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说巜淮河风情》</p><p class="ql-block"> 传响的花鼓灯</p><p class="ql-block"> / 于广法</p><p class="ql-block">月明风清的夜晚,皎白而又忧郁的月光辉映着漫漫的长淮大堤。</p><p class="ql-block">大堤上闪现出一个穿白挂孝的女人,在小青蟾落水的地方烧起了一堆冥纸,还摆上了几个馒头。</p><p class="ql-block">她在凄风中痛泣了良久,才含泣难舍地走下了淮河大堤,一个幽幽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沉沉的月色中。</p> <p class="ql-block">一九三八年,日本鬼子侵占了淮南,为了掠夺煤炭资源,把停产多日的大通煤矿又强行复工生产了。小日本要开什么复工生产的欢庆大会,逼迫着几个戏班子到场演唱祝贺,并请来了花鼓灯班子前来玩灯。</p><p class="ql-block">水上漂接到了请柬,为了力争中国人的这一口气,他以腰伤腿病为由,再三推脱,不来玩灯。日本人恼羞成怒,把水上漂抓进了九龙岗日本宪兵队里拷打逼迫,水上漂冒死以沉默相抗坚辞不演,直至被日本人折磨得奄奄一息时,才被方塾师相邀了一些地方乡绅等,众人立保被放了出来。他在临终前强撑着不闭眼不咽气,嘴里含糊不清地一直咕噜着“小青蟾,金山呀,回家吧......”</p><p class="ql-block">这天的下半夜,月黑风高,濒临弥留之际的水上漂,口中仍在神志不清地絮絮念叨着什么。一条黑影突然冲了进来,径直趴扶在水上漂的床边:“师傅---师傅呀!我是......金山,我、来看你老人家一了啊!”跪倒就砰砰砰地磕头,随即就是一阵抑声地号啕大哭。</p><p class="ql-block">师兄们一看,啊!竟是师弟小青蟾!大家顿时惊喜交加,齐声发喊:“师傅!师傅!是小青蟾师弟回来了。来看你了!你老人家快睁开眼看看吧!”</p><p class="ql-block">水上漂忽地大睁双眼,眼中精光一闪:“是金山么,我的好徒弟哇!你,你,可到底回、家了……”</p><p class="ql-block">说着,手一松,头一偏,瞑上了双目,眼窝里垂下了两滴清泪。</p> <p class="ql-block">“……那是师傅捆我的时候,暗中打得是活结,临踹我时低声说了一句‘活扣,快抓紧绳头’。我是在船上长到十岁时才跟的师傅,从小就会水,滚下大堤时我就拉开了活结……唉!这几年实在没脸回家乡再见师傅和各位师兄师姐们,隐匿在怀远的三叔家中,就这么隐姓埋名地苟活下来了。师傅的事儿和各位师兄师姐的遭遇,我全知道......这才深夜里赶来见师傅一面。”小青蟾说着又嚎啕痛哭起来。</p><p class="ql-block">“我对不起师傅和各位师兄师姐,师弟这里给大家磕头陪罪了!……师兄师姐们,那傅专员如今摇身一变又投靠了日本人,他决不会放过我的。等送走了师傅,我就远走他乡了。”</p><p class="ql-block">水上漂的坟前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镌着碑文“义父水上漂大人之墓”,落款是“义子刘金山叩立”。小青蟾没敢留下艺名。</p><p class="ql-block">三天后凌晨,小青蟾独自一人在水上漂的坟前,跪磕了三个头以后,俯身拾起包囊斜挎背上,满眼噙着泪水,几步一回头地向淮河渡口走去,此一去再也没见他回来。</p> <p class="ql-block">十年后。</p><p class="ql-block">一天,萧瑟的秋风,在默语无言地吹拂着呜咽东流的淮水。夕阳残照下的淮河长堤上,凄寂的秋风里伫立着一个身穿黑服,胸前缀着一朵素色绢花的女人,身旁两个十岁上下的孩子侍立在她的身边。她默默无语地面朝着东流而逝的淮河,静静地面风伫立良久。</p><p class="ql-block">“妈,我们走吧,这会儿的风越吹越凉了。”那个长相酷似母亲的俊美女孩,紧紧地挽住了妈妈的臂弯,嘴里低声喃喃着。