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港继散文（随笔）之四十八————《暮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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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者 张港继 一出城，进人那条乡村道路，知道朋友要带我们去哪里。 春风拂面。相邀野外踏青，又不赶时间，正好徐徐车览。前些时日夭夭艳艳的百媚千红，不见了，或孕育了果，或化了春泥，或随了流水。远眺近视，看不见一点峥嵘山石或裸露的黄土坡坎，国画技法里的山水皴法在这里派不上用场。蓝天，青山，绿树，禾苗，园蔬，草色，春水，绿色统一了天下，主宰着大地万物。 清新、希望、成长、自然、安宁等诸多元素融合在一起的绿色时空，让人们徜徉在最美好的春风里。 田间地头，人们抢着季节欢快地干着农活。清明节之后晴了一段时日，今天阳光似乎格外热情，不到十点，火辣辣的照射，室外气温已达30°C。大江南北，正是育苗下根、万物生长时节。连片水田浸泡在耕耘之后的春水和阳光里，燕雀穿梭翻飞，春江水满，纵横沟渠的流水激荡出哗哗啦啦的韵律。大农庄、小菜园赶着时髦，最是热闹时候。黄瓜，西红柿，茄子，辣椒，丝瓜，菠菜，南瓜，莴笋等等，正当时令。冒着热气的泥土，孕育无限生机，插根扁担似乎也会发芽。人们撒播下种子，撮上一把草木灰，掩盖一层黄土，浇几勺水，三五天，蔬菜瓜苗就会像童话世界里摇着小辫子一样的小精灵，顽皮地钻了出来。再过个十天半月，芽儿由黄转绿，长了筋骨，点种稀疏的，就地扎根，播撒稠密的，苗子移栽。菜畦里，行对行，排成排，各种菜蔬像上了跑道的运动员，自由奋发争抢着生长。 谚语称，过了惊蛰节，春耕不能歇。惊蛰，春分，清明倏忽而过，谷雨正向我们走来。时节如流，岁月不居。记得小时候背诵《二十四节气歌》：“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种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打机关枪似的，现在想来，那首歌谣编得实在高明，顺溜急促，一口气背完，原来是告诫你我时不我待切莫停留。这一带菜农的勤快在菜地里充分展示出来。茄子苗已站稳脚跟，辣椒已显腰身长出了洁白的小花，黄瓜藤蔓早已攀爬过人头，下部结出了嫩嫩绿绿的小黄瓜仔，顶端，朵朵小黄花又探头探脑的，与蜜蜂蝴蝶嬉戏打闹。池塘生春草，偶尔送来一两声清脆悦耳的蛙鸣。想必元末明初大诗人高启也一样偶遇过此情此景，才诗情大发吟诗一首：“绿池芳草满晴波，春色都从雨里过。知是人家花落尽，菜畦今日蝶来多。” 不知不觉，抵达目的地。一道高头大门拦住，有温馨提示，有喇叭广播——请戴口罩，请量体温，请出示赣通码。一个比足球场大小的停车场，早已没了车位，我们随众在路边一个空档泊车。尾随人群拾级而上，一座小水库映入眼帘。不知何故，水库未蓄满水，水面显得不大，清清亮亮的，与山上层层叠叠的浓绿之间，裸露一圈黄色砾石土质，整个的看，像刚刚理过发的青皮少年。走过堤坝，是去往看杜鹃花的水泥路。路两边，樱花桃花早就落了，满树碧绿的叶，山风吹拂，哗啦作响。人，比想象的多得多。礼拜天，艳阳日，出门俱是看花人。人们对大自然的喜爱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从古至今，一直都是那么的执着。壬寅虎年来的确有点虎头巴脑，火山爆发，俄乌战争，空难疫情，让人心惶惶的，慌慌的。好在，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相信，花谢了，有绿叶，绿水青山春常在，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半山腰上，一片火焰赤赤的杜鹃花开得正艳。大概五六亩，几百株吧。成群结队，正为此来。见过赣南老家满山遍野的杜鹃花，也欣赏过井冈山百里杜鹃的飞红叠彩，远远的瞧眼前这一片，真有点沧海一粟、巫山一角的感觉。待爬上山，繁花包裹拥戴着你，四周欢声笑语点燃感染着你，不管此前带有怎样的心境，置身其中，难免精神恍惚，若有所喜。莫名其妙的想起一句不知谁说过的话：“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却只看到了烟。”我从哪里来？我是路过的人吗？花是花？花非花？摇摇头，有点怪自己不合时宜，这么欢乐火热的场面还走神跑马。 花还是花。中无杂树，树无杂色，色彩斑斓，红的，紫的，橙的，黄的，粉的，目不暇接；每一株杜鹃花都像皇后娘娘，周围站满了姑娘和美女，只是她们不再拘谨，也没什么清规戒律，一人倚，两人牵手，三人蹲的蹲站的站，姿态万千。最夺人眼球的是六人老姐妹组合，穿红着绿，衣袂飘飘，舞动桃花扇，唱着欢乐颂，拍起了抖音，引得围观者阵阵掌声。有些古诗词，身临其境方能感悟其妙，美女依偎花前，嫣然一笑，人人都会想起崔护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一条水泥小道在半山腰盘旋，连通另一个山头。百花丛中散发的热闹渐行渐远。弯弯曲曲的山路，唯杂树野草，行人稀少。人，大多难以舍弃花色生香的一时半会，而去体味陪伴一片叶子的绿色永恒。树荫浓密，筛下点点细碎阳光。风吹过，树叶婆娑。刚才站在烈日之下暴晒，不禁汗颜，现在走到树荫下，仿佛盛夏从大街进入大商场，清爽得浑身舒泰。江南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这个季节最能显出她的好来。路两边偶有野花独自开着，叫不出名，也没个蜂儿蝶儿来相伴，俯下身子看，小花美得精致，散发淡淡的香。鸟鸣声时不时地传来，不见其影，只闻其声。林深不知处，鸟鸣山更幽。 转过山坳，我们已到杜鹃山的那一边。俯瞰，前有水照，后有山靠，中间虚怀若谷，此处真好风水。山脊上有座亭子，宜小憩，宜呐喊，宜歌咏，宜胡思乱想。遥想两千多年前，孔子的学生曾皙向往过这样的“春日郊游图”：“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倘若曾皙带着学生朋友来此一游，或许同样可以感受到春的喜乐，风的和熙，歌的嘹亮，诗的馥郁。 下山了。沿路返回。转过山路十八弯，高德地图突然来了句温馨语：“今天走过了所有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