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篇文章的标题,我在十几年前就准备用,那是父亲节时写的一篇文章,当时在新闻部门工作的侄女凯凯说这个标题有点追思的意思,所以改成《父爱无疆》。今天我就用这个标题写点文字来纪念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父亲于2022.3.18日永远离开了我们,没有痛苦,没有遗憾,没有牵挂,走得平静安详,以“心如止水鉴常明,见尽人间万物情”的心态走完了九十八年坎坷而精彩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想念,一如窗外的柳絮,纷纷扬扬,灰暗的天际,特别像我现在的心情;想念,又如窗外的冷风,推开思绪的闸门,决堤般的思念穿越苍海桑田,就让泪珠串起思绪万千,寄给遥远天国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终于知道,上帝真的是公平的,无论你得到什么,你最终都得奉还。就象太深重的爱就得用太深的思念去尝还,太多的关怀,就得用太多的内疚去陪伴。可是最悲哀的是,太深重的爱和关怀,是我一辈子也尝还不清的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父亲和母亲毕业于九江师范专科学校,分别分配到九江县狮子公社和岷山公社任教。当时乡村的条件相当艰苦,连教室的课桌椅都没有,他们只好打木桩、订木板作为课桌,学生自带板凳到学校上课。吃饭只能支起一口锅,架起柴火做饭,还要帮住在离学校很远的学生热菜热饭。山区的道路崎岖不平,有的学生住在大山里面,因此放学后还要护送这些学生回家。为了掌握学生的家庭情况,他们每个月要对学生进行一到两次家访。</p><p class="ql-block"> 父亲先后在九江县多个公社任学校校长并兼任五、六年级班主任,语文教研组组长,勤工俭学小组组长,红领巾传递站站长。红领巾传递站是父亲根据当时乡村通讯不畅通、邮件传递不及时的情况发起的一项活动。就是邮递员只要把报刊和信件放到学校,学校按地址分发给所在地的学生,由学生带给村民,这样既节省了邮递员的时间和工作量,又让村民及时收到报刊和信件。这项活动在当时曾得到上级教育部门的赞赏和大力推广。在教学之余,父亲带着他的学生们开展勤工俭学活动,和学生一起上山砍柴砍竹子驼到供销社去卖,所得收入用于购买图书、连环画,建起了图书室,这在当时,别说是图书室,就是能借到一本连环画都会有如获至宝的感觉。父亲教学水平突出,关爱学生,他的工作能力及人品得到学生和家长的拥戴,也得到上级教育部门的肯定,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模范教师和优秀班主任</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我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我,但是他对我的要求非常严格。那时候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四人在九江县最边远的山区岷山公社的一个学校任教,和父亲两地分居。我最盼望的就是星期六下午,可以早早地带着弟弟妹妹到学校前面的池塘边上,翘首以盼,等着父亲回来。当时交通不方便,父亲放学后要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有时候他还要到县一中接上初中的哥哥一起回来,我们就这样傻傻地等,直到天黑才等到父亲和哥哥回来。尽管等的过程很辛苦,但是看到父亲特别开心,因为父亲每次都会买糖果饼干给我们。父亲有时还会背地里给我几角钱,叫我存起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一次我攒够了一块四角钱,买了一支心仪已久的钢笔,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是一支酒红色的钢笔,花了1.38元,妈妈不知情,以为我偷了家里的钱,于是一顿好打。我死活不说是父亲给的,直喊“爸爸救我”,还真是有心灵感应,父亲突然就出现在我们面前,给我洗清了“冤屈”,那天并不是星期六啊!</p> <p class="ql-block">父亲经常去县城开会,有时还会去九江市,每次都会给 我“开小灶”,买扎头发的皮筋,蝴蝶结,塑料头绳。有一次帮我买了一双特别漂亮的塑料底布鞋,我别提多开心,就在哥哥面前显摆,气得哥哥不叫我名字,直接叫我“塑底布面胶鞋”。