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探“鬼”

山河学苑

作者 吕东平

​

一九五八年发起平坟整地运动，到了六十年代初，开坟掘墓的潮流更是风起云涌。据说，这是推行殡葬改革和解决地少人多的重大举措。

坟里边装棺材的发碹，都是石头砌的。这些石头从墓穴里扒出来后，都用于砌墙盖房。大队部， 还有磨面房，门市部等都是坟石砌的墙。

我那时候十多岁，掘坟的场面看到过，感到瘆得慌，觉得很脏。棺材埋进去年头少的，人和棺材都没烂。尸骨清理后，棺材被拖了出来。棺材板归大队使用，做喂牲口槽 ，挑大粪的桶，推车，或做大队盖房用料等等。

那年代学生放假或放学后 ，都参加生产队劳动，也给工分，有报酬的。学生假期不留作业，回家写作业是会被人耻笑的 。因为在提倡“红专”道路的年代，谁都担心被别人说成“白专”。

东头有个榨油房，寒假时的夜晚，生产队派我们去拉碾子，碾花生榨油。技术活都是成年人干，我们拉碾子的都是小青年和“识字班”，“识字班”就是小闺女，是沂蒙老区沿袭下来的革命称呼。我们边干活边说笑，很开心，尤其半夜还能吃一顿“跃进饭”，因为是榨油，饭的油水自然也就很大，饭也特别香。

唯一感到瘆人的就是，紧挨着的磨面房，大队部，那墙都是死人用过的石头砌的！

自从用坟石砌墙盖起那几处房子后，半夜三更总闹“动静“，好多人确实都亲自听到过。时长日久，人们对那房子“闹鬼”的事已成共识。

人们常讲鬼的行迹，像是很认真的，也好像在故意虚张吓唬人。特别那些“识字班”们，出外、往家走都搭伴拉手走，唯恐遇上“鬼”。

大家都说真的有“鬼”，并认定是死人变的。传说社员们往回运坟石时，“鬼”便偷偷沾在石头上跟着来的。似乎也在理，强拆人家墓穴，无偿运走石头给公家盖房，“鬼”当然觉得冤屈，夜间来弄点“动静”，吓唬吓唬人，倒也在情理之中。

那年冬天，有关“鬼”的议论，传得神乎其神。都说每到半夜时分，“鬼”就出来闹腾，在屋脊上来回走动，发出怪怪的声音。大人们说得有板有眼，有说“鬼”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 ；有说“鬼”穿着一身白绫罗，红舌头能伸到脖子的。有的说张三亲眼看到了；还有的说是听李四亲口说的。听到这些细致入微的描述，一般人都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我倒是有点例外，因为我天生愚笨，庄上人也知道我有点傻，好像比别人少了两个半心眼。尽管比我大几岁的“识字班”们都被吓得够怆，但人傻自然不懂得害怕，我反而产生了满脑子的好奇。

我心里琢磨，“鬼”到底长得什么样？真像大人们说得那么青面獠齿，张牙舞爪吗？真的披头散发，舌头伸长到胸口吗？“鬼”到底会不会说人话？会不会聊天，一连串的好奇涌上脑海。

于是，我决定趁三更时分，夜深人静时，我要单身探访，细察究竟。

那天夜间，收工后，吃了“跃进饭”，刚到半夜十二点。在与别人结伴回家的路上，我偷偷溜了出来，躲在用坟石砌墙的房对面。我静静地站在黑暗角落里，刚好能窥探房顶上“鬼”的行踪。我在耐心地等待“鬼的”光临，聚精会神地瞟着屋脊，防止“鬼”瞬间溜走，错失唠嗑机会。

一分，五分，十分……，我焦急地等待着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我有点不耐烦了。我刚要离开的时候 ，突然，屋脊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向着我在这的方向移动。

夜间 ，没月亮，星光也不是太好 ，只见屋脊上那个怪物继续向这边移动，脚步很轻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越走越近 ，我站在墙角的阴暗处，仰望屋脊上的“鬼”的举动，恍惚看到两个亮点，我一猜那定是鬼的两只眼晴。

“鬼”似乎并没发觉我，它从屋脊上纵身一跳，轻轻落到下面的墙栅子上。功夫不错，不愧是鬼。这时离我更近了，但仍然难以看清“鬼”的模样。我似乎也有点紧张。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细观“鬼”的容貌，准备与其交谈。

正在这时，“鬼”从墙栅子上跳跃而起，轻轻地落到我的跟前。尽管我原来没打算害怕，但这突然其来的降落，令我顿感慌张，我不由自主地“啊哟”了一声。接着，我怕“鬼”万一耍野扑向我，我便无意识地使劲一跺脚。“鬼”当即被我吓得大声“咪哇”着，飞也似地窜进了小胡同。

转瞬，稍一定神，便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只流浪的大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