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书

吴民

《一封家书》

吴民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刚上眉头，却上心头。

题记

你总会长大的，儿子，长到高过你的父亲。你总会进入大学，把童年撇得远 远的。你会和所有的年轻后生一样，热衷于旅游。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等到暑假，对，就在今年暑假， 你就去买票。你对同学说你去探亲，那怕售票系统打不出半价的车票你也去。去感受乡村的淳朴、厚重、亲切和翻天覆地的变化。

儿子， 现在的高铁就是咱们宁强的一张名片。省城到宁强南站三百五十公里，高速公路三百八十八公里。去时坐高铁动车，再慢的动车也比大巴快得多。一直坐到宁强南站。如今，宁强南站的站前广场在咱们陕西算是独树一帜了。它面积宽阔，且各种配套设施功能齐全，是一个超级豪华的巨型广场。但你别贪玩，站前广场其实也没啥可玩的。也无需打车，你只须背着包向南，沿着到县城公路右边的林荫大道走，就到了玉带河边，这条林荫大道就算玉带河堤吧。沿着河堤看看玉带河，你会觉得再没有比玉带河更亲切的河了。它宽，它长，它温柔得恰如其分，不失尊严地走 向汉江。这可是汉江源头啊！它吞吐那么多的水，多得能浮起整个流域。它才是河！

一直走到县城你也算走下河堤了。然后你到车站乘坐11路公交车向西翻过一道山梁，沿着嘉陵江边行驶就到了有“鸡鸣三省”之称的国家4A景区青木川古镇，你登上制高点，整个青木川古镇尽收眼底。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虽已物是人非，但不得不佩服当年的魏辅唐曾让这个偏僻、交通闭塞之地一度变得繁华与富庶。顺便也去感受一下百年前宁强的“一代枭雄” 魏辅唐的智慧与贤达。然后原路返回到县城，乘坐中巴向北，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水田坪天湖公园。

园内有一座高山水库，水域面积大约有20平方公里，一望无际。向东坐船的话足足有两个小时的船程呢，湖中怪石峥嵘，树影婆娑。湖水清澈，透明如镜。湖边有古树参天的原始森林，山势巍峨峻险，曲折蜿蜒。到这里你可以体会到大自然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之妙。

天湖公园，南临宁强，东枕南郑，著名的国家级黎坪森林公园就坐落在天湖之滨，虽地势险峻，途路遥远，幸有一水相通，你只要花10元钱在溢洪洞口的下坝坐上渡船，就可直抵黎坪森林公园了。船上无疑会有许多人。但大多都是游人身份，也有宁强、南郑的土著乡民。他们抽烟，她们奶着孩子。他们说话的声音很 高，看人从来都是正视。也许会有人和你搭话，你就老老实实说话，他们没有坏 意。假如你有烟，你就请他们抽一支。你得给他们点烟。 天湖总是湿漉漉的，湿得并不腻人。在船上，你能感觉它的走动。前方的南郑地界总是朦朦胧胧，没有起伏进退。岸边原始古树的根淹入湖中，枝条总是绿的，绿成了烟。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你不知不觉就来到南郑地界。南郑黎坪，山势雄健巍峨，古木参天，绵延百里。造型奇特的瀑布遍布林间，鸟惊绿树，影渡回溪。百年木楼古屋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飞檐翘角，古朴典雅，独显精雕细琢的古代建筑文化。山海经 · 山经 · 第四卷《东山经》记载，黎儿山：“又东二十里，曰黎儿之山，其上多松，多漆栎，是木也，方茎而圆叶，黄华而毛，服而不忘。”

儿子，当你美美地享受了黎坪森林公园的视觉盛宴后，可选择旱路，绕行元坝，取道汉中，向南折回宁强。然后在汽车站乘坐中巴向南穿过两个隧道就到了巴山地界。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就进入西流峡谷，你可在毛坝河地界的鱼洞河下车，去体验一下挂壁公路的神奇与险峻。你站在谷底仰望，峡谷两面的石壁如刀砍斧切一般，“之”字形的公路从脚下蜿蜒而上，慢慢地，这条公路就像一条白色的绸带飘逸在云端之上，那在陡峭悬壁上漂浮的汽车和行人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正演奏着西流河谷的天籁之音呢！

欣赏感受过鬼斧神工的挂壁公路的绝妙，你可能赞不绝口，美不胜收吧。然后打车南行，驶出西流峡谷谷口，再东拐，半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毛坝河草川子石林风景区。那里民风淳朴，景色优美。她集山、水、石、林、坝、房、峰、洞、路于一体，风景原始自然，春夏秋冬景色各异，简直就是大自然赐予人间的浓缩盆景，她以其独特的自然景观和原生态的人文景观被人们誉为“现实中的桃花园。

领略了草川子的自然风光后，可能你流连忘返了吧？你可能不知道更美丽的景观还在后面呢！这时你只须按原路返回，行至大竹坝然后东拐折行，跨过那座百年石拱老桥，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禅家岩镇天生桥——世界最美天坑瞭望台。

