲人的眷顾，所以与父母罕有的团聚会牢牢地篆刻在脑海里。

我家是天津的。1957年，我十九岁到北京上学，只有寒暑假回家与父母团聚。到西安工作后，回津结婚只在家逗留了半个月。结婚生子后，鲜有回津的机会回家，遇上到北京出差，才能抽几天回家打个晃。

其间与父母的交流全靠书信往来。那时的人都这样，有经济原因，也有工作的原因。谁不思念自己的父母，可那个年代，人们被束缚得有家难回呀！

我的哥、姐是我的好榜样。他们每月发工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送钱。我工作以后，也效法他们。那时，我月工资五十八元五角，发工资当天，就到邮局给家里汇出二十元。我有孩子后，父母在信中一再不让我们寄钱了，但我始终照寄。父母看我不听劝告，知道西安物资匮乏，就经常邮寄食品给我们。

1967年，“文革”武斗时，我们夫妻回津躲避，在家住了半年多。这是我上大学后与父母一起生活最长的一段时间。我大女儿就是我们到天津不久后出生的。

那段时间，父母和我们老少三代，整天厮守在一起。父母想方设法给我们做好吃的，哄着小孙女咿呀学语，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品茶，听二老给我们讲述过去的故事，我们陪他们上街购物，……。

这半年多，勾起了我许多儿时的回忆，使我再次体验和重温了父母的关怀和温馨。妻子加深了对公公婆婆的了解，与父母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其间，父母也不时流露出享受天伦之乐的欢愉。

第二年夏天，我接到单位催我到北京参会的通知，我们只得离开父母返回西安。

离别时的情景，我至今难忘。他们一遍遍地嘱咐我们保养好身体，照顾好孩子，不要惦记他们……；用惜别的眼光深情地望着我们；出了房门，又送出院门，出了院门，再送到胡同口。以往离别，母亲难免落泪，这次，连很少动情的父亲眼窝里也滚着泪珠。我们当时都很心酸。

1968年 10月，我到北京开会，会前，抽空回津看望爹妈。一进家门，就觉得不对劲儿，母亲愁眉苦脸的。经向母亲询问，才知道父亲有病住院了，我放下行李袋直奔医院。在病房里见到父亲，好像变了一个人。他面容憔悴，脸色蜡黄，卷缩在病床上。见到我来了，他坐起来说：“我不让他们告诉你，大老远的！耽误工作，你家里的孩子、大人无人照顾。”听说我是到北京出差，他才不埋怨了，向我简单地述说了病情，并说：“你安心去开会，会散了，回来住几天，我不要紧的。”我在医院陪护了两天，知道他得的是食道癌，家人没有告诉他。我回到家里，母亲对我说，：“依我看，你爸爸不会马上就走，你先去北京，抓紧回来，有这么多人侍候着呢。”我采纳了母亲的意见，去了北京。 我刚到北京两天，就传来了父亲的噩耗。我连夜赶回天津，但是我再也见不到慈祥的父亲了，农历十一月十八他咽气的时候，儿女们都在他的身旁，唯独没有我！留下了我的终生遗憾。

　　父母轻易不去医院看病，能挺过去就苦撑。父亲去世后两年，母亲突发脑血栓，一病不起，瘫痪在床。在津的儿女们到处寻医问药，轮流守候，外地的儿女纷纷回津探望。

记得我回津守候她时，母亲感慨地说：你父亲活着时，两人免不了抬杠拌嘴，他不在了，没人吵了，可也没人像他那样跟我互相照应了，真是“少小夫妻，老来伴！你们各家，两口子都得相互珍惜。”

老太太好强，积极配合治疗。中医的组方，含有几位像蕲蛇和全虫等这类动物药，煎药时的腥臭味，令人作呕。母亲吃此药时，拼住呼吸，一口气喝下去。守候的人问苦不苦，母亲说：恨病吃药么！你们几个那么孝顺，东跑西跑，好不容易抓来的药，老娘我还在乎那点苦？守候的人为她按摩，他自己也用可移动的左手，不断地揉搓右手和右腿。稍好一些，他就在床上作运动。后来，她竟能自己拉着绳子，沿着床沿走几步了。可是有一次迈步时滑倒导致股骨颈骨折，再也不能下地活动了。

这期间多亏了在津的一奶同胞尽孝心，特别是四姐因为轮班熬夜，得了青光眼。我距离遥远，只好每隔一段时间回去探望。

1976年唐山大地震，波及天津，家家在屋外搭防震棚，母亲经不起室外的严寒，不得己，只好住在室内，有警报时，由我弟弟从屋里背进背出。农历十一月十一夜里，病入膏肓的母亲，终于抵挡不住天灾的折磨，与世长辞了。她和父亲一样，也活了七十五岁。母亲的去世，让我留下了更大的遗憾。因为母亲生病期间，我多次往返天津、西安，到母亲去世时，哥哥姐姐们体恤我的经济困难，没有在老太太走以前及时告诉我，所以母亲临终，我又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