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知青林场的往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顾泽元[澳大利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月里的天空常常淅沥沥的飘着小雨,伴随着绵绵的春风细雨,它给人们送来了生机盎然的春天气息,也给人们带来了乡土怀念的忧伤情怀,也许上了年纪的人更加容易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五十多年前的四月,我离开上海,来到江西都昌农村插队落户,长达七年之久。这段人生经历已经成为我刻骨铭心的记忆,常在我的心头回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一九七三年的十月,农村的秋收已近尾声,我在生产队落户已有三年半时间。数年来的风霜雨露,晒黑了皮肤,磨出了老茧,从一个满脸稚气,初出茅庐的城市学生长生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年轻人。每天与老乡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简单纯朴的农夫生活。虽然常常为人生前途而烦忧,但无济于事,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就在此时,生产大队决定组建“知青林场”,把两个生产队的十名上海知青集中在新建的林场。于是我们告别了朝夕相处的老乡,搬迁到新的劳动场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队的四位男生与另一生产队的三位男生和三位女生在新建的大队知青林场会合,从此组成一个劳动生活紧密相连的集体。知青林场建立在名为“野狼山”的小山坡上,初次听到这骇人听闻的名字,真的意为有狼那样的凶猛野兽出没此处,后来老乡告诉我们,这个名字是祖祖辈辈传留下来的,其实谁也没有见过野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林场的前生是大队砖瓦窑工匠的住所,后来公社知青办公室拨款扩建了林场,把它建成青砖瓦顶的住宅。房子正中间的进门处是二十平方米的厅堂,整幢房子分为前后二排,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的通道,前排有六间住房,后排有八间住房,通道的右端与厨房相连,左端则通向晒谷场。每人都能拥有一间住房,约为七个多平方米。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住房的佈局,我的床铺是一块三尺宽的门板,靠墙摆放,床的后面放一口木箱,床头旁边有一张写字桌和一把椅子,写字桌旁还有一只木制的脸盆架。写字桌前有二扇玻璃窗,桌子放了一盏煤油灯,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井井有条。居住条件比生产队时的集体宿舍強多了,使自己有了一个小小的自由空间。我爱看小说书,曾经在人静夜深的煤油灯下,读完了《水浒传》和《红楼梦》等小说,伴随我度过漫长而寂寞的长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林场座落在青松蒼翠的小山坡上,前不近村,后不着店,乃是名符其实的“独家村”。簇新的青砖瓦房在篮天白云下格外耀眼,犹如边防线上的哨所。住房前的三十米处是一条简易的黄土公路,蜿蜒起伏,伸向远方,当年的交通工具匮乏,每天经过的卡车和拖拉机寥寥无几。林场与公社和你大队所在地近在咫尺,仅需二十分钟的步行,站在坡上遥望,公社和大队的建筑尽收眼底。越过黄土公路就是林场的田地和绵绵不尽的群山,生产大队对这片荒芜的群山进行垦荒造林,种上了杉树苗,然后交给林场管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场里除了知青外,还有四位当地的老乡,一位任场长,一位出纳,一位烧饭种菜,一位养牛。场里耕地面积较少,只有二十多亩水田和二十多亩旱地,养了五、六头猪。生产大队又把砖瓦窑交给我们经营,所以雇佣了三位窑工制丕烧窑。住房的门口有一片空地,我们在空地的前沿种了一排泡桐树,它的生长速度很快,具有“一年一把伞,三年可锯板”的美誉。果然一年后就长出一根粗壮的树杆。大家常在睛朗的冬天,在树杆之间拉起一根绳子,把被子放在上面晒太阳。在寒冷的冬夜里,睡在晒过太阳的被子里特别温馨,能够深深地感受到太阳的温暖和大自然的芬香。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这种习惯,经常把被子放在园里晒太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来到知青林场后,我们的生活有了明显的改善,固定的炊事员负责煮饭种菜,使我们一日三餐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解决了生活上的后顾之忧。再者林场离商店饭铺较近,经常可以买些猪肉来改善伙食。大米和食油没有定额,完全可以满足需求,与下乡在贫困地区的知青生活相比,我们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四周的景色静谧安逸,面对绿波荡漾的水面、青翠欲滴的田野、冈峦起伏的群山、清风吹拂的禾苗、吱吱欢唱的小鸟、如同置身在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之中。可是整整一个上午,我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干活,傻傻地坐在树下休息,几乎没有同这二位女知青聊上几句话。尽管我也想找些话题说说,但竟不知如何开口是好,场面颇为尴尬,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我想二个同伴一定会在我背后埋怨:“跟一个榆木脑袋的大傻瓜一起干活,真没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数年后读了一段爱因斯坦用风趣的语言来解释他的相对论:“你坐在一个漂亮姑娘旁边,坐了两个小时,觉得只过了一分钟。如果你紧挨着一个火炉,只坐了一分钟,就觉得过了两个小时。”读完此话后,顿时使我想起务农时与二位漂亮姑娘干活时的情景,觉得不对劲,当时我怎么会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于是我与好友谈及此事,结果他毫不留情地告诉我:“如果你的情商不是为0,那么的脑袋一定是在抽筋。”