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几千年来,中国一直是一个世界人口大国,老百姓的吃饭问题是每朝每代的头等大事。上世纪中叶,毛主席提出了“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战略方针,在工、农、兵、学、商的社会排序中,农业仅次于工业。尽管如此,很多人仍然吃不饱。城镇居民每月的定量粮食供应中,杂粮的占比一度竟然达到了70%,很多农村则是以“瓜菜代”。当时毛主席曾说:八亿人有六亿人在搞饭吃。六十年代仅有二千三百万人口的云南省更是缺粮,为了搞粮食,提出了:“向滇池进军,向滇池要粮”的口号,以至于把高原明珠滇池填埋了很大一部分来种粮。可见当时粮食的重要性。由此我也纳闷:当时连滇池都填了用来种粮,仍然不够吃,几十年后人口翻了几番,滇池周边的良田都种满了钢筋水泥丛林,粮食还是吃不完,全国每年浪费的粮食几乎可以养活整个非洲,是什么原因?</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粮食的重要性也意味着农业的重要性,学生支农、学农也就是理所当然的,当时全国初中一年级排列的课程中就有《农业基础知识》一课。通过学习,大概了解了各种粮食的主要生产过程,知道了阳光、水、土和肥料对农作物生长的重要性。为了粮食,为了改善教职工和学生的生活条件,很多单位和学校都办起了农场。我们学校也在近郊两面寺的凤凰山上办了一个农场。每一学年中所有班的同学都要轮流背着铺盖去农场劳动三周,既作为农场的主体劳动力,也体验了贫下中农的耕耘生活。对于我们这些生性好动的学生来说,与其说是劳动,不如说是放风,满山遍野都是我们的天下。当然,农场的生活条件也比较艰苦,晚上睡的是大通铺,蚊子,跳蚤是常客。可恶的是几个男生的恶作剧:当你进入梦乡的时候,用穿过房梁的背包带拴住你的被子一角往上拉,至使你感到冷时怎么也拉不到自己的被子,还有更损的是将划着的火柴吹灭剩下的暗红木杆放在你的腿上,曰:拔火棍。最严重的是高中到农埸劳动时,班主任同我们铺地铺同睡一间教室里。半夜,忽然有人捏着鼻子播音:这里是澳洲广播电台,现在播送《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吓得班主任翻身而起,连问:是哪个!是哪个!这个电台在当时属于敌台,这首曲子在当时也属于黄色歌曲,这种行为无疑是通敌的政治事件,好在没有人承认,也沒有扩大。</p> <p class="ql-block"> 我们在昆十二中学度过了三年的初中时光,到这个农埸也劳动了三次,因此印象也最深刻。记得第一次去农场的第一天晚上,当时没有电,晚上照明靠烧煤油的小马灯,几乎是天黑了就灭灯睡觉,这一天晩上好几个女生都哭了,呼爹喊娘的,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和家在外面过夜。农場的伙食也同那个时代一样简单,一点饭搭配个馒头加上清水煮白菜,吃了几天后大家都腻了。有一天食堂做的包谷窝头不好吃,很多同学都扔了,场长刘老师看到后一一捡拾起来在第二天开饭集合时揣出来给大家看,并且进行了严肃的教育,大意是你们小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忘了本,不知道种粮食的艰辛,现在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劳动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吃不饱、穿不暖,苏联人民还在吃黑面包度日之类。从此,大家不敢浪费粮食了。</p><p class="ql-block"> 除此之外,一些胆子大、脑瓜子活的同学也在动歪脑筋:上山放羊时,故意将羊从岩石边推下摔伤,然后报告场长,场长只好把羊拖回来宰了,大家才吃上了一点肉食。还有的同学悄悄地用弹弓把场上跑的鸡打死,去向场长报告说有只鸡死了,场长看后只好杀了鸡,由于人多,一只鸡不够众人吃,只好再捉几只鸡来陪杀。晚饭时大家碗里有了几块指头大的鸡肉,算是开荤了。