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环球日记——我的一九八四

山水行

五月七日 乘坐13.40分火车到塘沽上船 ——金海轮。几天来，在家里可把我忙坏了，自接到上船电报，除做上船准备工作，还要做被子、棉衣，还要看孩子、做饭，恰好霞五日、六日去了杨柳青考业务，一夜未归，如果不是老娘把孩子抱过去，可真够我忙一气的了。
坐交通艇上船，散装船金海轮三万五千吨，二百米长，船很大，主要航线：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三国，去时运矿石，回来拉小麦。房间：每人一间，只是没有洗脸盆，不太好。
五月十二日 今中午二哥、孙老师和霞娘俩上船，拍了几张照片，晚上二哥和孙老师走，霞和儿子住在船上。
五月十三日 家属在船上住一宿，我还真是提心吊胆，怕让当官的知道喽，因为总公司有文件规定：不许船员家属在船住宿。大副这人还是不错的，主动和我讲：让你家属住着吧，你不讲，我也不知道。下午，把她们娘俩送上火车。
六月三日 靠码头，七点靠妥，装货，早八点下班，趁着开航前有限的时间再回趟家，中午进家，见霞未上班，看见我进屋就哭了，原来儿子病了，连续几天发高烧，今稍退，仍咳嗽、呕吐、不吃，霞讲：前天夜里孩子高烧三十九度五，半夜，她一边哭一边把孩子抱到县医院，二十天未见，霞和儿子都明显的瘦了，尤其是儿子黑瘦黑瘦的，我虽已看出，但不敢说出口，怕霞会更伤心，听着她嘤嘤的哭，而且，儿子一个劲爸爸爸爸的叫，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我最好的办法就是抱着孩子啥也别说，就看着她哭，听着她说。
六月四日 今天中午从家里出来回船，离家的那一刻，霞的眼泪刷刷往下掉，特别是儿子一见我拿起提包，知道我要走了，一个劲的高叫“爸爸爸爸”，最后竟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叫爸爸，我的心都要碎了，走到门口，我回过头，真想回去再抱抱儿子，亲一亲他那满是眼泪的小脸，我咬咬牙——走！出了院门，我的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掉了下来。……。
六月七日 十八点开航美国，本航次单程包干八十四天，也就是说：到卸完货为止，回航天数未定。此一开航，要三十天才能看到岸边——太平洋彼岸的巴拿马运河，之后再十天，才能抵达美国的东海岸：我们的目的港：纽约。茫茫太平洋天水相连，浩瀚无垠，一个避风港都没有。
开航前，政委带领我们把全船上下都搜了个遍，为的是以防有偷渡者，不得不防，历来偷渡之人有之。有个大副偷带过数人；甚至有一个女神经病人到港后跳水泅渡才被发现；另有几次偷渡者成功案例，有的已经在国外工作了，才被当地警察发现抓到遣返。
六月十七日 今已航行了十天，可以说是风平浪静。夜间行驶到“国际日期变更线”，也就是说到了经度一百八十度，到了地球的尽头，东半球与西半球交界处。这与英国格林威治天文台一样的有纪念意义，只是格林威治天文台地处一小山包处，地上镶嵌着一条铜条作为东西半球的分界线，一台粗大的望远镜矗立铜条其上。这里比国内的时间快四个小时，但，再往前走一步时钟却要拨慢一天，这也就是说：我们将过两个一九八四年六月十七日。但原路回来时，到此时将拨快一天，如果有个人过了此线后，永远不回头，还继续往东，一直到死，那他将是多活了一天，还是少活一天呢？
此次是大圆航行，从日本大隅海峡穿过后，在太平洋我船就弧形上升，现在已抵达最高点北纬三十六度，（一般最高四十度）将往下行了，这样比直线走能近四百浬。
半夜下班，刚从驾驶台回到房间，忽听机器的振动声音比往日小了很多，逐渐几乎无声了，感到不对劲，啊！停车了！不好！在太平洋中心机器坏了而停车，那简直自己的命有一半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大风天，顷刻完蛋。吓得我马上又跑上驾驶台问个究竟，一边跑我一边想：这也许是我们刚才值班时说海事海难让老天爷听到了，故意来警告我们的。等我跑上驾驶台一问才知，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机舱主机上一颗螺丝松动了，停车拧紧，我这颗心才放下，回屋睡觉。忐忑，总归，不是好兆头。
