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69年,我6岁。这是一个难忘的年份,让我的记忆里留下了多个故事的片段。</p> <p class="ql-block"> 这张全家福里面穿军装的是我爸爸的徒弟张忠福叔叔,他受部队指派跟着我爸学习电工。从我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开始,我就在爸爸和叔叔的肩上慢慢长大,很小的时候就和他们一起去工作。张叔叔要复员回老家湖南长沙了,他和我们全家相处的感情很深,最疼爱的是我。全家人到火车站给叔叔送行,记得叔叔坐在火车上,从窗子把我抱进车厢里,至到火车要开了才依依不舍的把我从窗子递给我爸,大家一起哭。那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非常真挚厚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p> <p class="ql-block"> 1969年秋,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当时爸爸所在的工一师医院(现在是自治区建工医院)属于新疆兵团司令部一个直属单位,是新疆八大医院之一。文革时期医院里的医生有不穿军装的也有穿军装的,我印象中医院里当时骨科医生成功完成了一例断肢再植手术,非常轰动。是不是中国零的突破我没有考证,在新疆肯定是,由此工一师医院骨科权威性享誉全疆。</p><p class="ql-block"> 我爸是工兵出身,战争时期开着美式工程车,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从国民党部队到共产党部队,按他自己的话说是从技术多面手成了一面手。医院的用电,关系到手术抢救的安全保障,而供电公司的输电线路还不能保障不停电,有时候停电了要自备发电机发电,我爸这样有技术的人当时还是很吃香的。他从新疆成立兵团就地脱军装以后,就被安排到医院成为医院用电保障的排头兵,连在食堂吃饭他也是和院领导一起吃小灶的。文革时期搞派性他被推举到保王恩茂一派,起初他这一派占上峰,后来另一派打倒了他这一派,他由此吃了不少苦头,这是后话,1969年的时候我爸还没有挨整。</p><p class="ql-block"> 我的记性很好,成长中的家事国事天下事,我经历过的大多都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故事1:</p><p class="ql-block"> 这年夏天,我爸天天忙着晒馒头干。我家住的是土块垒砌的窑洞房,看着很丑住着冬暖夏凉,屋顶上还长草,我经常爬到窑洞顶上玩儿。我爸在窑洞顶上铺上被单,晒了很多馒头干。乌鲁木齐的夏天太阳很好,馒头干晒的很干,有些还晒的焦黄,可好吃了。我爸最多只让我吃几片,说是备的干粮。一个夏天,我爸就晒了好几面袋的馒头干,把布袋扎紧悬吊在窑洞里的墙上,这样可以防老鼠。我和姐姐嘴馋了想吃馒头干,就大凳子摞小凳子我扶着姐姐爬上去打开袋子掏一点出来吃。没过多久,医院楼顶的大喇叭就经常拉战备警报,妈妈也不能去上班了,背上馒头干干粮袋,拉着我和姐姐就往医院的地下室隐蔽。医院是苏联式建筑,地下室有通道和房间,通道里放着很多密封的坛坛罐罐(后来听大一点的孩子们说里面装的是解剖用的人体器官),我们这些医院家属都被安置在各个大房间里。这些房间不是空的,里面堆了很多玉米粒(医院的后勤区里有养猪、马、牛,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后勤补给),我们孩子们就坐在玉米粒堆上,大人们就在墙边站着。那时候的孩子们遇到这样的紧急战备状态都很听话,也不会打闹,哭的也是幼儿。好几次这样的隐蔽结束我爸都会来地下室接我们回家,我爸头上套有柳条圈,背着枪。</p><p class="ql-block"> 我家当时的生活条件在大院里算是很好的,家里有收音机,可以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那时候最深刻的口号“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医院的外墙上都有很大的标语,打倒苏修美帝国主义!</p> <p class="ql-block">故事2:</p><p class="ql-block"> 拍这张照片有着一个重要的意义,就是新疆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兵团所有人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珍宝岛事件的连锁反应对我这个6岁的孩子来说,就是我可能要和父母分离,随子弟学校疏散转移。学校给我们放映了一个纪录片,让我们学习原子弹爆炸的时候怎么来保护自己。老师在讲台上用白被单给我们讲解怎么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在白被单里。我不知道我家里的白被单都怎么来的,反正爸爸妈妈给我和姐姐做了两个有风兜帽的白色斗篷,我还穿着在家里的床上学《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p><p class="ql-block"> 记得已经到了冬天,爸爸接到通知,随时准备让孩子随学校转移。大院里很多家属带着孩子都回内地老家了,可我爸妈是孤儿,贵州贵阳老家没有亲人了,大姑妈在安徽,二姑妈在浙江,都自顾不暇,爸爸的恩父罗军爷爷已经被黔剧团管制审查,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爷爷写了封信,想让妈妈带着我们姐妹到贵阳去避一避,爷爷请示领导后写信说可以,妈妈请好假火车已经军管不能走了。我爸那些日子每天都一遍遍教我和姐姐怎么脱衣服放衣服,然后吹哨看我们怎么把衣服穿好。很多事情做起来我姐都比我聪明的多,而这个穿衣服脱衣服我比她做的好。一件事情你要是重复做几十次上百次,再笨也会做的很好,我就是那个最笨的。我爸教我最严格的就是内务,一个包袱皮就是我的家当,可以随时出发,不会落下东西。6岁的孩子我学会了针线,缝缝补补像模像样,知道棉手套绳一定要挂在脖子上,胶棉鞋的鞋带怎么系上就不会松开,穿脱就不用解鞋带了。细节就是这样一遍遍的训练,至到做的我爸满意为止。</p><p class="ql-block">(这也算是一个好习惯,10年后我做为知青接受工人再教育,5年的建筑工人,不管是住在漏风的破房子里,还是帐篷,我的内务都是最整齐的。不管劳动有多么辛苦,下班我都要把自己身上那溅满水泥灰浆的工作服刷洗干净。这在连队里是让其他人非常反感的,他们的工作服是不洗的,领子上都有油垢,灰浆等干了用抹子刮一刮就穿上,说这是劳动人民的本色。为此,几次入团的意见会上,都说我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爱干净入不了团,最后怎么入的团我也忘了。)</p> <p class="ql-block"> 这副绑腿和背包带就是我爸给我准备的。刚开始是把一个被子剪两半,我爸一针一线把被子缝好,教我们姐妹打背包,又教我们打绑腿,我不知道我姐怎么学的,我一遍遍的学到会,还要背着跑在床上跳上跳下,后来我爸看着我背着背包东倒西歪根本就站不住,又换成棉大衣。爸爸妈妈一起把家里所有的毛衣都拆了合并了给我们姐妹织毛衣毛袜子。那些天我觉得挺好玩儿,我姐就一直哭,爸妈也哭。爸妈一直都在叮嘱我姐,一定要把我的手拉紧,不要把我丢了,又吓唬我如果不听姐姐话,我就会被冻死的,我也吓哭了。我们姐妹还留着麻花辫,如果离开父母怎么办,妈妈赶紧带着我们去理发店把辫子剪了,我和姐姐的合影应该是剪辫子前拍的。我爸那些天给我讲了很多他小时候流浪的故事,我们姐妹每天睡觉都不脱衣服,爸妈就守着我们等着集合的命令。现在想来,这应该是我们姐妹和父母最温馨依恋的时候了。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战备警报解除了,我们不用转移了,可以安心的去上学了,妈妈也可以去上班了,我爸倒霉的日子也不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