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匠心坚守风烛下</span></p><p class="ql-block">——透视日渐消逝的乡村工匠和民间工艺</p><p class="ql-block"> 文:北国风光</p><p class="ql-block"> 图:天高志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缕缕闪耀着青光金光的竹篾,在一双双灵巧的手中上下翻飞,很快就化作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美观精致、结实耐用的筐、篓、箕畚、笸箩、笊篱、摇篮等各种生活器具。</p><p class="ql-block"> 熊熊炉火旁,在叮叮当当的捶打中,一件件其貌不扬甚至有几分丑陋的铁片铁条铁饼铁疙瘩,渐渐魔变为镢、镐、钉、耙、刀、镰、钩、链、斧等各种工具农具。</p><p class="ql-block"> 白发苍颜的理发匠熟练地将一只油漆桶改成的沥青火炉和一把木椅,挂上那辆破旧却坚固的老式自行车后座两侧,再把工具箱牢牢绑上后车座,然后跨车驶向老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二三十年前,类似的店铺、作坊、摊位和它们的主人——铁匠、木匠、石匠、篾匠、网匠、席匠、漆匠、皮匠、染匠、錾匠、窑工、屠户、裁缝、货郎、纸草匠、土布匠、酿酒师、酿醋师、补盆补罐匠、轧花弹花匠、抢菜刀磨剪子匠、劁猪劁鸡师等工匠艺人们,在村村寨寨、街头巷尾随时随处可见。他们为人们的生产生活提供了诸多方便,为人间烟火增添了蓬勃生机,为集镇巷陌带来了无尽繁华,为民族文化留下了大量珍贵的工艺品。他们被统一尊称为“手艺人”,相对于纯耕种的农民,他们深受乡亲们高看和羡慕。</p><p class="ql-block"> 如今,这些乡村工匠、民间艺人或被迫或自然地渐渐走出人们视野、退出历史舞台,很多民间工艺也因此湮没在流逝的岁月。但如果留神留意,也尚能遇到个别老工匠在坚守岗位,尽管他们大多已经风烛残年、身躯佝偻、步履蹒跚、满面沧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众里寻他千百度,尚有几人在坚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近年来,笔者每年都会挤出一定时间游走鲁南乡野和荆楚村镇,在街头巷尾、大集小市,有意无意总会邂逅一些乡村工匠。每每看到他们专心致志、辛勤劳作的身影和敬业乐业、凝重从容的神态,都备感亲切、备受感动。</p><p class="ql-block"> 鲁东南坊上村是一个拥有近4000人口的大村,听村里老人讲,该村已开集300多年,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集”“老集”。当年,每逢一、六(鲁东南地区某地域内几个开集的村子轮流逢集,每5天为一轮。“一、六”指每月的初一、初六、十一、十六、二十一、二十六)集日,街上满是边做边卖的工匠摊位,箍桶的、补锅补盆的、土法铸锅铸勺的、扎箢子(一种主要盛装粮食、食品的条编器具)扎簸箕的、打铁的、理发的、编斗笠编篮子的、穿马扎的、吹糖人的、捏面人的、说书杂耍的……应有尽有。仅在“剃头市”(鲁东南乡村集市习惯把同一生意相对集中的片区,称“市”),最多时竟然有二三十个摊位。如今,上述摊位难觅影踪,“剃头市”每集仅有三两个摊子。</p><p class="ql-block"> 84岁的剃头匠老蔡是距离坊上集十几里开外的华店子村人,从学徒算起已有70年的赶集摆摊史,干活吃饭的“家伙”已经多次“鸟枪换炮”,从最初的剃头挑子,换成独轮车,又换成大梁自行车,如今开上了自我感觉牛叉叉的机动三轮车。子女从安全角度考虑多次劝他不要再摆摊了,可老蔡总是倔强而幽默地说:“我剃了一辈子头,舍不得放下啊!再说集上那些老朋友(指回头客)也离不开我……万一我哪天路上出了事,就算是当兵的死在战场上吧。”就这样,只要天气好,瘦骨嶙峋但身板硬朗的老蔡一定会准时出现在各集的“剃头市”上。</p><p class="ql-block"> 鄂东老镇河口的老街上,93岁的篾匠老戴每天还在劳作着,房子里摆挂着他的杰作:竹筐、竹篮、竹篓、竹筛、竹椅、竹笸箩、竹箕畚以及更多的一般人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什么用途的竹器,粗粗一数,品种竟然有20多种,它们有的大气简洁,有的小巧玲珑,有的典雅精致,一个个看着漂漂亮亮,摸着结结实实。