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人物”

陶然客

<div> <b> 这里编辑的三篇短文,分别是刘北方老师的《一个打工者说》、第二个是程连陞先生的《一个盲友的启迪》;第三个是本人翻译的俄·屠格涅夫散文诗《乞丐》,依据日本诗人生田春月日文版本转译。</b></div><div><h3><b> 其共同点在于都写的是最底层的“小人物”。他们分别是七十多岁的女清洁工,自食其力的盲人以及衰老多病的乞丐。</b></h3></div><b> 他们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有生活,有感情。他们同样应该得到同情与关爱,也同样应当享有人类的尊严与荣誉。<br> 把这几篇短文汇集在一起,在于揭示人性的真、善、美。呼吁大家对“小人物”的尊重,对生活的热爱,还人类初心的本真,让和平与爱充满整个世界。</b> <h3></h3><h1> <b> 一个打工者说</b></h1><br><h5> <b> 作者:刘北方(山湖堂主)</b></h5><h3><div><br></div><div><br></div><div> 昨天下午外出回来走下一处过街天桥时,看到临街的草坪边上有一个灰头土脸的清洁女工,她正一手拽着横在后腰上的一个半鼓的编织袋,一手拿着一把铁锹,一瘸一拐地走着。</div><br>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我和我们那位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看来都有点触动。于是有了下面一段对话:<br> “这个人看着很可怜,”<br> “不是可怜,就是让人一看就很凄惨的感觉。”<br> “是。她有四……五十岁?”<br> “也许,干这种活儿风吹雨打的显得老。”<br> 我俩看着她边说边走。<br> “等等,我要给她拍张照。”<br> “那我上去跟她说会儿话。”<br> 我得承认,我们那位绝对有和陌生人交往的特长,她没走几步,就隔着四五米宽的自行车道和绿化带和人家聊上了。说着话,她就走过了自行车道,走到了绿化带这一边了。我赶紧跟了上去。<br> “我负责这一带。我们老板可好了,”<br> 前面说的啥我不知道,我是从这一句开始参与她们的谈话的。<br> 女工看来非常善良,心底怀着的是满满的感恩。<br> “他说大姐,你腿也不好,”<br> 说着,她用铁锹把一个纸团塞到了一个浇花水冲出的小洞里,又用铁锹铲起一些土填了上去。<br> “他说,你不用走远,就在这一带捡垃圾吧。”<br> “你有多大岁数了?”<br> 听她说到“大姐”这个称呼,我们自然地接上了话。看她满是汗渍的黝黑的脸,我们还真看不出她的岁数,不过,估计不会比我们大。<br> “有六十吗?”我问。<br> “我七十三了。”<br> 啊?这下让我们一愣。我们那位赶紧追问了一句:“你属啥?”<br> “我属虎。”<br> 这是真的了。农村,一般虚两岁,实际年龄应该是72。她竟然比我们还大一岁!我再次看了看她的脸,看不出有什么皱纹,也许是叫岁月的风沙磨平了。我们那位有点来情绪,说:“你往前面走走,咱们到那片空地儿上说话,躲开这前前后后的车。”<br><br> 她答应了,虽然腿有些不方便,但还是和我们齐头并进走到了绿化带的那一头,那是一个公园宽阔的大门口。这时候人不多,很清静。<br> “你腿怎么回事?”<br> “这个……我,”<br> 我们忽然觉得有些冒昧,怕触动了人家的隐痛。<br> 但她很快又说下去了。<br> “我妈妈十五岁就生下我了。农村,我们那儿穷。”<br> 萍水相逢,交浅言深,竟一下子说到这种话题上。这使我想起了白居易那句“相逢何必曾相识”的诗。<br> “十五岁就……?你哪儿人啊?”<br> “x x。”她说。这是一个人比较那个的地方,“x x x 。”她又说了一个小地名,我没听清,但没有继续问。<br> “那时候十五岁,也不知道什么。”<br> “农村,她那么小,不懂啥,也没奶,从来就不管我,我就是吃大碴子粥长大的。”<br> 忽然有两颗亮晶晶的泪珠儿滚落在她略显长点的面颊上。<br> “我不知道那时候多大,也不知道怎么腿就瘸了,也没有人给我花钱治,就这么一辈子走过来了。”<br> “你有孩子吗?”我们那位问。<br> “有,两男一女。他们都过得挺好的。”<br> 挺好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标准。<br> “我男人五十岁就死了。”她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眼泪扑簌而下。她努力用手擦拭着眼泪,但眼泪还在继续流。“其实,我挺坚强的,”她有些哽咽着说,并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天空,我也跟着她看了一眼,那里什么也没有——但肯定有什么,因为接下来她说:“我男人要在就好了,他不会让我出来受罪的。”<br> 我泪点低,差点没忍住。<br><br> “你在这里能顾住自己吗?”还是我们那位聪明,她转移了话题。<br> 女工也忽然醒悟,“能!”她迅速地回答道,“我一天能挣90块钱呢!”她有些自豪地说。