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是红河岸》创作中…

匠人

<div><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天是红河岸》</font></b></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原创散文.外三篇</b></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div>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r></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b>引言 </b></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br></h1><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梦里河口,边陲小城,已经阔别三十余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热带小城的风情,从踏上这片毗邻越南的神奇土地开始,就无处不在地感受到红河的热烈,南溪河的温柔。</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走过滇越铁路的人,在到达河口的那一瞬间,历经了太阳当头照的热度,一定会为四连山吹来的山风庆幸不已,那么,再长再远的跋涉也都是值得的。</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魂牵梦萦的小城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街一巷,经常把我带回守边时代的那些邂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我的热情已经不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雨季。小城通往外面世界的每个路口,仿佛是人生旅途上的驿站,充满了分别的意味。木棉树下,回眸一笑的温柔,是否把艰辛抚平?如果再站在红河的岸边,物是人非的场景是否还有你的影子?花开花落,你的音容笑貌贴满河口所有的记忆,只是再回首,背影已远走……</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放飞的心,不知停留在哪个枝头?车窗外的那只蓝蝴蝶,一路翱翔,蓝色的天空,是我广阔的栖息。</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一杯酒,一句话,一辈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b></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br></font></b></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约定】</font> 天是红河岸</b></h1><div><br></div>仿佛是前世今生的一个约定,或者是一个梦,我背着行囊,赶上了清晨的早班车,浴着朝阳,与打着瞌睡的旅客们一起消逝在南国的山道上……<div><br></div><div>当年的滇越铁路上的小火车早已不载旅客了,从开远到河口只有长途汽车,一路下来,几乎都是在山间穿行。车窗外,溪水流淌,哗哗的水流声不时地传来。我一边在崇山峻岭间同雨林一起默默并行,一边想象着从前马帮们穿梭在千山万壑之间的身影……</div><div><br></div><div>我在模糊的车窗玻璃上很认真地看着我自己,像端详一个天外来客。不停向后倒去的风景像个魔镜,清晰地显示着我的苦难与辉煌、我的成功与失败、我做过的好事和坏事,也包括我的前世今生。</div><div><br></div><div>当汽车到了河口境内的那一瞬间,我看见我曾经辜负的人、伤害的人、帮助过的人、知恩图报的人和恩将仇报的人等等,此等过往如同电影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末了,他们悄悄地潜藏在众人践踏的马鹿草的草丛里、淹没在红河娓娓絮语的水流里,也消失在大瑶山雨林缄默的脊背上,等待未知的时空重新打开。</div><div><br></div><div>长途汽车沿着G8011蒙新高速到了与102县道交汇的地方,在转弯的山脚处,探头出去,一条宽阔奔腾的河流印入眼帘,本就汹涌的河流,加上水流赤红,更显气势磅礴,不觉为之震撼,这就是红河,我魂牵梦萦的红河!