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早起

时春华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总是早起。

春天的时候，天还没亮，父亲就起来了，他不是到山上去把他的哪块地弄平整，就是把门外的农家肥再细碎一遍，父亲说：“天不会惩罚受累的，地不会亏待有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赶上一场雨，加上好墒情，这雨前和雨后种地，青苗能差上半个月节气。”我相信父亲的话。

　　

　　夏天的时候，父亲还是天天早起，锄头和镰刀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地里的草，甚至是地头的草，都被父亲处理得干干净净。父亲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咱庄稼人干啥呢？”是啊，庄稼人干啥呢？就是侍弄庄稼，让地里不长杂草，给苗施肥松土的，让它快长、猛长。那些草，小的嫩的，父亲用筐或袋子装回来喂猪，大的老的就打成捆扛回来，也扔到猪圈里，猪爱吃就吃，不吃就在猪圈里沤粪。有时候父亲起早是去到沟边坡沿的，砍回一些榆树毛子，叶子喂猪，顺溜的枝条编筐，余下的捆起来晒上留着冬天烧热乎炕。

　　

　　秋天，父亲起得更早，别人家刚上地，他已经赶着驴车把掐掉的高粱头拉了回来，父亲说：“这春夏里下的功夫就像是搂钱的耙儿，卯足了劲干，这秋天下的功夫就像是装钱的匣儿，汗珠子摔八瓣儿换来的收成，就应该让它早早颗粒归仓。”是啊，那每一个豆荚，每一个谷穗，可都是父亲沉甸甸的希望啊。所以秋天一到，父亲起得更早，忙得更起劲了。

　　冬天，按理说没了农活，应该猫冬睡懒觉睡到自然醒了，可父亲照样早起。我们上学母亲早起做饭时，父亲已经搂回一大条筐柴，有时候是被风吹到沟里的柴叶，有时候是林间掉落的树叶和小木棍，我们躺在被窝里，感受着土炕再次热上来的暖乎劲，父亲则会进屋来，把我们的棉袄棉裤炕在热炕上，然后招呼我们起来。有时候，父亲早起，是去到远远的荒山上，看头一天下的兔子套套住了兔子没有，即使没套住兔子父亲也从不失望，他背着粪筐呢，远远近近的绕一圈也会满载而归。“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这农家肥在父亲眼里可是好东西，金贵着呢，他说“这农家肥养地肥田有后劲，可是咱农民的‘金不换’。”冬天的早晨，饿得吱哇叫的猪让人心烦，也增添了冬天寒冷的气氛，我家的猪却是不叫的，因为母亲做饭先烧水烫猪食，母亲做饭的当儿，父亲就把猪喂了，喂完猪把猪哄出来在院子里跑几圈，再赶回圈里，说是增大猪的进食量，过年的时候好多杀几斤肉。

父亲早起，已经成了习惯，即使是特殊的天气，他也照起不误。雨天早起，惦记着把雨水顺到地里，让庄稼喝足喝饱；风天里早起，是为了看看哪块地的庄稼被风吹倒了，早早把庄稼扶起来三棵三棵地捆绑成结实的三角架，免得摔掉粮食粒减产。雪天的时候他也早起，看看雪下了多厚，早早地把我家门前、我家通往村子主路，甚至是我家邻居孤老太太家门前的积雪清扫干净，把孩子们上学的路扫出去老远老远。

　　父亲早起，我们小孩子也跟着早起，比如春天浇地、夏天除草、秋天收秋，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睡梦中，我们已经上山干活了，有时候心里免不了有点小小的情绪，但是看到我家的收成，看到父亲的笑容，看到我们富足的生活，看到我们自然养成的勤劳的好习惯，父亲知足，我们也知足。

在乡村里，叫醒人们早起的是屋外的公鸡，是屋里的钟表，但对父亲而言，叫醒他早起的是生活的重担和肩头的责任，是骨子里的那份勤劳、朴素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