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相传,孔子去世后,他的学生子贡,在他坟顶上植了一棵楷树。楷,原为一种叫黄连木的树名,其形,挺拔,平直;其质,刚劲,坚硬。从此,天下读书人写字,便横平竖直,一笔一划,硬硬朗朗,端端正正了。汉字楷,引申义为模范也。书法五种书体之一的楷书,也就由此而来。楷划,又名真书、正书。《辞海》释义为:楷书,“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作楷模”。学界认为,楷书是由隶书演变发展而来,雏形是汉末,定型于魏晋,高峰在隨唐,守成自宋元,固化在明清,通行到当今。其实,在表现书法艺术特性的时候,楷书家行笔中早已打破了横平竖直的规矩,书写时,亦真亦幻也,幻在行意,增添动感。那些一味追求平整、端正的书写形式,因为缺乏灵逸之气,而永远不能忝列到书艺范畴。</p> <p class="ql-block"> 楷书分为大中小三类,一般来说,一至三公分以内,或更小,为小楷,三至五公分左右为中楷,五公分以上为大楷,更大的为榜书。魏晋时,钟元常、王逸少小楷,自然纯朴,天真有趣;唐朝颜柳欧三家的中楷,法度森严,强劲有力;宋元时,东坡、子昂之楷书,或意态横生,或返朴尚古。楷书与篆和隶三种书体,归为正书类。当文字作为交流工具时,其政治性极强。在社会面通行中,无论是官方文赎,或民间契约,文书的字形必须规范统一,不能随意,没有疑义和歧义。所以楷书发展到明清,随着封建专治制度的进一步加强,楷书便演化成艺术性大大降底的馆阁体。因刻印技术的发达,楷书最终被选定为书面之工具也。当然出自书家之手的楷书,大家还是努力在规范的狭小范围内,不断探索其趣味性和艺术性,以致不时代,不同的楷书创作,也能呈现不同的风格。褚楷萧洒、欧体严谨、颜筋柳骨、苏拙赵古等诸多特点,是后学者无尽之宝藏也。</p> <p class="ql-block"> 学习书法,多数人提倡从楷书入手,有人说临大楷,有人说先中楷,而我,却从小楷入手。 </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合肥教育学院历史专业全脱产进修。这是一所刚建立的高等专科学校,校舍在宁国路合肥市十八中东南角,条件简陋,没有图书馆,也没有像样的体育活动场地。课余时间除了到对面的包公祠散散步,就别无选择了。记不清是什么样的机缘,就在这需要填充课余时间的时候,我邂逅《灵飞经》小楷字贴。</p><p class="ql-block"> 《灵飞经》是道教经名,又名《六甲灵飞经》。现道教流传有《上清琼宫灵飞六甲左右上符》一卷,主要内容是阐述存思之法。《汉武内传》标明这一经卷主要用于请命延算、长生久视、驱策众灵、役使鬼神。初唐时候,道教十分盛行,皇家以道教为国教,为传播道教思想,组织许多善书者抄写道教经典,以广布天下。留传后世的《灵飞经》小楷字帖,便是唐开元年间的精写本,虽未标明抄写者为何人,元代袁榷和明代董其昌,根据用笔和书风判定为中唐书法大家钟绍京所写。 </p><p class="ql-block"> 钟绍京,今江西赣州人,字可大,是三国著名书法家钟繇的第十七世孙。幼时家贫,出生微贱,因为写了一手好字进入京都长安入职,后因武则天十分赏识其书法而平步青云,至“直凤阁”,成为宫庭里的大手笔。那时宫殿、明堂的题署、九鼎铭及武则天书《升仙太子碑》的碑阴均为钟绍京所写。钟绍京书法远追王献之,承智永一脉,又摹习虞世南、薛稷、徐浩之字,自成一家,后世认为笔势圆劲,点画精研。可能是书法的名头远远大于道教经卷,后人只要提及《灵飞经》便只知小楷字帖,很少再有人谈及道教经卷了。</p> <p class="ql-block"> 我临习小楷《灵飞经》之时,对书法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当时只识其俊美而灵动,遒劲而飘逸,聚气而洒脱,修长而端庄。在此之前我临过一段精典隶书《曹全碑》,在转临《灵飞经》时,上手比较快,一段时间后所临墨迹虽然稚嫩,还算是有形有神,也能透出一股俊秀之气。周边的同学和老师都投以钦羡的目光。