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去北京

简讯

　　六岁那年秋天，过了八月十五，小米黄豆进了仓，地瓜大葱也上了场。有一天，在济南工作的父亲回到家，说探亲假要去北京看望爷爷，而且还带着我。我高兴得不得了，那可是我第一次出门，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去北京呢！

（本文作者和其父亲于北京天安门前合影）

　　夜里，我躺在床上，看着父亲母亲忙着收拾东西，脑子里满是火车、北京、爷爷……我盼天亮啊，天咋就是不亮呢？

　　（七十年代，明水火车站）

“熬”到天亮，父亲带着我早早就出了门，急匆匆赶往明水火车站。我们村离车站五、六里，是一条土路。70年代，村里没有公交车。清晨的路上，还少有行人。父亲背着两个大包，装满地瓜、小米、煎饼，很沉很沉的。一路上，父亲把包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挪到左肩，仰视中，我看见父亲的衣服领子被拉扯得歪歪斜斜的，大包就像压在我的肩上一样沉重。我们终于在明水站上了火车，那是一列逢站就停的慢车，咣当咣当地过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的济南。

　　（七十年代，济南老火车站）

在济南，我们又换车。换车时的慌乱场景，至今记忆犹新。当载满乘客的绿皮车，发出滋滋地刹车声，缓缓停下时，背着大包小包的人群呼啦一下就涌上去，把车门挤了个水泄不通。父亲一个肩膀背着重重的包，一只手牵着小小的我，拥挤在人群里。车门是那样遥不可及，仿佛永远都靠不近。忽然，父亲拉着我挤出人群，跑到一个车窗下，跟车上的人说着什么。火车好高啊！我用力抬起头，向车上望去，和父亲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绿军装，帽戴五角形的解放军。俩人一番交流之后，父亲把包递进了车厢。最后，父亲又忽地举起我，往车窗递过去。我被解放军叔叔接住，就这样，我和包从车窗上了火车。父亲跑去门口排队。我站在车上，身边全是陌生人，害怕极了，我使劲扭着头，惊恐地望着车门，生怕父亲上不来，火车就开走了。

（七十年代乘火车图片，来自网络）

父亲上来了，火车缓缓驶出站台，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啦。可是，北京真远啊！我在车上睡了好几觉，睁开眼，还不到……最后，我烦得不行了，脱了鞋袜光着脚丫，站在座位上，不住地问:

“咋还不到北京俺爷爷家呢？”

“啥时候到北京俺爷爷家呀？”

引得车上的人直笑。天快黑的时候，火车终于到了北京站。整整坐了一天火车，我累坏了。

　　 （七十年代，北京火车站）

从北京回来，到火车站时也已经傍晚了，又赶上连阴天，秋雨绵绵，从车站到村里的土路，到处水洼，满路泥泞。深秋的天，黑得很早，没有路灯，父亲牵着我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在北京刚买的新鞋，被我一次又一次踏进水里，踩进泥里……我脚下冰凉，我猜想那好看的新鞋一定沾满了黄泥巴。我原想要在伙伴们面前炫耀一番呢，这下子全完了，我心疼得大哭起来。父亲安慰我说：“没事没事！咱回家刷刷，就跟新的一样一样了。”

　　时光倏然而过，变化仿佛就在一瞬间。而今，家乡宽阔的柏油路四通八达。从济南经世纪大道、旅游路、经十东路、济青公路，高速路都能快速通达。当年的那条土路，已找寻不到半点痕迹了。明水站在2009年停止运行，火车站原址建成了小站博物馆。章丘区扩建了新的火车站。老家的孩子出门，再也不会像当年我去北京那样折腾了。

　 济南呢，更不用说了。BRT、地铁线路越来越多。高架、绕城高速让市民出行方便快捷。火车西站、火车东站的高铁通向全国各地……我呢，开车上下班，单位离家18 公里，走高架路只有半小时车程，一点也不觉得累。

　　岁月无声流淌，转眼人到中年。老父亲今年八十多岁啦！而如今，想起那个小站，想起第一次出门，想起年轻的父亲将我双手举起，递进绿皮火车的往事，我还会热泪盈眶。那记忆中的小站，珍藏着我儿时的故事，记录着新中国前进的步伐，也见证着新时代更加美好的未来。

　　(作者单位：华能黄台电厂 王照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