六月二十二日 已半夜十二点了，怎么也睡不着，已连续几天了，一躺在床上就浮想联翩。记得八零年我在玉亭轮由新加坡到天津的一个星期没睡觉，抵港后才得知母亲得病住院了，唉！家里现在几点钟啦？都在干什么呢？一幕幕好似连环画，又好似是幻灯片不停的在我脑海中闪现。现在是北京时间二十三号下午五点整，老妈也许正在做饭，这是儿子最欢快的时候，也是他最淘气的时候，同样也是他妈最累的时候，刚下班，做饭洗衣又要看孩子，忙不过来了，这个时候孩子最容易出问题，大人照顾不到，孩子就满街乱跑，何况，下班的人多，车多，真让人担心。想什么也没用啊，什么也别想了，还是先睡觉吧。
七月五日 今接公司来报，让我轮八月十八日到巴西装钢铁及树脂，看来此航次起码也要五个多月了，而且，回航很有可能要继续往东，历经大西洋及印度洋从新加坡回国了，那样，真如我之前所预想的那样：一路往东绕地球一圈，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经历，亲身体验地球是圆的。
七月六日 航船基本风平浪静地横渡太平洋整整一个月了，到今天傍晚才终于在船左舷不远处发现静卧一小岛，一个月来，未见山石为何物，陆地在何方，往来船也未见一艘，这时，大家心情溢于言表。
七月七日 中午十一点半抛锚于巴拿马锚地。晚六点起锚进运河，距河口不远处一座大桥横于河上连接左右，虽不如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大桥壮观，但也可称得上宏达建筑，过桥不太远船舶开始进“道卡”，三道船闸，为的使船舶上升二十五米，使之与陆地上河道水平面平行。船舶进了“道卡”头尾左右各有两辆电动小火车牵引往上爬坡，坡度很大，估计在八十度左右，进了头闸后，关上后闸门，往里放水，使船舶升高之后开前闸，依次相继再进二闸三闸，过了三闸后便是窄窄河道，两岸很高，长满了树木，时有瀑布显现，因是夜间，看不真切，只能见两岸一盏盏灯亮于两岸、水中，很是好看。运河总长度八十一点三公里，估计要走八小时才能过了运河到大西洋。
七月八日 船舶在海平面以上二十五米的河道中航行了数小时，船虽高于地面，但，真好似航行于深山幽谷，因，两岸树木参天虫鸣鸟叫。零到四点我值班，河道还是比较好操舵的，航道直的时候，船头应对准前方亮着的绿灯，有弯的地方角度也不大，航行到两点钟，来到运河的出口处，小火车牵引着大船过三闸，与进口时一样，只是正相反，船进了闸门既往外排水，巨船降身姿后，再依次进二闸、三闸。小火车在岸边爬高下低相伴，小火车不但有轨道，而且，在两轨道之间还有齿轮轨道，所以，上下陡坡时，小火车几乎立了起来也不会打滑，没有危险，马力也很大。据说，此运河先后有几个国家开凿都未能成功，最后由美国死亡了六七万人为代价才完成，死亡者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华人劳工。从运河一九一三年通航到现在已为美国盈得纯利四千多亿美元。运河是现代化的，一些机器设备和管理不要说在一九一三年，就是在如今也是一流的，甚至是不可思议的，双排闸道，闸壁非常高耸笔直。
　　三点出运河口，引水下船，正要驶出防浪堤口，迎面偏左驶来一艘船要进防浪堤，可是，船长下的口令让我打左舵，那岂不是要迎面相撞？如果不是二副及时纠正，非出大事不可，正常船舶航行应该遵守“让左不让右”的规矩，船长也许是打算从右边通过，只是口令说错了左右。之前就有人讲：船长英语左右分不清，下口令前要自己提前手挥并小声嘴里念叨几次，才能下令，而且，记性不好，刚才要的什么口令一会就忘了，要了“右十度”又不知要回舵“把定”，船差一点就上了防浪堤，跟这样的船长干提心吊胆。出了防浪堤就是大西洋，船立马摇晃起来。
　　七月十日 再往前走就要接近“百慕大三角”了，全世界都知道：这里是魔鬼三角，是海员坟墓，是个迷一样的地方，飞机、轮船有很多在此莫名失踪，甚至，到最后悄无声息无一点联系，也没留下痕迹就失踪了。我们去纽约从此路过，船长看了看二副规划的海图说：改为走直线，过百慕大，这样能节省时间，二副一听就急眼了，百慕大魔鬼三角，人们谈此色变，飞机轮船进去也许平安无事，但可能有进无出，甚至船体和人的尸体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太可怕了。船长听了我们的议论却说：那是传说。几位驾驶员极力反对，尤其是福建的二副急了眼，他对船长说：你往里走我没办法，反正我不走，这就意味着：八到十二点船长值班，船往前开，其他时间大副和二副值班再往回开，争论来争论去，最后船长妥协不高兴的转变了意见，可全船上下对他不满，说他拿大家的生命当儿戏。
　　七月十四日 我值班零到四，十四点抛锚于美国纽约港锚地。
　　七月十五日 早七点起锚进港，水道入口处有一座大桥，横空凌驾于河道两岸，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大桥形状类似，只是桥身更长，跨度更大。过桥不远抛锚，九点半。我值班四到八。