曾任合肥十七中专职书法老师张民主先生当时与我同桌,他原本没有书法经历,在我的影响下,他开始握笔临帖,好像也是从《灵飞经》开始,后拜当时省书协副主席张翰为师,进而走上终生以书法为业的道路。从合肥教育学院毕业以后,我回到农村中学继续教书,因板书的需要,还时而摹写《灵飞经》,在黑板上以白粉笔写出形似《灵飞经》的字,自然受到学生的热捧,只是后因教学任务繁重,再后来转岗行政工作,便渐渐疏远了《灵飞经》。</p> <p class="ql-block"> 时隔30多年后,2010年市工会系统举办书画展,市书协副主席程学圣来我办公室,见我有墨案,并在书写,便鼓励我写幅作品参展。我写的一幅四尺三开的小楷唐诗展出后,时任市书协副主席朱和平老师,认为我的笔法里有《灵飞经》的影子,大加赞赏,同时鼓励我再临《灵飞经》,并亲自打印了一份43行墨迹本《灵飞经》字帖送给我,这样我与《灵飞经》又续前缘了。 </p><p class="ql-block"> 《灵飞经》是否为钟绍京所写,况且不论,这一点启功先生便存疑。但是作为小楷《灵飞经》,不论是《渤海藏真》本,还是《滋蕙堂》本,在唐代流传下来众多写经体中最为翘楚,即便是敦煌一大批优秀经文,胜出《灵飞经》者也不是很多。《灵飞经》对后世影响十分深远。元代赵孟頫,终生临写《灵飞经》;明清两代科举取士无人不在试卷上以《灵飞经》体展现自己的文采;近代书家启功先生的书法也是受益于《灵飞经》。启功先生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记<灵飞经>四十三行本》,对《灵飞经》出处、流转、刻本真伪以及不同版本的比较,发表了真知灼见,尤其是对翁万戈先生把陈氏抽留的四十三行交给《艺苑掇英》发表大加赞赏,认为“实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启功先生便由此感慨,碑与帖之不同,认为一切石刻都与原写墨迹有别,谆谆告诫书家“临习一切石刻时,懂得石刻与墨迹的关系是怎样的,不致再把死板的刀痕,看成毛锥所写的完全效果”。 </p><p class="ql-block"> 清包世臣和杨守敬两位,在没有见到“四十三行”时便分别称:《灵飞经》如“新莺歌白啭之声”,“最为精劲,为世所重”。现代众多书家认为,《灵飞经》有行无列,参差错落,疏密有致,变化自然,顾盼照应,浑然一体,虽为楷书却笔法变化多端,既有行书流畅之气韵,又有篆隶朴茂之端庄,疏朗中显得精巧,整饬中显得灵动,真可谓天下第一小楷。</p> <p class="ql-block"> 因为邂逅而一见钟情;因为又续前缘而不再撒手。《灵飞经》小楷字帖从此便是我案头的不走之客。每有闲暇,我整理案头,泡一壶清茶,选一支纯狼小楷,摊开《灵飞经》墨迹本,便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心与手的沟通、古与今的交流。前不久,我在微信朋友圈中发了几幅字,许多微友捧场,其中一位微友留言说:写得一手好字,一辈子处处得益。是啊,我在这人世间行走,中考、高考以致从事秘书工作,每一步,都因能留下隽秀的笔迹,而获得众人之好感。 </p><p class="ql-block"> 进入退休生活以后,不管是天朗气清的早晨,还是细雨淅淅的黄昏,沏好一杯清茶,拈散一管狼亳,展平一张花笺,用《灵飞经》的笔法,写出反复打磨的有关人生感悟的腹稿,那一刻,舒畅的之感通彻全身。书写时,既感受出真实的人生,也能幻化出美丽的夕阳。其实人生就是无常。就象这《灵飞经》小楷,明明有人说是钟韶京写的,可又有许多人说不是,最近又有考古证明就是钟韶京写的,凿凿有证。原本43行完整临写帖,从董香光手过了一下,忽然就少了13行,而这丢失的13行,几百年后又重见天日了。其实,管他有常还是无常,只要能静下心来不时地创作几幅楷书作品,特别是一帧帧精美的小楷,或横幅,或竖条,亦或扇面,时光缓缓流逝,似乎摒弃了所有似纷繁世事,心灵就能夠得到彻彻底底的净化,精神就能夠享受栩栩如风的升华,就能夠真真切切地感悟出:寄余生而邀游于世间也。</p><p class="ql-block"> 袁文长二0二二年四月十七日于天鹅湖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