</p><p class="ql-block">那个貌相清秀的男孩将臂上缀着的白绢花,取下后弯身将它抛向了淮水。白花没有落入水中,随风飘扬着,越飘越高越远,最后消逝在水天相衔之处。一转身,他几乎长得与女孩一样。不消说,这是一对龙凤双胞胎!读者此时可能明白了,这是胡月琴带着一双儿女,到此为小青蟾作十周年的奠祭来了。这一对龙凤胎,就是小青蟾刘金山与胡月琴的亲生骨肉!</p><p class="ql-block">那一年,刘金山拜奠了师傅逃出了淮河家乡,餐风露宿、一路辗转来到徐州,在一个柳琴戏班子里谋食度日。后来又曲折坎坷地跑到了胶东,参加了许世友将军的山东野战军九纵队。九纵文工团发现他才艺出众,便招收他作了舞蹈教习。</p><p class="ql-block">时光荏苒,又是十年。</p><p class="ql-block">解放军攻济南、打淮海,又渡过长江打下了南京,这时的刘金山已经担任了解放军军区歌舞团的编导主任了。再后来又转业到合肥一所戏校当上了业务副校长,主管舞蹈学员的培训教学。</p><p class="ql-block">1959年,为共和国十年大庆,将召开全国劳模群英会,国务院将邀请东方芭蕾---安徽的花鼓灯晋京庆祝演出,省里调派由老戏骨“小青蟾”刘金山遴选演员赴京演出。</p><p class="ql-block">一天演训课刚下课后,一个面目姣好俊秀、身姿婷美的女学员走过他的身旁,无意中一眼望去,刘金山倏地停下了脚步,惊愕异常,不禁脱口喊出一声“你!胡月琴?噢、噢......真像、你长得真像胡月琴。”</p><p class="ql-block">女孩子一惊,紧盯着刘金山,忽闪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眼含着几分疑惑地走近前来,双眸闪出拘谨的微笑,悄声地问道:“刘校长,我,我叫胡淮水。胡月琴,那是我妈妈。你,你认识她?”</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学校的编导主任室里,胡月琴泣不成声地哭成了一个泪人,双手拥着两个男女小青年,一步步地走近刘校长,口中讷讷地说:“舜峰、淮水呀,我的孩子,这,这位......你们刘校长,就是你俩一生下来就没能见面的爹呀……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天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哟……”放声哭了起来。</p><p class="ql-block">在当年小青蟾坠落淮河的那个地方,大堤下的一个坟堆前,树立着一块石碑,碑文刻着“亡夫小青蟾之墓 胡月琴率子女舜峰淮水叩立”。</p><p class="ql-block">刘金山沉吟着,默默噙着泪,看着那墓碑。良久,含着滚烫的热泪,摇首,苦笑着,是那样的百感交集!</p><p class="ql-block">胡月琴抹着泪水,含嗔地用肩推了他一把:“死鬼呵,冤家!到今天我才知道这是一场长梦啊!小青蟾原来名叫刘金山哟!二十多年了,天哪,二十多年哪!”</p><p class="ql-block">忽地她又破涕为笑,深情地忽闪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凝视着小青蟾良久,她幸福地笑着,笑得几分凄楚,几分甜美。小青蟾搂着舜峰、淮水,都幸福地笑了。</p> <p class="ql-block">秋风萧瑟,吹拂着东流奔逝的淮河水,秋阳裹映着一望不到边际的淮河大堤。秋风和鸣着淮水的涛声,好像又在续延着这个流传在淮河两岸老百姓自己的花鼓灯故事。直到永远!</p><p class="ql-block">“咚不咙咚呛,花鼓灯手帕帕,卷起了淮河浪。灯鼓架架,兰花翩翩,灯扇面面,舞帕绸绸,舞出个满天霞:咚不咙咚呛,好一个中国花鼓灯!燃起故乡情;好一个花鼓灯……”</p><p class="ql-block">远去的花鼓灯,永远的花鼓灯,传响的花鼓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