更胆大的是有一天班主任安排我和一位姓高的同学去放牛,吃了早点后我们赶着七、八头黄牛上山了。突然在一颗松树下发现,有三朵牛肝菌,大的一朵有菜碗大,我高兴极了!但是我们处在的条件是无法搞熟来吃的,无锅无灶、无油……我问他说咋个整?他回答:咋个整?把它们吃了!于是他叫我在山上看牛,他飞快地下山到寝室中拿来了我们的铝饭盒,到小溪边用小刀削去了泥土,洗净后切成了溥片。我说沒有锅和火,没有油盐怎么炒,他说,我们回去后你想办法把刘老师调出来,我乘机整油。于是回到农场把牛关好后我们一起到刘老师的住处,也是农场保管室门口,我说:刘老师,你出来一下,趁着我同刘老师瞎扯的时候,他悄悄的进入保管室揭开大铝锅舀了满满几勺猪油放在怀里的饭盒中跑出来。有了油,其余的辣椒、大蒜、盐等就很好找了。材料备齐后我们躲在男生宿舍的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用石块搭起一个简易的小火塘,点燃柴火放上饭盒,放入猪油、辣椒、大蒜盐居然把这些菌子用小勺炒熟了,就着食堂打来的饭吃得津津有味。看到今天一到夏天野生菌子上市时政府有关部门都要告诫市民菌子有毒,小心食用,还真佩服我们当时的胆量!</p><p class="ql-block"> 其实还有比我们胆量更大的。有一个周一,大家回家休息后回到农场,午饭时,我们刚打好饭,一位家是巫家坝飞机场军人子弟姓刘的同学悄悄使眼色要我们跟着他走,于是几个平时关系好的同学都揣着饭碗跟他爬到食堂后面的半山上,他环顾四周后从随身携带的绿色军用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装的红烧肉罐头,在大家惊奇的眼光里打开后分别给每一个人的饭碗里舀了一小勺,大家高兴极了,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饭后他在山边挖了一个小坑,将剩下的半瓶肉放入后用土埋了起来并用脚踩实,然后大家一起下山来。第二天午饭时他又向我们使眼色,大家心领神会,打好饭后分别向山上走去。到了昨天吃饭的地方,他刨开泥土, 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那只玻璃瓶,打开一看立即傻眼了:瓶内空无一物!在失望中他几乎哭了,并且痛骂:你妈的X!是那个小杂种干的?没有肉吃了,大家只好悻悻而归。后来想,一定是头天我们吃的时候有人耵梢了,要不然就是同去吃的几个人中出了内奸把剩下的红烧肉偷吃了。以后凡是吃红烧肉时,我总是会想起这好笑的一幕。</p><p class="ql-block"> 今天,这座当年全国位置一流的天文台傍边的土地上也树起了幢幢高楼,城市入夜后的灯火辉煌形成的光污染已经严重影响了天文望远镜的观测效果,这座天文台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p> <p class="ql-block"> 其实,早在小学时代我们就加入了学农的行列。每年秋收的季节,学校老师会带领大家去市区城郊结合部的农村中帮助贫下中农们收谷子,把割下捆好的谷穗背到生产队的打谷埸上。有一次大家在老师的带领下到火车站外的农村收谷子,下午干完活返回时入城的路边田里堆着很多刚刚割下的谷子,这时候雷声阵阵,乌云密布,眼着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临,我们的班主任王老师一声令下,大家跃入田间,把散布的谷穗收拾集中堆放起来用稻草盖好后集队离开了,这个时候天边大雨也赶到了。大家都为自己的及时抢收感到自豪。背谷子最难受的的就是谷芒掉到脖子里,又刺又痒,那时候洗澡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有用毛巾或者衣物围住脖子。遇到收割掉谷时,生产队长都会反复交待大家轻巧一点,因为这种品种的谷粒很容易从穗杆上掉落在地里,为了保证颗粒归仓,大家必须小心翼翼。看到毛手毛脚的我们,一些社员会咋呼我们:走慢点,不要把我们的田埂踩垮了。一些大嫫则会招呼我们:小同学:要解手么来我家茅司解!