听完后我呆如木鸡,也许他说的有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建场初期,缺少一些必需的农具。例如脱落稻谷用的木盆,俗称“打谷木盆”,是农业生产必不可少的工具。其实它的结构也很简单,用四块厚实的木板围成一个方形,下面有一块底板,当人们手持稻穗,用力摔向打谷木盆的四周木板上,稻谷就向纷纷落入盆中。由于当时的木材必须要有配额才能去供销社购买,否则只能去山里的生产队求购。当时的政策是不允许木材私自买卖,一经查获,将被充公,只能夜间悄悄地把木板运回场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经过一番周折,终于联系到一家十几公里外的山区生产队,能为我们提供所需的木材。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傍晚,我和另一位知青及二位老乡参加了这次行动。很早就收工并吃了晚饭,拖着一辆大板车出发了。一路上我们送走夕阳、迎来皓月,快步行走在颠波不平的黄土公路上,化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并且很快就完成了交易,随后把木板牢牢地捆绑在大板车上。这时已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空中飘来了一团团乌云,偶尔还夾着电闪雷鸣,仿佛催促着我们赶快起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这样我们拖着车子赶快往回走,半个小时后,天空变得越来越黑,乌云遮住了月亮,群星也消失在厚厚的云层里。四周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而蜿蜒起伏的黄土公路尚能分辨,我们四人就象活跃在夜色中的黑色幽灵。走着走着,空中降下了雨点,雨水越来越大,很快就淋湿了我们的衣裳,我们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继续向前走。吸足了雨水的板车和木材变得更加沉重,浸透雨水的黄土公路也变得更加泥泞,我们艰难地向前走着,雨水和汗水交融在一起,顺着衣裤往下淌,脚中跑鞋也灌满了水。一路上公路高低起伏,每攀越一个山坡,仿佛使尽浑身解数,才能通过,很快又迎来另一个高坡。老天爷还不时地与我们开玩笑,一阵暴雨之后,又是一阵凉风,吹在湿淋淋的衣服上,冷得我们混身打颤。我的人生真正经受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饥寒交迫的磨练,至今忆犹在心。我们终于还是安全地把木材运输回场里,经过三十多公里的风雨行程,整个人仿佛快要崩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建场初期,场里的水用和旱地面积比较少,不足以承担起全场人的衣食住行,于是归属大队副业生产的砖瓦窑交由知青林场经营。也许看过样板戏《龙江颂》的朋友对砖瓦窑一词不会陌生,因为戏中有一句脍炙人口的精典台词:“一窑砖可以赚二千块。”如果妥善经营管理,确实能够获得丰厚的利润。我们知青参与了制订砖瓦窑的规划,通过“提高质量、增加产量、降低成本”的措施,来获取较大的盈利。我们聘请了经验丰富的窑工来制作砖丕;由每年生产二窑砖瓦增加到四窑;寻找价廉物美,供应稳定的柴火燃料收购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烧一窑砖瓦约需六万斤柴火,每年约需二十四万斤,而方园一二十里之内没有可供的柴火收购,必须要到二十公里外的山区方能如愿。当时我承担了这项艰巨的任务,常常晓行夜归,步行往返四十多公里,走访物色合适的货源。也许我憨厚友善的待人态度,言而有信的处事风格,很快就获得了豪爽的山民信赖,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合作关系。由三个生产队以优惠的价格为我们源源不断地供应柴火燃料,满足了砖瓦窑生产的需求。虽然我独自出门在外,饥渴劳顿,风吹日晒,行走旷野,枯燥无味,力困筋乏,但是想到通过我的努力,能使大家取得好的收益,又打起了精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由于我们知青与老乡的辛勤劳动和共同努力,使我们的收入大为提高,场里的人工达到一元以上,每人年终都有分红,少则百元 ,多则二百。在全公社的一百多个生产队里,我们知青林场的工分收入排名第一,独占鳌头。我们知青集体还获得了很多光环,每年被评为公社和县的先进集体。我至今还在怀念那些团结互助的知青兄弟姐妹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七年二月我有幸回到上海读书,临行时遍地的小麦和油菜还在沉睡之中,而我们种植的杉树已经长成一尺多高,亭亭玉立,郁郁葱葱,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林场的岁月是我人生难忘的记忆,当年十位同甘共苦的知青朋友中,二位已经不在人世;一位失去联系;一位多年卧病在床;一位长居老家养病;而其余之人则安然无恙。与我在劳动中结下深厚情谊的老乡们,除了一人尚存在世,其余人都已长眠于黄土之下。曾经重返故地的知青告诉我,昔日的知青林场已经荡然无存,一所颇具规模的公社中学已经矗立在我们知青林场的旧址,成为当地最有影响力的文化教育中心。岁月无情、时光飞逝、情随事迁、感慨万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而今将要迈入古稀之年,旅居海外长达三十余年,而思归故里的乡土情怀却与日俱增。总想回到故地重游,看望昔日的故旧,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重温当年的记忆。可是当下新冠猖厥,闭关锁国,宅家防疫,不知何日是归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二零一九年四月,我公社四十多位昔日的上海知青结伴同返务农故地重游,受到当地的干部和老乡的热情欢迎,并在乡政府办公楼前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二零一八年六月在我回上海期间,与当年的知青兄弟姐妹们欢聚一堂,回忆往事,畅敍友情,度过了快乐的时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二零一九年七月在我回上海期间,去看望二位曾在知青林场一起共甘共苦的老朋友,在送我乘地铁时,在地铁站的合影。现在有一位已经作古,这是一张珍贵的照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