</div><div><br></div><div>红河源头位于云南省大理州巍山县永建镇红河源村哀牢山脉的龙虎山上,流经云南的大理、楚雄、玉溪、红河四个地州的17个县市和越南北部的12个省,全长1280公里,从越南北部湾注入南海。在整个红河流域当中,自然风光则是以红河州境内的红河中游段最为壮丽。因为在红河上游地区水量比较小,气势不够。而到了越南以后进入低海拔的平原地区,也就没有了红河州境内高山峡谷的风光了。</div><div><br></div><div>安顿好住宿,我就把自己放在睡眠里,一觉醒来,已在河口县城的晨光里。吃过早饭,便一个人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城中开始闲逛,中午过后的日影逐渐加长,这种悠长则把自己浸在了红河依旧的涛声里。<br></div><div><br>这条呜咽不舍流向异国他乡的大河,就这样让我在北回归线的热浪中一一浏览了它雄伟壮观和落寞孤寂,岸边那些默默无闻的苇草如早已被时光黙诵的句子,为落英归去来兮的壮美,布置你在河谷里的背景,丈量着沾染尘埃的那段烽火连天斑驳的往事,间隙间裸露出些细碎杂乱的伤痕,惟有用回忆才能修补光阴怀里瘦去的断垣,那连绵不断的人间风雨尽管冲刷了某些历史的粘度,让历史的话语失色,并加剧了暗哑封闭的来路。我却能在摸索中与你的影子携手前行,凭触觉的感知识别你的温度,细看阳光中你的面容从一线缝隙钻出来同我约会,是你的一口气吹过我的魂魄,埋葬了我那不合时宜的情感,让我在那些废墟中掘出我的骨头,拼接,复合并换上红色的血肉,然后站在你面前,忏悔于和你相见恨晚……</div><div><br></div><div>太阳的早晨是从茅草田没有开垦的雨林后升起来的,而落日则在洞坪的橡胶林的树梢上依稀变红,城下是一江红河之水,城头则被残阳的余辉染成红色……我在想,在这样一座与世无争,仿佛被世人遗忘的小城里,1979年旱季某个拂晓,曾经的一些人是怎么样在夜幕中出发,又是怎么样在夕阳中魂归到这里呢?是啊,也许生者择水而居在郁郁葱葱的岸上,象征着生命循环不息,为了生存活着,生者熙熙攘攘……而死者则被时间和水流埋葬在日落的地方。</div><div><br></div> <div><br></div>河口小城的太阳又落下去了,依然灼热的热风从红河的谷底吹到街道上,吹在行人身上,一种回忆将丝丝忧伤送入心房,昨天的故事仿佛还在上演,却如此遥远,在虚无中绽放出你的笑脸,仿若一面从天而至的镜子,给我展示了业已消失的世界,远和近的距离,一并收藏随我心随意旋转,几棵没有花朵的木棉树在四连山的山角边被风吹来吹去,在这个很小很小的小城里沉淀了它们无限的情感和过往,惟有放射在远远近近的通往外面世界路上,而那些曾经住在这里的兵们、少女们的爱情故事早已寿终正寝在历史的岁月深处。突然间,我似乎发现树下的草丛里有一双眼睛从暗处静静地看着我,我不得不从心里掏出自己为自己演绎过无数次的场景......<br><br>那日,我和她并肩坐在河岸上,看着天边一抹余晖。〝红河好美啊!〞我看着她感叹道。她拌下一片木棉花的花瓣儿,放在手里揉几下,扔掉,〝一点也不美,河水天天就这么流淌着,有什么美啊?〞她又把一片花瓣丢在水里。木棉树在热风中摇曳着,光影斑驳,她的脸上交错着伤感与忧郁的神情。<br><br>〝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太冷清了。〞她伤感地说完,又盯着我问,〝走了后,你还会怀念这个地方吗?〞<br><br>一只蓝蝴蝶飞过我们的头顶,冲向河的对岸,落在越南老街荒芜坡田的干茬堆里。我心里空荡荡的,沮丧地说:谁知道呢,走了后可能会想吧。<br><br>我们一时沉默,站起身来,目光穿过密不透风的橡胶林,射向林子下曲曲弯弯的土路。那个方向仿佛是个神秘的通道,通往遥远而未知的远方。<br><br>红河岸边的这条路俨然成了通往远方的一个起点,带走了我和其他的兵们,她走了没有,我不知道。也许,许许多多的河口人和她一样,人们并不知道远方在何处,有多远,这只是青春年少时光里一场盛大而茫然的向往。<br><br>不见天涯近黄昏,黄昏拆尽同路人。<br><br>这时,河对岸一阵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几个穿着类似旗袍的服装,身材窈窕的越南姑娘在岸滩上唱着、嬉笑着。我想,今天如果我和她真的在河口的街上碰见了,她还认识我吗?也许她会瞟我几眼,又匆匆走去;而我继续走我的路,曾经的邂逅如同流向远方的河水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br><br>思来想去,我发现,过客,其实我们都是过客,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什么也留不住,却什么又都留在了昨天的深处……<br><br>天是红河岸——讲述一个沿着尼罗河追寻拉美西斯的足迹奇幻的爱情故事。