当时的厕所是聚宝盆,大,小便、垃圾都是天然的优质肥料,化肥还是奢侈品,一般来说都用不起。那时候最惬意的莫过于中午吃完饭盒里的冷饭,约两个知己躺在金汁河的河埂上远眺西山滇池边的睡美人也躺在水边上的倒影,任思绪云游、浮想联翩……。</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们当年支农劳动的地方早已经长成了密麻无序的钢筋水泥大楼。</p><p class="ql-block"> 我们每一学年都有几天这样早出晚归的支农活动。生产队很欢迎这些不用管吃喝的无偿小劳动力,学校则把支农作为政治任务。由于地域的关系我们支农的村庄都是距学校不远的官渡区,那时候昆明周边农村似乎大多都说的是官渡腔,我特别喜欢听,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学。一次在福德村支农劳动中拿腔拿调地学起了官渡话,引得同学哈哈大笑,我们的班主任李老师听到后十分气愤,并呵斥道:你说得像了,去当广播员嘛!他批评的理由是认为这是对贫下中农的不尊重。</p><p class="ql-block"> 除了参加秋收劳动,学校也会挑一些时机请村中一些老贫农给我们上“忆苦思甜”课,教育大家不要忘本,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有一次,在一个村中请来了一位大爹给我们讲忆苦思甜,由于文化水平有限,这位大爹说漏了嘴,说他家里过去很穷,要靠给村里的地主干活才能生活,一般到了年底,地主家会请长工们去家里吃饭,每个人还发几块大洋。我们在下面听得一头雾水,不是说地主阶级都很残酷的剥削贫下中农吗,怎么还会给他们发钱并请吃饭?后来才明白了:你要是剥削得太狠,是没有人给你干活的。今天的老板到了年底还不是要请小工们一起撮一顿,发个红包之类,以激励他们来年继续努力干活。</p><p class="ql-block"> 进校办农埸每年的耕种收获都全靠学生们来完成。有时候秋天收成好了,学校会给每一个学生分一、二公斤玉米棒子,大家都抱着往家走,像是过年一样的高兴。在那个稀缺年代,这样的好事并不多。</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其实,这么大的年龄要完成这些繁重的农活的确是不容易,而且还存在着危险。初中时候,有一个班轮到农场劳动。那时候农场还在搞基础设施建设,大家在场长老师的带领下用传统的土办法建筑房屋。在四块木板围成的墙基上填入山上挖出的泥土然后用木棒充实,逐层加高成为墙体。一天,几位同学围着一个土坑用锄头取土,在说说笑笑的劳动过程中,一位娄姓同学突然不慎跌入土坑之中,而刚好举起锄头的另外一位同学收不住手,手中的锄头正好落在坑中他的头顶上,致使头皮上开了一个口。当时的女班主任年轻没有经验,只用红药水涂抹了一下,然后让他自己走路回家去休息。这位同学走了六公里的路回到了家,不料几天后,因为伤口破伤风感染去世!这事件引起了我们的极大恐惧!</p><p class="ql-block"> 当时毛泽东时代培养的那一代工人阶级政治觉悟真的很高。面对突然失去的爱子,他的父母没有吵闹,没有索赔,并积极的配合学校处理了这个事故。一天下午,全校师生在礼堂为娄同学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会后,学校的美国产十轮大卡车载着各班同学自制的花圈驶向凤凰山学校农场,这些盛着孩子们沉痛哀思的花圈和一块石碑陪着娄同学长眠在师生们一起劳作过的地方……。这事情要是搁在今天,你少了一百万摆不平,而且学校马上就会成为网红,很多官员和老师也会为此丢了饭碗……。</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们去得次数最多的一个农场,也是最难忘的一个农场。在这里,凭靠近凤凰山中国天文台的优势我们借助天文望远镜观察到了无限远方的月亮,在农场晒场的松树下,刘场长兼老师给我们上了第一节“一元一次方程”数学课……。</p><p class="ql-block"> 到了高中时期,学农劳动仍然进行。