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民师那些年

素琴

图／感谢网络

文／素琴

　　七一年那个景色迷人的秋日，我怀揣课本踌躇满志地走进了上楼宅小学的大门，成了一位民办教师。

可迎接我的却不是满地鲜花。我们村不算小，将近二百户人家，学校五个班级按理不会出现复式班。可不知怎的，那年属龙八虚岁的新生特别多，竟有五十来个人，只得把第四和第八生产队的新生与三年级二十多个学生一起，组成了一三复式班。也许是为了砺练砺练我吧？竟让我担任这个复式班的教学工作。

　　复式就复式呗，没有过不去的坎。凭着我有几分倔强的性格，没推辞就欣然接受了。

课堂上，我把教鞭在讲桌上拍得山响，维持着课堂秩序。然而这边课没讲完，那边作业做好了的同学又在蠢蠢欲动了…… 弄得我真有点焦头烂额。

终于挨到了放学，我如释重负。唉，比在生产队里干一天活还累，真想撂桃子不干了。这第一天虽不算一地鸡毛，但真有几分狼籍。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想今天课堂上乱糟糟的，可能是自己上课的内容没准备好。于是晚上我把第二天上课的内容认真看了一遍，再把两个年级要讲的内容写出来。那时我也不知道这就是备课，也不知道这是复式教学的动静搭配。

第二天我按照写好的内容上课，果然好多了。打那以后，我慢慢地摸到了一些门道，渐渐地适应了复式教学。

这个班是我们上楼宅小学最后一个复式班，它填补了我教学生涯中的空白，让我也尝试了一年复式教学的艰辛。

　　那些年教学质量什么的无人问津，但村支书那句话却让我铭记一辈子：教书是吃良心饭的。

没教参，没资料，让学生学会课本中的字，熟读会背课文，把数学书中那些题目会做，这应该能做到吧？我可是在社员们极力推荐下当的民办教师。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村里的小孩家里没人管，有几个连学校里的作业都不肯做。我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因我是独养女，爸妈宠着我，什么家务也不用干，只要是为了学生补课，再晚回家他们也乐见其成。

我们学校在村东口的机耕路边，叔叔伯伯们收工回家，会拐进学校看看，见自家小孩被留下来补课，就会一声不响地放下锄头在教室门外等。学生作业做完了，他们带着孩子走时，我也会跟他们同行。

走在机耕路上，凉风习习扑面而来，稻田里蛙声阵阵，不远处村庄上空朦朦胧胧似雾气似炊烟，村舍里隐隐约约闪烁着点点灯火……那景色令人陶醉，忍不住驻足。

　　那年，高小时的教导主任吴老师来到了我们小学任教。他特关心我，经常跟我探讨教学上的问题，使我受益匪浅。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我教学上渐渐得心应手了。

我是学校里最年轻的老师。完小里教师编制紧，五个班六个老师。班主任老师每天只有节把空课。于是，每个星期两三次会把学生集中在礼堂里，要我给学生教唱革命歌曲。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我毫不犹豫地担当起了这个任务。高音的歌我的音高够不上，中低音的歌难不倒我，像《国际歌》和《国歌》等节奏感强的歌更是我的专长。我挑自己擅长的样板戏与歌曲教唱，还挺受欢迎的。

坐在学校那架古香古色的脚踩风琴前，我用低八度伴奏学会了弹琴。文娱演出时，音乐老师当舞台指挥，我会给节目伴奏。《映山红》、《采茶舞》和《南泥湾》等歌曲弹奏就是那时学会的。

我的家乡不是山区，但离村不远处有座虎山。秋天到了，山坡上的野菊花开了，山岗上的松果也在秋风吹拂下裂开了口。我们会带着学生上山采松果。蓝天白云，苍松下穿梭奔跑的孩子们……那如诗如画的场景，至今让我魂牵梦萦。

　　清明时节雨纷纷，苍松翠柏枝头一片葱茏。雨过天晴之时，我们就会带着学生去四五华里外的吴店塘西桥烈士园陵，祭扫烈士墓。站在烈士墓前，学生们聆听革命前辈讲述塘西桥上发生的战斗故事，接受革命传统教育。