<br><br>天是红河岸——我沿着红河,我却再也没有故事。红河的河水如血,红河上夕阳如血,整个世界鲜花红如血。<br><br> <b>2009年9月2日写于河口邮电公寓</b><br><div><br></div> <h1></h1><h3><b><br></b></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过客】</font><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小城故事</span></b></h1><br><h3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 style="text-align: left;">这次来河口,是缘于人生低谷中的一次自我放逐。<br><br>由于太熟悉这里山山水水了,所以我没有绕多少冤枉路,也没有寻问路人,一会儿就找到了下榻的宾馆。<br><br>在河口,感觉到的除了热,还是热。一出宾馆大门,一股热浪就会扑面而来。街上很难见到风,有风那也是热风,也许是太热,凉风显得很珍贵,只有在河边的长堤上,才有一丝凉爽的风。<br><br>1979年5月份第一次到河口,是从毗邻的马关县八寨出发的,虽然只有130公里的车程,因为全是山路,我们电影组的军用卡车整整开了大半天。从此,在河口近三年,从热开始,以热结束。河口的热是有原因的:一是它地处北纬22度以南,属于热带;二是河口周边的地区海拔都在 1000米以上,突然下降到海拔只有76.4米的红河谷地,人们的热感和不适就在所难免了。<br><br>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初到河口的感觉,头昏恶心,茶饭不思,虽然刚刚进入雨季不久,白天正午时最高达41度,地面温度达55度。但这还不是河口最高的温度。驻扎在这里的我团二营七连正在进行国防施工前的准备,战士们在齐腰深的马鹿草丛中挥舞着长柄弯刀除草开路,他们虽穿着背心裤头,仍热的汗流浃背。<br><br>依偎在四连山脚河谷里的河口,除了热以外就是小,整个县城也不到10万人口,在沿海城市,这人口数也就是一个小乡镇的规模。记忆中,小城由三条并行但不是很长的街道组成,没有高楼,没有喧嚣,没有车水马龙的奔跑,它是一个没有繁华街道的、宁静的、朴素的小镇。各家各户比邻而居,家家户户的门口都会种上芒果树,这是自家孩子整个夏天的零食。芒果树的高大苍翠与每家每户低矮的红砖瓦房相映,形成一幅唯美的景色。<br><br>近年来的河口县发展很快,新区建设规模比老城大得多,高楼林立,很有现代化的气息。红河边的滨河大道一派热带风光,簇簇散尾葵,排排棕榈树,朵朵木棉花,还有一个个越南风格的商店、咖啡馆,弥漫着异国风情,可能这就是河口与其他云南城市完全不同的地方吧。<br><br>不远的〝越南街〞,是一处旅游休闲、购物的地方,越南街商品特多,主要以越南产的食品、鞋子、药物和香水为多,有很多越南人在此开店做生意,饭店以越南风味的菜肴为主。<br><br>河口是云南对越最大的口岸,红河与南溪河上都有中越大桥,区别是南溪河上的两座中越南大桥一座是火车铁路桥,一座是以旅客为主的出入境桥,而红河上的中越大桥是以货物和车辆出入境为主。河口旅游最吸引人的项目是每天早上8点开关的时候,对面的越南商贩成千上万的涌过来,几乎成了一道风景。<br><br>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就赶到了国门旁,这里聚集的游客已经很多了,大家都在等待着看升旗仪式和开国门,大桥那一端聚集了更多人,许多越南商贩都拥挤在桥上,等着一会儿这边开关后好赶紧冲过来。<br><br>8点国门准时打开了,只见桥那边的越南商贩简直如同百米赛跑一样,拼命的往咱们这边跑,完全没有任何秩序,原本静悄悄的桥面瞬间热闹起来,推自行车的,背着筐子的,挑着担子的,提着篮子的,都疯一样的跑过来......桥这一头,许多游客都像看热闹一样,目睹了这一盛况。<br><br>越南商贩一过关,河口街道瞬间被占领,街上可热闹了,打包的,装箱的,托运的,拉货的,运人的......简直像过年一样,热闹得开了锅,尤其是河口开三轮车的,生意简直太好了,一车车的把越南商贩拖走,然后又赶过来再拖一车。<br><br>国门旁的老城区还是原来模样,当年曾留过影的老火车站,博物馆等法式建筑,它们黄色的墙壁,厚重的红木门窗,虽然经历了百年岁月的洗礼。还在讲述小城的沧桑和过往。置身于此,边境城市特有的神秘和复杂,给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br><br>陪同游玩的友人一直在叽哩哇啦讲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明白。河口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就是这里的居民普遍都说广东白话,以前连上课都用白话,这在西南官话一统天下的云南,算是一个很神奇的现象。