不难想象,这里面凝结着老篾匠多少心血智慧和和深情啊。据老戴讲,算上劈篾子,编一个竹鱼篓至少花一整天工夫,可以卖80块钱,但因为打鱼的越来越少,钓鱼的又不喜欢,鱼篓不容易卖出去。老戴还说,他干这个不是为了钱,主要是闲不住,不干难受。</p><p class="ql-block"> 位于大别山下的四姑镇老街上,有一间不起眼的土房,86岁的老铁匠周宗喜在这间老房子里抡锤抡了一辈子,每到备耕备种和农忙时节,经常加班加点为乡亲们加工各种农具。老周由于手艺好、收费低,深受乡亲们欢迎,直到今天,小小铁匠铺还烟火缭绕、铁花四溅。每天下午熄火后,老周总是把铁锤、铁钳、铁剪等摆放得整整齐齐,边摆放边自言自语地说:“这些都是我的老伙计,我的心肝宝贝哎……哪天我死了,你们就跟我一起上山(指下葬)吧……”此情此景令人动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无可奈何花落去,几多惋惜和哀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述乡村工匠、民间艺人大都从业几十年,很多人甚至终身从事一个行当、一生坚守一个职业、一辈子只干一件事,并决心“从一而终”,将手艺进行到底。从中不难看出他们热爱行当、敬畏岗位的职业操守,执著专注、心无旁骛的敬业情怀,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 技术追求。他们周身遍体闪耀着劳动和匠心的光芒,心灵深处镌刻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p><p class="ql-block"> 然而,随着科技生产力的日益发达、日用商品规模化生产不断扩大、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生活观念生活方式的嬗变、农村人口锐减以及老工匠艺人们渐渐衰老、被迫转行和相继离世,坚守这分宝贵匠心的人越来越少,甚至有的行当在某些地区已经消亡。这着实令人惋惜、痛心、感慨、哀叹而难以纾解、徒唤奈何。</p><p class="ql-block"> ——给生产生活带来了不便。勤俭节约是父老乡亲生产生活的主色调,是广大农家祖祖辈辈的优良传统。各行各业的修补工匠齐全充足时,乡亲们生产生活既省心省力又节约了成本,一旦这些工匠缺失,无疑给他们生产生活带来很大不便,又增加了生产生活成本。一些农具、工具和生活器具老化、损坏、缺件,修修补补后还可以继续发挥功能,而无人维修,只好束之弃用或当垃圾扔掉。在临沂市王家湖村一带,乡亲们的一些铁质农具因钝化需要加钢淬火,可方圆十里竟然找不到一个铁匠,自己动手吧,技术不过关、质量不达标,最后只好忍痛扔掉,咬牙再买新的。</p><p class="ql-block"> ——失传了一些民间工艺。有些工种行当如编织、锻造、烧制、绘制等,对工艺技术要求非常高,从业者没有几年的打磨不能“出师”,没有十几年的砺炼不能“成匠”。随着老一代工匠渐渐老去,这些工艺濒临失传甚至绝迹。笔者认识几位年届耄耋的铁匠、木匠、篾匠、窑工,他们的后代因为“又脏又累还不挣钱”,竟无一人继承老子“衣钵”,有的即使跟老人干了几年,也掌握了一定技艺,但最终还是怕苦怕累而改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前,农村新婚洞房必用的手编的有“囍”“福”“吉祥富贵”等精美红字的墙席床席虚棚席,再也不见踪影;蓑衣、蒲团、蒲扇、“芦烘”(一种用芦花和稻草编织的冬鞋)等,曾伴随几乎所有七十年代前出生的人长大,如今已荡然无存。</p><p class="ql-block"> ——弱化了宝贵的精神财富。真正的民间工匠和艺人,无不把坚守行当、恪尽职守作为一种人生追求,把手艺精湛、制作精品当做自己的职业准则,把服务他人、与人方便作为自己做人干事的处世信条。他们的目标是养家糊口但不求发财,底线是“做得好、不坑人”。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如今年轻人选行干事,大多以挣钱发财为目的,有的只求轻松舒服,不愿吃苦受累;有的“这山看着那山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的对从事工种稍微不如意就跳槽改行、不停换岗,到头来一事无成。