我们会带着学生去古朴的吴店镇街上转转，感受一下当年有“小延安＂之称的古镇风貌。

我们会跟学生一起站在塘西桥上，凭栏远眺。桥下流水淙淙，桥边郁郁葱葱。学生们想象着讲述着当年八大队英雄们如何与日本兵鏖战的故事，群情激昂，对先烈们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爱国主义的情怀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升腾。那一瞬间我仿佛也成了一名学生。

　　随着初中部的建立，学校也更名为“上楼宅学校”。这是我们学校的鼎盛时期，共有十一位老师。吴老师随班教初二语文，我（后排左二）教的五年级学生也要升上初一了。几个老师说让我去教初一语文。我说不行初中毕业教小学已勉为其难，再去教初中更误人子弟。领导说那你当五年级的把关老师。

这五年级老师也不那么好当。四十多个学生来自五六个自然村。基础参差不齐，调皮的学生路上打闹的事情常常一早就闹得我措手不及。

记得那次因学生告状，我把一学生拉到办公室里教育。我苦口婆心地说教，他却置之不理。我一时没忍住推了他一把，头撞在没粉刷的毛坯墙上，额头鲜血直流。折腾了半天，止住了血，可起了个大包。

放学后那学生前脚走，我后脚就往他家赶。与他先后到家。我把事情的原由告诉了他母亲，准备接受他母亲的雷霆之怒。可那闪着一双大眼睛，彼有几分秀气的妈妈却一个劲地说：“老师，没事！我家亮就是皮。这点包没关系，几天就好了。＂那一刻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那是因为她善良，不想让我难堪。

农村孩子的家长，虽然文化水平都不怎么高，但他们朴实善良，宽容大度。作为教师的我今后不仅要教会孩子们知识，更要注意教育方法，爱护每一个学生。

　　七八年，教育战线终于迎来了莺歌燕舞的春天。那年领导有幸安排我去聆听了马逸芳老师的示范课。而后我为全镇五年级老师上了汇报课。

我钻研教材，认真备课，做了充分准备。那时记性好，晚上会像放电影似的把教案过一遍，第二天开课时，能按教案几乎一字不差付诸现实。不管是那堂语文第二课时的讲读课，还是五年级数学正比例应用题的新课，都得到了领导和听课老师的好评。那一刻我挺自豪。

我也挺感激我的同事们。开课时，他们齐聚小厨房，和面的和面，擀面皮的擀面皮，包的包……用当时农村最热情的待客之道招待来宾。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那热气腾腾的水煮馄饨，气氛是那么温馨。

　　那次开课后，我接到任务要辅导五年级学生参加数学竞赛。当我拿着那叠沉甸甸的辅导资料时，忧心忡忡，生怕名落孙山，颜面扫地。

于是我挑灯夜战，钻研那份资料。放学后把十来个数学优秀生留下专门辅导。我和学生们亦师亦友，共同探讨着那些难题：钟面上的追及问题，还原问题，抽屉问题，排列和组合问题……那些有趣的题目深深地吸引住了我们，常常等到华灯初上才回家。

镇里初赛结果让我出乎意料，选取五名学生参加区决赛，竟全是我班的学生。在义亭片赛区比赛中五名学生的成绩也名列前茅，其中学生陈小洪得了义乌县（市）第13名，获三等奖。

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三等奖，却饱含着我和学生们不断探索的艰辛，也让我尝到了初获成功后的喜悦。

而更令我感到欣慰的是通过参加数学竞赛，激起了学生们的学习兴趣。那届学生学习特认真，各科学习成绩在会考中都名列前茅。特别是陈小洪同学一改以前的懒散习气，一门心思钻研学问。这习惯一直延续到高中，直至大学。为此她母亲对我特亲切。

　　八0年，还是那个天高云淡的秋天，而立之年的我考入了义乌师范学校，离开了那片故土，开启了另一段人生之路。

然而无论身居何方，闲暇时光，对故乡的那份情愫会在刹那间悠然而至。想起故乡的土，故乡的人。那里有曾与我朝夕相处的同事和学生，有割舍不了的父老乡亲。有我初入教坛时的徬徨，探索路上的迷茫……那里承载着我青春飞扬时的梦想。

那一刻，内心深处的每一根心弦都会拨动在思念的灵魂里，让自己思绪万千，心音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