<br><br>宾馆外一条巷子全是餐馆,桌椅都摆到路边了,卖的有菠萝饭,鸡汤,越南小卷粉等,很多都是河口和越南的特色。越南小卷粉是河口人的最爱,我个人是不太吃得惯,就是既不觉得它好吃,也不觉得他难吃。<br><br></div></h3> <h1><br></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在河口,还有一个必去的旅游项目,就是到南溪河对面的越南老街观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河口与越南黄连山省老街隔南溪河相望。南溪河与红河汇处,可看出交叉溶合处一边为清水,另一边为红水,界线十分明显。河对岸的老街,虽是省的建制,依山而建的边城不算大,比河口县的城市规模要小许多。外来游玩的人,在边关办个证,就从中越大桥,到对面的越南老街观光游走,但时间不能超过闭关时。</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自卫反击战后,一到周末,街道上有许许多多的兵们,当时部队有铁的纪律,不准下界河冲凉和走上被炸断的铁路桥上闲逛。我站在河这边眺望对岸,觉得越南老街那边,残存下来的房屋都比较低矮,没有一座像样的建筑,加之受过二月份我军炮火的〝关顾〞,一派衰败景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第二天,我在友人的陪同下跨出了国门,来到老街。除了越方的边检站,我们首先来到一个大棚,这里有点像国内的农贸市场,聚集着很多商贩,这里卖的最多就是越南拖鞋、木雕手串,还有草果、八角等。时常有一些越南边民走近身边,拿着一沓沓的越南币(盾),吆喝着与人兑换人民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老街的建筑与河口高楼林立,富有现代化的气息不同,大多矮小,风格独特,还有一幢幢的小别墅,颇有一种法国风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老街的街道上商店很少,行人也不多,显得十分安静和清闲。越南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法国的影子还能在当地捕捉到,街上的越南人除了皮肤较黑以外,和云南河口人没什么大的区别。越南的男人们大都养尊处优,比较清闲,最大的喜好就是坐在林荫下喝咖啡。所以,在生意场及农务劳作上,见到的大都是些能干的越南女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下午回到河口后,我一个人静坐在河堤的小凳上,看河对岸越南那边的风景,这时,几个越南女孩,在对岸绿植旁用手机拍照。而河中,几个玩皮的小孩光着黑亮的屁股在浅滩上嬉戏。30年前自卫反击战中曾经被炸断的中越大桥还残留在南溪河上,静静地,静静地讲述昨天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此情此景,我感慨万千。我以一个人字跨立在两国,左右回眸,对垒的炮台、炸掉的铁路,早已被红色河水带入南边大海。只用一张张照片留住瞬间,前后端详,这头是祖国,那边是邻邦。我虽已跨出过国门,更愿回来相守一生。一座大桥横跨河流,就连通了界限,多少人望而止步,又有多少人遐想万千。这是国与国的分界和纽带 ,也是前行中的牵绊和牵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三天河口之行,我没有太多的去领略这个城市漫长的变迁,也没有到更多戍边生活的地方怀旧重游,就这样匆匆的走过,至少它完成了我心中的愿望,那就是:我又回来了,走到了云南的尽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inherit;"> 2009年9月5日写于河口邮电公寓</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inherit;"><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h1></h1><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寻梦】</font> 被遗忘的米轨</b><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div><h3 style="text-align: left;"></h3><h3>凝目于蚂蟥堡老火车站水泥站台下向远方延伸的米轨时,我忍不住伸出双臂,很想变成一只临空飞翔的虎凤蝶,飞向在红河广袤的崇山峻岭中。