只是地点改变而已。开始是我们班在南边的福德村划了一亩水田,从栽秧开始,每天都有一个小组放学后步行五公里来到村中,晚上则自带行李住在农民家的牛棚楼上,每天晚上都听着牛们嚼草料的声音入睡,还要忍受蛟叮虫咬,最怕的是看到牛身上那些衬衣纽扣大的虱子,幻想着被它们叮一口的后果……。有一次学校农场春耕急需肥料,学校组织大家从家中带着肥料步行了八公里走到农场送肥料,一些鬼精的同学用一个纸盒装一点炉灰背到农场,即轻松又不臭。老实的则被满满背了一包垃圾肥料压得汗流浃背的。</p> <p class="ql-block"> 高中时期第一次学农是在北郊的原黑荞姆农校,晚上居住在原来的教室里,条件好了很多。每天的主要劳动是将牛棚里的牛粪清理出来挑到地头,和将成熟的玉米棒子从地里掰下来拿到场子上去晒。当时,大家都进入了青春期,胆子大,想法也多,老师也难管理。这个时候的学生正是长身体和个子的时候,好动,饭量也大,加之当时缺少油水,刚刚放下碗筷肚子就又饿了。大家各行其道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当时正是收农场玉米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我们大着胆子掰了几包玉米悄悄的放到食堂的灶锅洞里烤,不一会,正在做饭的老师跑了出来问:是谁动了我的火?我们支支吾吾的跑开了,玉米自然没有吃成,却一直不解:她是怎么知道有人动了她的火?后来还有一天下午,农场没有安排劳动,我们几个人顺着山路下来到黑龙潭公园玩,途中看到一块地中一朵朵饱满的向日葵低着头,立马有了想法。白天不便,决定晚上动手偷袭。晚饭天黑之后,大家一起下山了,可是转了一圈竟然找不到那块向日葵地了,在失望中返回农场。不料途中却看到一块玉米地,乘着夜色,每人掰了几包玉米塞进怀中就往山上跑。回到了农场却又看着这堆生玉米发愁:怎么吃下去。过了一会两个胆子大的同学摔坏了一张课桌并点着了火,用洗脸盆打水来煮起了玉米。另外两个性子急的干脆将玉米放在火上烧。不一定就将半生不熟,烤得黑漆漆的玉米棒子用嘴啃,然后相互望着对方的黑嘴黑脸大笑……。</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们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学农劳动。就在这一年的秋天,我们高中毕业了。两个月后,很多同学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伟大号召,成为下乡知青,吃农村口粮、名副其实的农民了……。</p> <p class="ql-block"> 今天回想起来,当年学生学农劳动并非一无是处,它开阔了我们的眼界,知道了粮食生产的过程和不易,不至于活了几十岁都“吃米不见糠,烧柴不见山”。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我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状况,为我们以后的人生之路奠定了坚实的社会知识基础。今天在很多重要岗位上任职的领导干部就是当年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至今,吃饭仍然是我们这个十四亿人口大国的第一要务!</p><p class="ql-block"> 今天,中国已经实现了粮食完全自给,似乎不需要那么多生产粮食的土地了。大量的产粮土地上盖起了无数的高楼大厦,原来滇池周边的鱼米之乡无序地繁殖了一片片钢筋水泥丛林,原来围海造田的土地上湧入了来自各地的房地产开发商,新迁入的居民甚至要跑到昆明老城区去买菜……。曾经灌溉了老昆明万亩良田的金汁河也只能在杂乱无章的楼群之间穿越。儿时支农午休时躺在河堤上远眺西山睡美人的情景只能只曾经美好的回忆了。</p><p class="ql-block"> 怀念那些学农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