</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我要求也很严格,每次回家会给我带连环画,并要求我看完以后写故事梗概,还要求我每周给他写一封信,我那时候才读小学二年级,也勉为其难地完成父亲布置的作业,不会写的字用拼音,父亲下一次回来就给我修改,并指导应该怎么写。我自小学开始语文成绩一直很好,完全得益于父亲对我的严格要求和悉心指导。</p> <p class="ql-block">我们兄妹四人的童年时光是很幸福的,每年的寒暑假父母会带着全家一起去九江市玩,中午去当时很有名气的“浔庐餐厅”或“绿野餐厅”吃饭,然后坐火车到县城沙河街,再走到父亲的学校。现在想起来那就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人们常说,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们一家的幸福被一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彻底打破了,自此厄运降临在我们家。父亲被冠以“历史反革命、右派、走资派”等帽子,停止工作,接受批斗,有时候一个月都不能回家。我们家再也没有往日的欢乐了。记得有一次父亲回来了,我们兄妹都非常懂事,没有缠着他要吃的东西,父亲从他的高筒套鞋里拿出来几本书给我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带书回来,任何时候都要好好学习,读书才能掌握真本领。我始终记着父亲的话,在以后几十年的日子里坚持读书。</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八年四月,父亲被停发了工资,并被遣送回湖北老家劳动,临行前对造反派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见我一面,而这个小小愿望也被拒绝了。每每想起,我都心如刀绞。父亲回老家后,我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我回家,刚到家门口,听到一个带着浓浓的、非常熟悉的乡音,禁不住心里一阵狂跳,猛地推开门大叫“爸爸”,只见一名面目慈善的老者站起来,母亲对我说:这是你叔外公,他给我们带来了你爸爸的消息,还有爸爸写给你的信。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现在我还记得信的开头是:“我亲爱的女儿”,这是父亲第一次这样称呼我,其中有一段是“你的性情太脆弱,喜欢哭,总是流眼泪,这个不符合我给你取的名字。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你要像个男孩子一样坚强,保护妈妈”。这段话至今快六十年了,我一直都记得。原来是父亲回老家后,觉得家乡人念及祖父的恩情,对父亲还比较宽容,所以父亲托叔外公来和母亲商量,将哥哥弟弟妹妹一起接回老家,以免遭不测。而我则留下来陪伴母亲。从此,我和母亲与父亲哥哥弟弟妹妹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分离。我们一家饱尝了人间的苦辣酸咸,唯独没有“甜”。</p> <p class="ql-block">随着国家的拨乱反正,我们家也终于重见天日,父亲平反了,并补发了十年工资,在当时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但是父母依旧省吃俭用,过着简朴的生活。父母退休后,我也成家了,他们还是回湖北老家居住,而我则在省城南昌工作,和他们仍然是聚少离多。那时候的交通非常不方便,我们带着孩子回去,从清晨出发,途中要坐火车汽车还有轮船再转电动三轮车,还要走五里路才能到家,父亲则早早地走五里地到路边来接我们。每次回南昌,父亲必定头天晚上煮好茶叶蛋让我们带上,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给我们做饭,吃完饭又送我们走五里路赶车。后来父母到县城居住,我们回来父亲又到汽车站接送我们。县城通火车了,父亲就到火车站接送。 再后来 ,父亲腿脚不便每次知道我要回来,就早早地泡好茶,拿好拖鞋,然后和母亲两个分别在南北两个阳台上望着我回家的方向(南北两条路都可以到家)。</p><p class="ql-block"> 父亲曾经是一名军人,他一生都保持着军人的特质,无论是走路站立或坐着,永远都是腰板挺直,有一次我陪他去医院看病,一位病友说,老爷子是军人出身吧?