假如这只蝴蝶有一双可以穿越的眼睛,它就会看到在上世纪初的茶马古道上,那些赶马人在用惊异的眼光,看着金发碧眼的洋人们和他们雇佣的土著人,为何在险峻的沟涧里开山劈石;当两条钢铁的利剑刺向蓝天时,〝山间铃响马帮来〞就消失了,消失在小火车滚滚的白烟中。<br><br>茶马古道为米轨让行,皆是宿命,不可抗拒。<br><br>1979年二月,一场被当今人们所遗忘的战争,让我和我的同龄人辗转南北,最后散落在西南边陲这条米轨的旁边,这也是宿命。</h3><br>南溪河上的铁路桥被炸断后,蚂蟥堡火车站就是滇越铁路国内的始发站。小火车沿着南溪河直上芷村,途径开远,进宜良、呈贡,最后到达昆明。铁路一直绕开平缓的坝子,蒸汽机车头拖着长长的车厢蛇行基本在大山深壑中穿行,扑哧扑哧地喷着白色的蒸汽,全线海拔落差达2000米,桥梁隧道不断,云雾常在车边缭绕,车速慢得跳下车去解个手都还来得及再爬上火车。<br><br>那时,部队的前指驻扎在槟榔寨,每个月的5号我都要从蚂蝗堡乘火车到开远市十四军军部的文化站去领取放映的电影胶片。<br><br>沿着铁路行走是件非常安静的事,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也不觉得多远。<br><br>和滇越铁路上每个小火车站一样,南溪河畔的蚂蟥堡火车站也是被遗忘掉的,仿佛是时光隧道深处一个忘了时间的钟。它像一位沉默的老人,看透了世间的营营役役。光阴流转,人们在这里短暂地停留,没有依依不舍的泪眼来送别,只有飞快的转轮碾压时间的无情。<br><br>小站位于南溪河的西岸坡上,破旧而简朴。几间灰墙青瓦平房,灰白斑驳的水泥廊柱,爬满了葱茏的藤萝,层层叠叠,挨挨挤挤,仿若一幅生动的绿锦悬在那儿。站台上,三五个等车的人或站或坐,打发无聊的时光。不经意间,一列火车鸣着长笛,咔切,咔切……从热浪中,穿云破霄,它沿着云端上的铁路来了。<br><br>每一次的远行,我不知道铁路的尽头是什么,我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样的故事,但我知道,我会在每一个寂寞的旅程中感动......<br><br>那时,小火车到站,苦了乘客,只停留分把钟,大家争分夺秒,因为车门太高,乘客们手脚并用,向上攀越,上推下拽,各种姿势,千奇百怪。一分钟的〝战斗〞,速战速决,我也和他们一样。<br><br>车厢里一律硬座的椅子硬邦邦、黑漆漆的,四个乘客面对面,中间共用一个同样硬邦邦、黑漆漆的小茶几,地板上还有尿液的残迹。但是,大家毫无嫌弃之意,因为这是人们走出大山的重要的交通工具。<br><br>嘈杂拥挤的车箱里充斥着浑浊的味道,旅人们随身携带的供自家老婆孩子独享的味道——身体的味道。但我并不讨厌这味道,这味道是从人的身体中散发出来的,是从身体交往的多种热血散发出来的。<br><br>发车的汽笛响起来了,车门嘎达一声关上了,火车使劲晃荡一下缓缓地开动了。我知道,又是一个人的独行,又是一次精神上的越狱。<br><br>〝呜,呜......〞长长的汽笛声打断了我的遐想,心中一阵寒颤:真快,三十年过得真快!<br><br>一列货车从我面前缓缓驶过,在车轮与铁轨的磨擦中,空气中充满了一股淡淡的铁腥味儿。它像一股暗绿色的浑浊的水,横冲直撞地冲出了这个我还没有忘记的小站。带来枕木的阴影,唤醒了我的记忆——关于距离和时间的记忆——关于一节节黑乎乎闷罐车像移动棺材般模样的记忆;关于微雨中低垂着头的桉树的记忆;关于被巨大的热浪压成睡不醒模样的无数的村寨和城镇的记忆:那些沿途没有熄灭的灯火寂寞,忧伤,沉默——还有,人们站在站台上的表情的记忆。<br><br>说来有点难以置信,三十年过去了,居然还能打捞起一些印象来。没有理由不去寻着这条米轨四处看看,我对自己说:走,看看。<br><br> <div><br></div>今天,再次造访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五等车站时,感到是十分十分的陌生。由于十年前停止了客运,没有进出的旅客,它就如一个耄耋的之人,尽显衰微和残存。这间售票兼道班的小房子,孤零零的、意外地、异常突兀地耸立在荒凉的山腰空地正中,如同一个即将落幕的舞台上仅有的道具。<br><br>环顾空寂的售票室,当年让乘客候车三张四腿长凳子早已搬空,两排用来做检票通道的鉄栏杆还立在墙柱下,默默无语地陪伴着墙壁上那个齐腰高的、孤单的洞口——售票窗口。写着列车时刻表几块木牌子散落在角落处,我用手机给它们拍照,仿佛有双眼睛在瞪着我,表现出被遗弃的失落和不甘。死寂是此刻的写意,我甚至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犹如当年蒸汽机车〝呼哧呼哧〞的喘息......<br><br>我在空荡荡的小屋里上转了一圈以后,跳下不高的站台,漫步于百年的米轨之间,人顿然就兴奋了,脚下的碎石,铁轨之间静立的手搬道闸,法国人留下的黄色水塔,全都在眼前鲜活起来。离站台不远处停着一列货车,黑乎乎看不到头。