接着又开始夸他们老板: “我们老板可好了,他不嫌我年纪大,说只要你干得动,就在这儿干吧——我在他这儿干了三年了!我年底能拿一万多块钱回去呢。”<br> “你孩子要你的钱吗?”<br> “不要,我也不要他们的钱。”<br> “你平常跟谁过?”<br> “女儿。”<br> “你们干到几点?”<br> “五点。”<br> 我看了一下表,说:“快到了。”<br> “我们老板会来接我。我们住得可远了,有一百多里呢——我们老板可好了,管吃管住,吃饭就在那边汽车上,来回也坐车,就是那种拉猪的车,人上去,上面盖个棚子。”<br> 我心里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br> 我们那位忽然看到她脚上还穿着一双破旧的皮棉鞋,泥里咣叽的,咧着大口子。<br> “诶,你穿这鞋不热吗?”<br>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一下脚,说“我来前儿我们那儿还下雪呢,现在,也没别的鞋,瞎凑合吧。”<br> “你每天都在这里干活吗?明天我给你送一双鞋来!”<br> 我们那位说,我赶紧补上:“对,还有衣服什么的。”<br> “不不,不用。”听的出,她略显无奈,“我们干这活儿没谱,说不准,老板拉我们上哪儿就上哪儿。”<br> “这……”我们俩很是惋惜。<br> “没事的。今天能碰到你们俩好心人,陪我唠唠心里话,我就很知足了——谢谢你们!”<br> “ 这有什么好谢的?”看着她脚上的那双鞋,我们还是感到非常遗憾。<br><br> “几点了?”她问。<br> “都五点过五分了。”我看了一下表,回答。<br> “我得走了,顺着这儿,会迎上老板的。”她说。<br> 于是我们告别,分别朝两个方向走去了,我们是要穿过这座公园,去乘公交车的。<br> 走了一会儿,我们那位忽然说:“也没问问她有没有手机,加个微信啥的,我真的想给她送双鞋。”<br>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才反应过来。唉,年过七十,心眼真是不够用了。<br> 这时候,我们已经快走到公园的那个门了,而她,也不知走到哪里了?<br> 2022-4-15</h3> <b>作者简介:刘北方<br>北京诗词学会散曲研究会成员,自北京市某中专学校退休。</b> <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h1> <b> 盲友的启迪</b></h1><div><br></div></div><br><h5> <b> 作者:雨中雁(程连陞)</b></h5><br><br> 一个冬日的早晨我去医院看病,正是上班时分,在等车的人群里我看见一位盲人。他,身材瘦长手拄盲杖肩上挎着一个鼓鼓的提包,正一个人默默地等着。在瑟瑟的寒风中样子显得有些羸弱。<br> 车来了,人们蜂拥而上,把他挤在了一边。我走过去搀扶他一同挤上车。他连连称谢。在车上我试探着同他攀谈问他到哪儿,去做什么。他微微笑了笑,平静地告诉我他到某某市场卖塑料袋,不等我问又自我解嘲似的说,没什么大本事,倒腾点儿,挣个十块八块的能给孩子交学费就行了。听了他的话,我感到非常的惊讶并十分钦佩他的勇气。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问他就靠这个生活吗?他苦笑着说,这点钱怎么能够养家呢,卖完朔料袋还要赶到海淀上班呢。<br> 我被他的话震惊了,为了生存,每天往返一百多里,中途还要倒几次车,就连正常人恐怕都难以承受,何况一个盲人!同情与怜悯顿时涌上心头。盲人朋友觉得我有些语塞,便很坦然地说,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况且还有许多好心人在真心帮我呢。说到这儿,他的话似乎多了起来。比如说,批给我塑料袋的和进塑料袋的那些好心人吧,一个把价定得最低,还送货上门;一个把价定得最高,还表示亲自到家去取。您说他们是不是在实心实意地帮我?可是我不愿意在家里坐享其成。我如果那样做了,岂不成了不劳而获?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思的说,实话说咱盲人也有个自尊心啊。盲人确需要帮助,但决不需要怜悯!听了这掷地有声铮铮震耳的话,一股强烈的震撼力激荡着我的心,使我感到愧痛。是啊,人是有尊严的。做为人类大家庭的一员,是离不开别人的帮助的。但是,这帮助应是以不损害人的尊严为前提的。盲人朋友自尊自爱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充分体现了这一点。健全的人们啊,这些难道不值得你们深思吗?<br> 我想,人的生命力到底能承受多大的重量?生命又有着怎样的韧性?面对大山般的压力,是什么在支撑着他,让他如此坚定从容呢?我深深地思索着,不知不觉车已到了终点站,我突然决定不去医院了,陪他一同到某某市场。<br> 路上,我挽着他的手臂像老朋友似的和他聊起了他的家庭。他说,他的爱人也是个盲人,有个女儿正上高中。说起女儿,他的话更多了,他不无自豪地说,女儿学习特别刻苦,也特懂事,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他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将来能考上医科大学,学“眼科”将来把所有的盲人都医治好,让他们重见光明。