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电白大盐场

萧耀雄

<p class="ql-block">散文:周万芬</p><p class="ql-block">图片:萧耀雄</p><p class="ql-block">音乐:博贺湾之恋</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周万芬</p><p class="ql-block">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p><p class="ql-block">《广东保密》杂志编审</p> <p class="ql-block">电白大盐场,可谓我故乡,尽管离开25载,但脑子还时时想起它的模样,心中还时时荡漾着它咸咸而略带腥味的海风。</p><p class="ql-block">壬寅虎年​清明前的4月3日,咋暖还寒。电城古镇,街头行人稀疏,车辆稀少,偶见行人三五,都自觉佩戴口罩,煞是听话。我百无聊赖,从新居往旧城闲行,目的地就是古老的电白大盐场。</p> <p class="ql-block">在南街,穿过菜市的巷口,两台大卡停靠街边,两台白色小车,泊于大卡后尾,本就狭小的街道,幸好车少人疏,才不致于塞车堵人。</p><p class="ql-block">南街,是大盐场人到古城购物买菜来回的必经之道,这里的一摊一铺,我也再熟悉不过。狭长的街道,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有的房子更换了门面,或加层改造,或给正面镶上了瓷砖,改革开放,古镇面新面貌呈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我从小车一旁侧身而过,想着穿过城外的南村,快快走进盐场的怀抱,目睹它久违的容颜。因为,那里有我先辈留下的古盐灶遗址;有我爷爷留下的戽斗;有我父亲用过的水车;有我抚摸过的水泵;有生我养我为我遮风挡雨而让我熟悉的旧房子;有我亲手裁的花种的草和悉心呵护过的一株株挺拔粗壮的大王椰;还有那些与我一起吃盐饭,干盐活,并肩奋斗过的老盐工和那方方块状的海盐及那带着腥咸味的盐滩。</p><p class="ql-block">当我来到电城镇三小的大门口,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买盐无?买盐无,海水晒的盐。”循声望去,一位老妪,弯着腰,双手扶着一辆独轮铁斗车,车上装有两包白白嫩嫩的海盐。老妪一边艰难地推着斗车往前走,一边亮着嗓子高声大喊“买盐无,买盐。洁白的海盐。”</p><p class="ql-block">盐是不能随便私人叫卖的,要是在二十五年前,这位卖盐的老妪让大盐场的派出所碰到,不把她拘留十天八日,也得罚款三几千元。</p><p class="ql-block">可今天的电白大盐场,听说早已停产十多年,盐田的土地己耸立起座座高楼,广东省电白盐场这个叫了七十多年的响亮名字,也已换成广东省盐业集团电白盐场有限公司。这位老妪也许是家人勤奋,在荒废盐田上利用海水晒制出盐,尽管没人管制也没人问津。但她还是抱盐推出,由此可见,晒盐,已在电白大盐场附近的人心中留下了深深的根。老妪,在当今社会,也许你并不是差那一二百元过生活,而是舍不得割断那800多年盐业的根。</p><p class="ql-block">盐,我虽不买,但一个熟悉而亲切的“盐”字,却让我的心潮澎湃,我好像早已飞到了古老的盐场大门;飞进了久违的盐工宿舍;飞进了每一位老盐工的心;一粒粒白嫩的海盐,瞬间勾起了当年我与盐工参加热火朝天般扒收原盐的情景;一粒粒洁白无瑕的海盐,就如一位位盐工一张张笑容可掬的脸庞。一声“买盐无”,让我脚筋来劲,步伐轻盈,速度加快,一路向南。</p> <p class="ql-block">电白大盐场的场部,座落在古镇南门外,从南街城环公路的斜坡算起,直至盐场职工公共食堂门口,实际距离是856米,那是上世纪80年代修建水泥大道时,我亲自所度的距离。</p><p class="ql-block">电白大盐场,实际称呼是广东省电白盐场,因海南分省后,电白盐场,独占了广东的鳌头,所以我称其为电白大盐场。大字是我加的,但它确实也是够大的了。1700多公顷盐田,酷似一只巨型棋盘,纵横交错,横亘于电白80多公里的沿海堤岸上。盐场的前面加上个大字,还可突出其远久苍老斑驳的古韵,彰显其历史底蕴的幽深。盐场诞生于宋朝早期或更早。那时只是一些闲散的漏沙灶煮,后来那些富商巨贾,看到盐业是个“肥缺”,且电白近海,又是个海盐生产的好地方。