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幽梅

　　清明祭拜了外公外婆，我们打算沿着江堤回去。外婆的老屋就在沿江的小镇，现在想必早已是别人的家了。莫名伤感地透过车玻璃，望着我曾经那么熟悉的小镇，竟意外地发现外婆的老屋还在！现在就像衣衫褴褛的老人佝偻在路旁，旁边还有几间盖着青瓦的旧房子，也许是外婆曾经的老街坊的老屋。

　　我童年的寒暑假多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大门口有几块大石头，左边的石面被屋檐流下的雨水经年累月嘀嗒成一个圆圆的凹形，小时候的我们把它当成炒菜的锅，铲来沙子当作米饭，挖来野草当作菜，“饭菜”熟了就用小瓦片“盛”起来端到旁边的大石头上，然后夸张地吧唧着嘴巴“吃”着我们的美味佳肴，那两块石头也许就是我烹饪的启蒙地吧！

夏天的傍晚，院子里争先恐后地开满了洗澡红，像一个个小喇叭红成一片。隔壁家的小姐姐把采下的洗澡红细细碾碎，用布条系上绳子把捣碎的花瓣包在我的指甲上，再三嘱咐晚上睡觉不要把指甲上包着的洗澡红弄掉了。过了一个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的夜晚，早上起来迫不及待地取掉布条，指甲盖神奇地变成了红色，淡淡的胭脂红让我连手都舍不得洗了，生怕那水冲掉了那层浅浅的美丽。

　　夏天的夜晚，外公早早地把竹床搬到了江堤上，我们躺在凉凉的竹床上，在清凉的江风中看着夜色中朦胧的江水，听着外公讲古书里的故事，或是打着赤脚在草坪上嬉笑打闹，然后头上抹着汗水脚下浸着露水，享用一碗外婆用冰块镇好的绿豆汤。

　　外公喜欢读古书，闲着的时候就戴着老花镜捧着厚厚的书眯着眼睛细细地看着，读到精彩处常会不自禁地咕咕囔囔念出来，外公本就生得慈眉善目 ，此时的外公眉眼处像闪着光。那般神情常引得我扒在外公的书上 ，可是我只看见发黄的书页上不认识的蝇头小字，现在想想应该都是繁体字吧，没有我想象的精彩图片，也没有我认得的字。外公就会将古书里的故事讲书一样说给我听，那个时刻的外公在我眼里就像尊菩萨，长长的眉毛都带着智慧的光芒。

外公是个寡言的人，外婆却是快言快语的，她很善于跟别人搭讪 ，说出的话总让人心里十分熨帖暖和。那时候公路上常有妈妈的同事、她熟识的司机开车经过 ，有停车下客的时候，她总是逮着人家嘘寒问暖，逢年过节地还给司机们倒茶、送些花生瓜子，顺便捎上几句节日的祝福，司机们听得心里热乎乎的，脸上乐开了花，她自己也开心地大笑着，外婆的热情连车上的旅客都会感染得到。

　　时光平静地消逝，外婆外公离开我们已有二三十年了，现在想起来我好像还是童年的我，依偎在他们的怀里。感恩清明节，当繁杂琐碎的生活快要将我们榨干的时候，这些记忆在不经意中拯救着、滋润着、温暖着我们，让我们在余生有星光、有月色、有太阳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