听了他的话,我明白了。面对着苦难与不幸,他痛苦,但却承受了下来,只是因为他有一个伟大的美好的理想。<br> 该分手了,我们握手道别,我祝他一路平安,他则对我的帮助表示感谢。望着他修长的背影远去,一个话题又从脑海掠过,什么是真正的幸福?难道仅仅是金钱与欲望的满足?决不是!面对现实,与命运从容坚定的抗争,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理想光环的过程,才是真正的幸福。这种幸福催人泪下流光溢彩……<br>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怀里抱着的一个孩子正伸手向我乞讨。孩子的小手脏兮兮的,目光呆滞,一脸茫然。而那个中年女人呢,则装出一副可怜像以乞求别人的怜悯。只是她的表演太拙劣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贪婪与丑恶。我可怜孩子,我恨那些利用人们的善良,出卖人的尊严专靠行骗而苟且偷生的人。我指着远去的盲人朋友,只甩给她一句话:盲人都能靠劳动生活,你们却为什么这样作践自己呢? <br> 2001年3月9日<br> 更新于 2018-07-25 <h5><strong><strong><strong><strong><strong>作者简介:程连陞<br>北京诗词学会散曲研究会成员,退休前在物业公司任职。</strong></strong></strong></strong></strong></h5> <h5><div> <br></div><div><br></div><div><br></div><div><h1> <br></h1><h1> <b>乞丐</b></h1></div><br> <b> 屠格涅夫 原著 <br></b></h5><h5><b> 王重生(陶然客) 据日文转译</b><br><br> 我在街上走着......一个衰老的乞丐扯住了我的衣袖。<br> 他充满血丝的眼睛、苍白的嘴唇、褴褛不堪的衣衫、化了脓的伤口......啊,令人刺骨痛心的贫穷,整个人竟然被这个悲惨的世界吞噬了!<br> 他伸出了一只红肿、脏兮兮的手,嘟嘟囔囔向我乞求施舍。<br> 我开始把衣兜翻了个底朝天......没有钱包、没有怀表,连手绢都没有......想施舍,可什么也拿不出来。而且乞丐还在等着......他伸出的手瑟瑟发抖。<br> 我愣在那里真的不知所措。此刻,我紧紧握住了他脏兮兮颤抖的手......“对不起,我什么也给不了你。”<br> 乞丐用挂满鲜红血丝的眼睛望着我,苍白的嘴唇含着微笑,他也抓住了我冰冷的手指。<br> “没事的,先生”他嘟囔着:“我真心谢谢您。这就是您给我的施舍,老哥!”<br> 我感觉从他那里也得到了施舍。<br> 2022-04-17 <br></h5><h5> <br></h5><h5> (这原是屠格涅夫的一首散文诗,我依照日本诗人 生田春月的译文,译成了散文体。)<br><strong></strong></h5> <h5><strong><strong>译者简介:王重生(陶然客)<br>北京诗词学会散曲研究会成员,退休前在制药企业任职。</strong></strong></h5> <h5><p></p><div><br></div><div><br></div><div><p><b> 乞食 </b> </p></div><br> <b> ツルゲエネフ 原作<br> 生田春月 译</b><br><br> わたしは街步いていた......老衰した乞食が袖を引いた。<br> 血走つて淚ぐんだ眼、蒼い唇、ひどい襤褸、膿んだ傷......ああ何たる忌はしい貧窮がこの悲慘な人間に食ひ込んだのであろう!<br> かれはむくんで赤くなつた污ない手をわたしに差出した。かれはうめいて,ぶつぶつと施しを乞うた。<br> わたしは衣囊を残らず探しはじめた......財布もない、時計もな い、ハンゲチすらもない......何一つ持つて出なかつたのだ。それに乞食はまだ待つている......かれの差出した手はぶるぶる顫へている。<br> はたと当惑して、わたしはこの污ない颤へる手をしつかり握つた......“きみ、宥してくれ、ぼくはきみ、何も持合せていないんだ。”<br> 乞食はその血走つた眼をわたしに向け、蒼い唇に微笑を含んで、彼の方でもわたしの冷たい指を摑んだ。 <br> “そんな事を、贵下 ”とかれは呟いた、“これもありたいので。これも施物でございます。旦那”。<br> わたしもまだ施物を得たのを感じた。<br><br><p></p></h5><h5><b>俄·屠格涅夫:职业:作家</b></h5><h5><b>生卒:1818年11月9日-1883年9月3日</b></h5><h5><b>代表作品:《猎人笔记》、《父与子》、《罗亭》、《前夜》等 。</b></h5><h5><b><br>日·生田 春月:职业:诗人</b></h5><h5><b>生卒:1892年3月12日 - 1930年5月19日 </b></h5><h5><b>代表作品:翻译许多外国文学如海涅等。本名清平。</b></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