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在大兴安岭雪巅飞越</b></p><p class="ql-block"> 陈晓雷</p><p class="ql-block"> 爬犁，是由人牵引的雪地运输工具，是呼伦贝尔大兴安岭人，对雪橇的俗称。</p><p class="ql-block"> 爬犁的主材料是桦木、柞木、榆木，其质地柔艮坚硬、光滑抗磨、不脆裂劈折，两条胎轨木长约过米，前宽后窄，头部削成鱼嘴状弧形，遇雪如抹油，滑行赛鱼翔。</p><p class="ql-block"> 我的故乡小镇甘河，地处大兴安岭高寒区。全年九个月大雪封山，山路难行，商旅受阻。岭上人家靠自给自足的粗粮和蔬菜维持生活，当孩子们被苞米面大饼子、土豆、冻白菜、卜留克填饱肚子后，全身充满待发的力气。这时候在孩子们眼里，爬犁就不再是运输工具了，它是承载我们童年欢乐的玩具了。不管冬天多冷，山娃们都要跑到山岗上溜爬犁玩，这是物质和精神生活极端匮乏年代的难忘记忆。</p> <p class="ql-block"> 大岭的雪野冰河，带给我们童年的乐趣丰厚无比。记得1969年11月的某天，鹅毛大雪热舞大半天，甘河变成了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微型雪国。远望，群山变巨蟒，森林化围墙，空气爽润喉肺，雪地生出诱人冬眠的强烈欲望。此时，成群的孩子们，早等不及了，拎起冰车、冰板儿，扛着冰爬犁，像被狼追赶的鹿群，兴冲冲地向临河的山岗狂奔而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年我九岁，邻家的石头哥十二岁了，每次都是他最先登上河畔北山陡坡，他不着急开溜，眼望银装素裹的山峦，嘴鼻缕缕热气喷张着。他知道刚爬上山的孩子们，正气喘嘘嘘地盯着自己呢。他像个大英雄立于陡坡上，不慌不忙地系好狗皮帽子，用细绳扎紧棉裤角，再勒紧棉靰鞡鞋带，才高喊道：“看我的，跟我来——”喊罢，弯腰推爬犁猛地冲下陡坡，再顺势往爬犁上一趴，爬犁像只狂奔的雪兔，划起一条雪雾，转眼无影了，飞到河湾终点不足一分钟，山间孩子们一片欢呼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登上陡坡的孩子们先后溜下山去。唯我和石头哥十岁的妹妹小青叶，恐惧地站在陡坡上，我和她都初次来高坡上滑爬犁。零下三十八九度的低温中，二人怀抱爬犁犹豫着，眼睛对视着，互相推让着，谁也不敢往下滑。很快，石头哥又返回陡坡上，他对满脸胆却的我说：“还不如个小姑娘？没胆往下滑啊……”我颤抖着弯腰，想助跑推动爬犁，他冷不防踹我一脚，我和爬犁慌乱地飞下陡坡，二十米、三十米、五十米，眼前雪雾弥漫，方向懵懂，高速滑行，爬犁难控，眨眼间，我就意外地冲出雪道，一头扎进了大雪窠子里，只露屁股和两条腿！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用手闷子擦去脸上的雪沫儿，忙返回坡上想问石头哥我怎么会失败？却意外地看见，小青叶红棉袄一闪，快速俯冲趴上爬犁，像只狂奔的梅花鹿，颠簸着、飞跃着、狂跳着，刮起一路雪粉飞下山巅。</p><p class="ql-block"> 石头哥问惊呆的我：“看见没？小青叶的双脚掌控方向多好，两只脚划地皮的雪拐弯儿真灵啊！你还愣着，等我再踹你一脚……”匆忙中，我还是听懂了石头哥的一句关键的话：“双脚掌控方向”。</p><p class="ql-block"> 我往山下望，见山角河湾终点处，红棉袄小姑娘频频向我招手。顷刻间，我勇气倍增，热血奔涌，弯腰推动爬犁，一个前冲就飞下陡坡！</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此刻，耳边的风，呼呼作响，眼前的树，纷纷向后奔逃，眼下的雪地，恰似喷着热气的天空，爬犁的胎轨木，一路发出声响，带起的雪沫儿银光刺眼，雪山之路如奔腾咆哮的大河……我变成翱翔的山鹰，快速、轻盈、果断，片刻就把大雪山、大森林甩得老远、老远，感觉我正在飞越雪野，飞越森林，飞越河畔山村，飞越莽莽大兴安岭……</p><p class="ql-block"> 我驾驭爬犁，居然一口气，滑出八百多米远，直抵河湾终点。我刚挺起身，见小青叶黑亮的眼睛正冲我笑着，红脸蛋儿红棉袄和晚霞相辉映，恰似雪野冬梅绽放。</p><p class="ql-block"> 时过半个世纪我才悟到，那特定时代赐予清苦童年的乐趣饱赋诗意。</p><p class="ql-block"> 责编/陈梦溪</p><p class="ql-block"> （本文原载2022年2月25日《北京晚报》五色土·书乡栏）</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家简介 </p><p class="ql-block"> 陈晓雷（图特戈），蒙古族，呼伦贝尔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就读中央戏剧学院，当矿工5年、做记者编辑20载。曾在《人民日报》《民族文学》等报刊媒体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万字。出版著作《大地童谣》《缺失苹果的高原》等7部。散文集《生活的位置》《我的兴安 我的草原》分获第四届中国煤矿优秀图书奖、第十一届吉林省长白山文艺奖，长篇小说《黑眼睛蓝眼睛》获第五届吉林（公木）文学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声明：图片均由陈晓雷摄影，版权所有，未经同意，不得转用。</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