随着老工匠日渐减少,他们躬身实践的劳动精神、工匠精神,也与年轻人渐行渐远。</p><p class="ql-block"> ——乡愁难以寄托和安放。近年来,我国城镇化水平不断提高,使得大批农村青壮年纷纷走出偏僻乡村、走向繁华城市,有的已然定居都市,有的还在背井离乡,不论如何,故乡都是他们挥之不去的牵挂。闯荡多年再返乡时,往往是“看得见山,望得见水”,乡愁却记不住了,当年那些勤劳智慧敬业的工匠已经垂垂老矣,很多亲切熟悉的店铺、作坊、摊位已经难觅踪影,很多曾陪伴自己度过童年少年青年时光的“老家什”“老器物”,要么粉身碎骨、香消玉殒,要么锈蚀斑斑、残破不堪,要么偏安一隅、栖身旮旯……面对“再不是旧模样”“换了人间”的美丽乡村,乡亲们的乡愁何以寄托?远方游子的思念何处安放?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山重水复疑无路,众手划桨好行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何尽快扭转农村工匠和民间工艺的堪忧现状,从而 更好地方便乡亲们的生产生活,挽救即将失传的工艺,重振当年民间工艺的繁荣兴旺?笔者认为,需要各级政府、村委、匠人和乡亲们的共同努力,重点在队伍、场所、技术、市场、激励等几个方面下功夫见成效。</p><p class="ql-block"> 整饬队伍保持不断线。由文化旅游部门牵头,农业、市场管理、人力资源、工会等部门配合,区分生产制造、手工艺、食品酿造、维修、服务等不同门类,围绕年龄、工种、职业(兼职)、工龄、从业年限、技术水平、主要成果及经营的店铺、作坊、摊位等内容,对本辖区内的民间工匠进行统计注册,做到底数明了、队伍清楚、服务对象明确。对于濒危手艺和年迈工匠,职能部门在做好抢救式挖掘的同时,还要想方设法牵线搭桥,帮助物色调配新生力量,确保民间工匠队伍后继有人、绵延不断。</p><p class="ql-block"> 修整场所实现阵地牢。对于农村集贸市场里锻打、铸造、维修、理发、编织等相对固定的“专市”和摊位,市场监管部门视情建设添置一些必要的柜台、雨篷、凉亭、座椅、标牌等服务设施,为工匠、商贩们提供方便经营、遮风挡雨的良好环境。对于村镇街巷里那些历史悠久、具有一定文物价值的老街店铺、作坊等,可结合“美丽乡村”建设、“最美乡村”评选、传统村落保护等活动,由乡村振兴或文物部门承办,县级人民政府统一拨付一定维修装修专项资金用于文物保护,同时视情授予“历史老店”“古镇名店”等牌匾。</p><p class="ql-block"> 创新技术力求能发展。对于木制、烧窑、编织、纺织、刺绣、酿造等技术艺术含量相对较高的工种工艺,在充分挖掘整理现有工艺的基础上,结合科技发展、农业生产方式改进、城乡居民生活方式变化等实际,组织工匠艺人革新生产工具、创新制作工艺、开发新的品种;由总工会牵头,积极组织相关工匠报名参加各级年度“职工创新大赛”“职工创新成果展演”等活动,通过赛场角逐争“金”夺“银”,赢得声誉、扩大影响、助推发展。《湖北日报》2022年4月15日载文:蕲春县管窑镇陶艺世家在传统古陶制作的基础上,改良制作出缸、瓮、盆、坛等新型产品,深受欢迎。</p><p class="ql-block"> 开拓市场保证有销路。对木匠、铁匠、篾匠、窑户、纺织、裁缝、酿造等从事制作、生产类的工匠,由政府职能部门出面,采取在农交会开设展位、现场补贴促销、签订购销合同等方式,帮助其产品寻找和扩大销路。结合乡村旅游开发、“美丽乡村”建设等活动,对集镇传统作坊、店铺开设展销场所给予一定补贴。发挥乡村“能人”优势,充分利用现代营销手段,采取“互联网+”、网店、订单式生产等形式,开辟网上销售渠道。协调对接乡村民宿,向民宿业主推介工艺产品用于先期建设或更新换代。</p><p class="ql-block"> 强化激励激发自豪感。通过开展日常劳动美德宣传教育、加大劳动“进学校、进课堂、进实践”活动力度,帮助年轻人从小牢固树立“劳动光荣、劳动高尚、劳动伟大、劳动美丽”等意识。在广泛精准摸底的基础上,由农业、文化旅游、市场管理等部门联合发文,为从事本行当50年以上的工匠颁发“光荣在业50年”工匠纪念章、证书,并发给适当慰问金。由人力资源部门牵头,组织专业力量对相关工种工匠进行技能技艺鉴定,综合技术工艺水平、工龄、成就等因素,分别评出并授予特、一、二、三级“民间工匠”或“民间工艺师”职称,颁发证书并按年度发给相应职业津贴,以激发工匠们的光荣感自豪感。</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