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看他的坐姿就知道了。 </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睿智开明、坚忍大度、正直善良、和蔼可亲的人。 有很强的意志力,二零一六年脑出血,医生说他预后最好的结果就是坐轮椅,在医院住了二十天(之前从未进过医院) 。出院后在哥哥的帮助下,每天坚持锻炼,凭着自己的毅力离开了轮椅,丢掉拐杖,可以独立行走,还可以做饭,照顾母亲。</p> <p class="ql-block">父亲对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每次都是说他很好,不要挂念,以前是叫我好好工作,退休后叫我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和小家庭。直到三月十日妹妹打电话给我说爸爸卧床起不来了。因为疫情,南昌火车站停开了好多班次火车,只买到了十一号的车票,快天黑才赶到家。父亲见到我们(还有小侄和侄媳和我同一车次回家),精气神特别好,等我放好行李再进去,他竟然自己坐起来并下床了,妹妹说之前他在床上都坐不稳。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小侄他们是回老家举办婚礼的。</p><p class="ql-block"> 我在家住了五晚六天,父亲每天早上都坚持起床,我帮他洗假牙洗脸,他自己吃早餐。实在支持不住,就让我扶他睡下,然后给我讲许多我不曾知道的往事。中午我喂他吃饭喝水,帮他按摩翻身,他说我太辛苦了,几天不眠不休,把身体弄坏了他对不起我先生,要我回南昌休息。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父亲安慰我说,人活百岁也是要走的,叫我不要难过。</p> <p class="ql-block">自二零二零年七月起,寒暑假哥哥嫂嫂就会回家照顾父母,平时都是弟弟弟媳和妹妹妹夫照顾父母。因我先生身体不好,父母非常体谅我,为此我感到特别内疚。这次父亲生病,我就想一步不离地照顾他。父亲却宽慰我说:你们俩口子帮我和妈妈实现了很多愿望,衣食住行样样齐全,带我们出去旅游,让我们坐了飞机,坐了动车,此生我们无悔,你俩也无悔呀!回老家第五天晚上,我和弟弟给父亲翻身,我轻轻地说了一句话,父亲竟然听见了,马上接过话茬,精神头特别好,他一向耳背,对着助听器大声说他都听不清楚。第二天早上他自己又坐起来了,并吃了早餐,是我在家时吃得最多的一次。饭后精神特别好,和我说了许多话,听力也很好。我以为他是好转了,加上自己在家几天睡眠不足,整个人也感觉特别疲惫,就坐了上午十一点钟的火车回南昌了。回来的第二天弟弟告诉我说爸爸情况不好,第三天妹夫打电话说父亲走了,要不是先生扶住我差点就站不稳。我俩匆匆买好车票赶回去,再看见父亲已经是阴阳两隔了。帮父亲擦洗身体的时候,感觉他的身体还是热的,他那么安详地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弟媳妇说父亲刚刚左眼还有点没闭上,我们回来后就完全闭上了。父亲啊,我是真不该在您最后的时刻离开您啊!这将是我永远的痛!</p> <p class="ql-block">写到这里,我已经无法再写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哭也徒然,哀也无助。擦拭一串串眼泪,将记忆一一珍藏。 父亲,假如有来世,我还要做您的女儿,我要您陪我过一个幸福的童年,我要再次得到您的娇宠、爱抚;我要您还我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和一个成熟的青年时代,在成长过程中能够得到您的指点、帮助。父亲,假如有来世,您一定还做我的父亲,让女儿陪您游历名山大川,吃遍大江南北所有美食,让女儿好好孝敬您!</p><p class="ql-block"> 父亲,愿您和母亲在天国的路上无风无雨,愿您和母亲在天国里无灾无难,不再痛苦。就像哥哥所说:“亲爱的爸爸:愿您从此腿脚强健,身躯硬朗,回还到早些年前的英俊。和妈妈团聚,不再有分离。从此再没有烦心事来打扰你和妈妈。”</p><p class="ql-block"> 父亲,亲爱的爸爸,天堂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