于是他们个人筹资围垦,把一块块的盐田连成一片。富商巨贾围垦盐田,感动了朝庭,隋炀帝曾拨款给电白围垦盐田145工(145公顷)。至明洪武二年,朝庭对电白盐设置官宦专门管理,首任盐官为福建三明人欧阳氏。</p><p class="ql-block">据史料记载,电白盐不仅产量高,而且质量好。年平均产量八万吨,1977达到历史最高峰,产盐十六万八千吨。早在远久年代,电白盐就以颗粒均匀,洁白剔透而远运西江,销往桂东湘南,甚至通过北江水运入赣。电白,随着电白盐,也早就名声远扬。</p><p class="ql-block">掠过古老的南村,电白大盐场那熟悉的牌楼就影入我的眼帘。大门牌楼仍旧不变,变的只是挂在大门左边砖柱的那块大招牌。原是著名书法家欧广勇题写的“廣東省電白盐埸”七个大字,现变成了“广东省盐业集团公司电白盐场有限公司”。名称的更换,体制也变化,更加引起我的好奇。</p><p class="ql-block">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而我,重返电白大盐场,既想看门道,当然也想看热闹。电白大盐场门道的变化,在暗示着我,也暗示着其他人,里面的热闹,其实只是它的曾经。</p> <p class="ql-block">想当年,这里确是热闹非凡。从五十年代开始,每周的二四六晚上,这里的球场都播放着新安排的电影,吸引着附近十里八乡的人流涌来观看;电白当年的第一座五层高楼在这里兴起,全省盐业第一台气象雷达便在这里安家;人说“大家庭,小社会”,而电白大盐场的“小企业,大世界”很早就形成,大医院,幼儿园,公、检、法、司俱全的企业,在电白乃至全国都是少见的典型;至九十年代初,这里是一个白天热火朝天,晚间歌舞升平的世界。</p><p class="ql-block">进入大门,一段笔直的水泥大道直达原来的大食堂。大道的两旁,一株株的大王椰,如一个个坚守值班的武士,又似一款款笑容迎客的大商人,魁梧挺拔,圆腰肥臀,直插云天,大,一人搂抱不过,高,己超四层楼;大王椰树下,一个个造型各异的花坛,有圆的,有矩的,有八角型的,也有梅花型的。花坛种满着各种各样的花,有九里香,米翠兰,鱼尾葵,黄槐和红杜鹃。这些树木,这些花卉,都受过我的呵护,都与我一往情深,80年代末期,经我一株株栽种的幼苗,现代长成参天大树,无不让我深感惬意!</p><p class="ql-block">今年春雨来得早,花坛的花生势茂盛,奇香扑鼻。特别是那红杜鹃,远远看去,就像一盆燃烧的焰火,映照着古老盐场的土地,映照着古老盐工灿烂的面庞,诱煞着盐场内内外外喜欢赏花的游人。</p> <p class="ql-block">我沿着那平直如镜光亮如新的水泥大道,慢步走进电白大盐场大院,首先看到的是最靠近大门左边的第一座小屋,小屋一排五间,原是缝衣组车间,后来二问为大盐场司法办公室,三问当作盐场大法庭,现已人去房空,只留下记忆。我是盐场司法办第一位工作人员。</p><p class="ql-block">继续往前走,离大门不足100米处有座小楼,楼不高,仅两层,可它在大盐场却有着一段让人心心念念的历史。</p><p class="ql-block">这座造型美观,建材结实的小楼,在“文革时期”,它是“某某派”的司令部,当时的大盐场东西南北中筑有五座碉堡,而这小楼的地下和对面50米就各有一座。这些不值一谈的年代结束后,它的二楼一边作大盐场的通讯总机,一边当宿舍,一楼就成为大盐场派出所的办公室,至七十年代末,通讯总机搬迁,二楼成了盐场武装部,一楼还是派出所。八十年代末,基层武装部撤销,整档楼成为派出所机关,正是这时,我曾在这座小楼呆了四年。至九十年代,电白大盐场公安分局在这里成立,干警一下达到了26位,本世纪初,随着大盐场的滑坡,大分局也逐渐式微。</p><p class="ql-block">今天的小楼己今非昔比,门前的白玉兰己老去,一株柠檬正疯狂地长高,只有斑驳的地板砖在诉说着当年的它的辉煌与辛酸。</p><p class="ql-block">离开小楼往前走20米,左边一栋五层上世纪80年末代起的宿舍,这里有我在盐场的第二个家,从89至99年,我刚好在这里住3650日。</p><p class="ql-block">站在楼下的公路边,仰视当年我的宿舍,外墙石米多少有了脱落,合板做的门窗,早已破洞变形,新的主人,我真的不认识,听说他并不是一个吃过“盐饭”的人。</p> <p class="ql-block">避过一幢三层楼的旧宿舍,我来到盐场大院的最中心点。这里有一排平房,红砖红瓦,可你不要看它砖体蚀化,红瓦斑驳,甚至用手抹去会有灰尘脱落,一点都不起眼,可它正是电白大盐场走进社会主义建设高潮的功臣,也是电白大盐场从资本主义个体改造为社会主义国有企业的见证。