<br><br>我一个人在铁轨上来来回回走着,脚下有多少我的脚印?我来了,还有多少和我一样寻梦人来过吗?<br><br>时值九月,云南高原太阳十分耀眼,我在阳光下默默地朝前走着,往北信号灯处有一个出站口。我很想就这样往北面走,走到芷村,看看位于五家寨举世闻名的人字桥;走到碧色寨,看看铁轨碎石旁边奶黄色的法式建筑;再走远点,去开远,直到米轨在北方的尽头——昆明,才停下脚步来。我苦笑一下,这个浪漫想法来得太晚了,尽管有年轻人曾徒步走过,我一个五十多岁老头已经力不从心了。就在这一刻,我又对自己说,走多算多远,下一站就是碧色寨。<br><br>在小南溪我坐上了去蒙自的大巴,由于在米轨上行走的劳顿,在安静的车厢里,我闭目假寝。前排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的电话让我睁开眼睛,小伙子压低嗓门,轻轻地说着什么,却一下子撞入我的心房,他是第一次出远门,在向母亲报平安。他喊〝妈〞的声音,我听起来竟是这么熟悉。三十年故地重游,没想到在这如此之远的车上能听到如此亲切的声音。我有点哽咽,这是乡音吗?显然不是,我其实是一个没有故乡感的人,无论当兵、上学,还是异乡打拼,总视自己为过客,无法沉下来。甚至对生我养我的N城,只有一种亲却,没有眷念。我的一生就是跟着铁轨延伸,从一个陌生的地方迁徙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小伙子的声音虽然让我怦然心动,但仍无一种回到故乡的感觉。人啊,哪有什么第二故乡。一个心中没有故乡的人,注定空壳似的落寞。<br><br>正午时分,透过大巴的窗玻璃,远远看到犁耙山脚下的这个既簇拥着中式民房,又孤立着法式建筑的村寨,便是闻名遐迩的碧色寨。滇越铁路的特等站——碧色寨车站,像个熟睡的孩子,安详地躺在它宽阔的怀抱里。一条锈迹斑斑的米轨铁路,宛若一把利剑,将偌大个寨子一劈两半,火车站拦腰躺在寨子中间。热浪中,它像个兴高采烈喝醉酒的汉子,悄然酣睡。偶尔驶来的货运列车,病恹恹从碧色寨车站溜过,又慢慢消失在滇南氤氲着芒果、菠萝香气的崇山峻岭中。<br><br>碧色寨,我刚刚来,我又要匆匆走。<br><br>生命是一场千百年前的约定,我欣然奔赴。这趟放逐似的旅行,在悠长的岁月里,它的停顿,略滞身形,拼命省下这琐屑的片段,却只为与熟悉告别;我看到的风景,恰似平原上飞驰的快车,快得把风景撕成破碎的长条;它可以深呼吸,对着变换的景物思念,回忆和冥想。<br><br>一个人,驻足在自己陌生的小站里,看着外面望不到头锈迹斑斑的米轨,会想什么呢?也许什么也不该想。可是总有些感动的场景,或者一秒钟,或者霎那,想起这一趟的偶然的行程,寂寞的行下来,便如人生的一个缩影,寂寞而温暖。<br> <br> <b> 2009年9月8日写于昆明锦华饭店</b> <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i style="color: inherit;"><font color="#9b9b9b"><br></font></i></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i style="color: inherit;"><font color="#9b9b9b"><b>天是红河岸——讲述一个沿着尼罗河追寻拉美西斯的足迹奇幻的爱情故事</b></font></i></div><div style="font-weight: bold; font-style: italic; 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div style="font-weight: bold; color: rgb(155, 155, 155); font-style: italic; text-align: center;"><i style="color: inherit;"><font color="#9b9b9b">天是红河岸——我沿着红河,我却再也没有故事</font></i></div><div style="font-weight: bold; color: rgb(155, 155, 155); font-style: italic; text-align: center;"><i style="color: inherit;"><font color="#9b9b9b"><br></font></i></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h3 style="text-align: right;"><font color="#333333" style="">编于2021年6月22日<br>插图/网络(侵删)</font></h3></div></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