你 站在天坑边远望，连绵的青山环抱着巨大的天坑，四周壁立千仞，犹如刀劈斧凿，幽寂险峻，深不可测。幽燕在坑底上空飞舞，百鸟在林中歌唱。一条条溪流在崖壁上形成一道道的瀑布流向谷底的洞中深处。通往天坑的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沿着峡谷溪流边茂密的树木里的小路慢慢而下。林中的光线暗淡，地面潮湿，坡陡路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慢慢地行至坑底，忽见坑壁的鸳鸯泉如两 条白练缓缓地泻入浣沙池中，微风把直泻而下的瀑布吹成无数珍珠，它们飘飘洒洒在头顶上跳舞呢，地下的暗河也哗哗地提醒你，准备乘船进洞了。这时你会发现洞口有四个古老的隶书大字“石林仙踪”。我敢断定此时你已进入了童话般的世界！

这时你坐上皮艇游过鸳鸯湖，忽见石门洞开，妙有生二气，地河开天窗！地河天窗名副其实。 洞内的主要景点有: 红泉溪，五彩池，地藏洞，仰天猫，鸾凤池，观音岩，石锣石鼓，小落水洞，定海神针，佛爷洞，王爷堂，天洞地坑，雄狮聚会，嫦娥奔月，项庄舞剑，罗汉沐浴瀑，牛屁眼，马背梁，鸳鸯湖，日月潭。笋群一见惊魂魄，自是造化一尤物！

世界最美天坑可能还不是你游览的最终景点，你可能还要到你爸挥洒过汗水的村庄去，那个村庄同样很特别，有传承数百年的原始榨油坊，有千亩桃林，有“三柱香”，“一对蜡”……那个村庄现在对于你就是诗，就是远方，就是乡愁。

你将来也会有属于你自己的村庄，一个人有了村庄才会有所寄托，才会有所牵挂。

游完最美天坑，你不必打车，你背着包盯着日出，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太阳从哪升起，你就走向哪个村子，那树丛中的层层屋顶便是了。

你沿着村口的河边走，一定有放牛的。我也在这儿放过牛。牛喜欢这里，我也喜欢。你再翻过一道山梁就不远了。可以问问人，谁都愿意回答你，也许还会领你走一 段，把咄咄逼人的狗子赶开。但你别问还有几里。乡里人说不准，经常三里之后 还有五里的。走到你的腿有点酸了，那就差不多到了。 这时，你抬起头，会发觉许多眼 睛在看着你。 你对他们说，你叫淘气，你是我的儿子。 当你走进村子，人人都会看你。这不是大路，凡是走来的都是特意来的。他 们会议论你，你别在意，他们没有坏心。小孩会走上来，摸摸你背着的包，又赶 紧逃开。他们并不逃远。 儿子，你得找比你大许多的人，找和你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他们才记得。你就在路边找个石头坐下，切记当着他们不要玩手机，这样显得对人有些怠慢，有失恭敬。你和他们一起抽烟。把照片拿出来给他们辨认，虽然有点模糊 ，他们会认出我，认出你杨叔叔，认出那座可能废弃的校园。他们会和你聊天。你别听呆了， 你既然到了乡里，就该学 做个乡里人。在你的这辈子，哪怕只当过几天乡里人也是好的。 你们谈到黑了，会有人请你吃饭。不必客气，谁先请就跟谁去。父亲在村里 没有仇人，上哪家都一样。答应了一定要去，不然，连你父亲都会被骂扁。以后 ，他们会轮流请你，你轮流去吃。能喝多少喝多少，能吃多少吃多少，这才像客 人。天黑了，他们会留你住宿。他们非常好客。 别忘了带点小礼物。 你别老盯着姑娘看，更别去招惹什么。我是说，除非你想好了，你别去招惹 。她们会认真的。她们没有开玩笑的雅兴。你得记住了，儿子。 你看人得用正眼，说话得爽直，来几句骂人的口头禅没关系，但不能骗人。 别聪明得不是地方。你依着辈份叫人，大伯大娘，大哥大姐，不许摸长辈的头， 不许在姑娘面前动脚动手。别被人撵出村才好。

你为了和他们更加亲近一点，可试着帮他们干一点农活，你去握一握大锄，它啥时候都不会被取代。工具 越原始就越扔不了，像斧子，像镰刀，像村里的榨油坊，总要的。你得认识苞谷，洋芋，黄豆， 红薯。它们比手机、互联网更有历史感。它们也是扔不了的。除非人把自己先扔 了。

你 终究也会有自己的儿子的。你终究会为我为你母亲送葬。你也会老去，发际向后 退缩，颜色由黑变白，腰围加粗，皱纹加深，上楼梯脚步重重的。 只有到那时，你才会记起我，记起你小时候的那些闪闪烁烁的故事，记起父 亲对儿子说过的片言只语。遥远的模糊的回忆。

应当珍视的是你懂了自己。但你得 不让自己飘了，你得有块东西镇住自己。也许，借父亲的还不行。

也就是这些话了，儿子。你得去，就在今年暑假。我不知道究竟 会怎样。要是你走进父亲的村庄，看不见缕缕炊烟，看见的只是一排排烟囱，一排排厂房，一栋栋别墅，儿子，你该替 我痛哭一场才是。虽然我为乡亲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