</p><p class="ql-block">电白大盐场原有62名离休干部,他们来自全国的五湖四海,他们有不少三八式的干部,也有解放战争参加革命的功臣。屈指可数就有,当年曾与周恩来共事过的12级干部李维涵、左手受过伤的,组织为其配了匹马的李华、来自山西1937年14岁就参加抗日的李占山、来自安微的马中元、出生河北秦皇岛随军南下的董学成、河北石家庄13岁就入伍打敌人的罗书印、在四川随红军长征的黄凯、先参加抗日后参加解放战争的江西老表杨华汉、在山东就当小鬼兵一直打到广东的隋邦禄、在广东南海参加国民革命军后策划起义的黄大汉、12岁就在河北壬丘随大军南下解放海南的刘普华、从广西凭祥十万大山投身解放海南岛的廖权、十多岁就读广东南方大学的电白县第一任支部书记邵贞昌烈士的儿子邵仁、还有老军医伍锦筹、朱昆明、老盐业化工工程师谭世镕,他们大部分都是居住在这里,一直到离休甚至到离世都没换过房。他们不仅为了拯救于中国人民水深火热之中,在战争年代冲锋陷阵;他们为了中国人民过上幸福生活,在和平建设年代,同样是那样的热血沸腾,不居功,不自傲,把前半生的激情燃烧献给祖国的解放,把后半生的艰苦奋斗作风留给了盐业和人民。</p><p class="ql-block">更有让我永远难忘的有趣故事,那就是我们的这些老干部出差甚至是参加一线重体力劳动都是自带粮票和伙食资金。当年的场长黄大汉到三甲参加围海造盐田,忘记了支付19元8角钱伙食费,一直到其去世,账目仍挂在那里不于核销,想想他们这些老干部,比起我们现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某些人,他们的精神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可学可嘉!</p> <p class="ql-block">想到于此,我仿佛眼前看到的己再不是几间低矮的平房,而是一座高大的丰碑或图腾或是一代代盐业人的轮回,在这里,我看到了宋朝的骨,明朝的风,看到了共产党人的精神支柱,看到了党和人民的血脉传承!</p><p class="ql-block">看,我们的老一辈革命者和大盐场的带头人,他们就是在一排这样简陋残旧的平房子,真抓实干,为电白的大盐业默默地作着奉献,他们紧凭着一股共产党人的艰苦创业精神,就能把三甲的一片荒海,围堵改造成现代化盐田;他们紧靠与盐工群众的心贴心,就能战胜多次台风海潮带来的自然灾害;他们紧凭着一股艰苦奋斗作风,就夺得年产盐16万8千吨的奇迹!创造了电白盐业的辉煌!</p><p class="ql-block">我不禁深深地鞠了个躬,致敬,我们电白大盐场大盐业的领导和先辈们!</p><p class="ql-block">重返电白大盐场,再去看那一望无际,连绵不断的大盐田,已没什么意义,因它己完成了800多年的历史使命,一幢幢洋楼,己取代一辆辆风车,一条条大道,已替换了一条条水渠,一辆辆现代轿车,已掩去一台台斗车的痕迹,一垄垄的盐碱地,已变成一座座大楼盘。</p><p class="ql-block">我只得移步于1992年兴建,1994年剪彩的电白大盐场现代化办公楼。</p><p class="ql-block">这座经历了96年超强台风的电白盐业大厦,在我的眼中看来,已是“新貌变旧颜”,昔日的风光早已不再,五千多平方的建筑面积,当年传说中的“钱袋”造型建筑,既再没有装得了盐场的钱,就连装载的人也已换了“成份”。我站在广场向上瞭望,一行巨幅招牌,己是书写着“茂名市发展投资有限公司”字样,我登上原来最兴旺、专门供领导办公的四楼,寻找的不再是大盐场的大领导,而总想找回当年我参与撰写的《电白盐业志》,想拾回一段电白大盐业的历史,可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到《盐志》的影踪。我伫立于四楼一角久久地沉思:社会可以变革,但历史豈可甄灭!</p><p class="ql-block">200年的漏沙灶煮,800年的滩晒蒸发,电白从古至今的一张名片,怎能说一灭就灭不能留一点得好好保护呢?我依稀回想,起于宋前,兴于南宋而盛于明清的电白盐业,它的历史意义和文化底蕴,早已超越现实的物质,我想是否可以在大兴建设大动土木的情况下,留出一隅公益之地,建设一座以盐文化为载体的历史博物馆还是盐业公园!</p><p class="ql-block">这也是我这次重访电白大盐场的初衷。</p><p class="ql-block">周万芬2O22O416于广州湖景华厦12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