在此地看纽约市容是非常繁华，天上飞机不时穿梭往返，与地上汽车疾驰遥相呼应，著名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好像是与其他别的大楼比赛的往天上钻，栋栋别墅建在层层山坡上、绿荫里，几座高桥都以自己的姿态镶嵌在大河水面之上，连接两岸，使过往的车辆往来不断，真是太美了，纽约是世界上四大城市之一，与日本东京、美国华盛顿、我国上海并列，而且，因为此地设有众多国际机构从而比其他城市更胜一筹，它的港口就有几百里长，万吨级泊位二百多个。
　　七月十六日 早四点我刚上班，备伡，起锚进港，航行八浬，过了两座桥，第一座桥甚是壮观，而第二座桥很是奇特：为中间活动开关的铁路桥，拐了无数个弯，最险是一个向右拐的急转弯，有一百多度，还好航道不是很窄，河汊众多，大河汊里有小河汊，小河汊中又套河汊。航行到六点，前面又出现一座大桥时，船到码头车到站。七点靠好。这港里的水非常脏，水是黑泥色，但，他们防污染非常严格，连厨房的刷锅水也要倒在垃圾桶内的塑料袋里，垃圾桶的盖子要随时盖好。

美国人身材高大魁梧，待人还算和气。此港卸货，既没有岸吊也不用船吊，而是用浮吊，夹在船与岸之间，这一片岸边很少有“克令吊”。
七月十七日 今晨我船所运矿石的货主带车拉我们到市区参观，船上人数的一半——十八人出发。出了码头是飞机场，由此上高速，高速公路车速上限五十五英里（多年后我才明白，这可能是下限，我国标注的是上限），我想，从国内刚来的司机在此简直无法单独开车，路上叉道太多，而且，因，同行车的目的地不同，所以要行走的车道位置也不同，也就是说，司机要根据自己目标而决定你要行驶在哪条白线之内。进入市区前，车始终行驶于立交桥上，直到“荷兰”隧道口，，车到此一律停车缴税：载重车每根车轴交一元五角美元，其余车辆交费两元，收费员给一张发票，车即可通行，隧道可谓长，高速行驶的车也要数分钟才能到彼口，隧道顶上灯管一个挨一个，墙壁瓷砖为面，里边虽不准行人步行，但，为了维修设备方便，故建有一条高台，工人检查通行方便。
出了隧道车速明显减慢，进入闹市区真正是车不如行人快，遍地是车，路口红灯一亮，车马上就把整个马路塞严，估计哪怕是警察正在追赶逃犯也不得不在后面等着，当然罪犯同样也逃不快。
近十点抵达世界贸易中心，此楼为姊妹楼，一百一十七层，高一千多呎，折合四百一十一米，地下七层。我数了数：围绕姊妹楼四周的裙带楼最低也有三十多层，但因为主楼太高，所以显得其他楼都很低，宽敞的街道也同样显得非常窄，看着眼前现代化的场景，让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地震前我家旁最窄处只有四十公分的“鬼胡同”。面对街道两旁摇摇欲坠高耸入云的建筑、人、车密密麻麻似蚂蚁出动般夹在楼缝中，虽无汽车喇叭声响但看着汽车和人的洪流，站在此地就给人一种郁闷的感觉，好在空气并不似人们传说的那样不可嗅。一行人由五号门进入世贸中心楼内，地面以上两层都是商店，上层均是各家公司办公之地，货主为我们每人两元五角购票，等于外汇人民币五元，乘电梯大概四十秒上到顶层，四面大玻璃，望纽约全景，纵观全市景观楼、桥、河一览无余，真可谓一览众山小，电梯极速下楼却让人耳膜有点受不了。在楼门前拍了几张照片，楼高距离太近根本无法照出特点。
汽车走走停停，货主说：从中国领事馆门前大街为横越纽约十二条大道，这可是城市的大动脉，横向于此的道路还有很多，依此，构成了建筑群为四方块形，靠河边就是联合国大厦，大厦沿街高高林立的旗杆上飘扬着五颜六色的各会员国国旗，大家不约而同都努力寻找，都想成为第一个发现我国国旗立于何处的那个人：“啊！看！在那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顺着其所指方向看去：我们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大厦右侧迎风飘扬，看见它大家各自的心底不由得涌现出一种亲切和自豪感，为了国旗能在此飘扬、为了我国代表能在大厦里有一席之地，政府经过了多年的努力。
大厦门前是草坪、花坛，花坛中有一骑马者的塑像，匆匆拍照追赶队伍。由大门进入大厦前楼大厅，零星有数个工作人员，并不像我国人民大会堂管理那么严格：什么拎包的不可、脚穿带钉子鞋的不行等等，这里表面看一切都好随便。入场券三元一位，本来早已打算好自己花钱也要进去看一次，但带我们来的货主买了票，（故土大陆，在台湾当了十七年船长，后在纽约开公司，已来美国二十年，和我国政府有关人员都有较好的联系，请他做参谋，六十多岁，肚子很大，而且上腹大，小腹小）。我们坐在椅子上等待入场，又来了两拨共四个华人，两个是台湾妇女，另外一妇女从加拿大来，带十岁女儿，女儿两岁就移民美国。正在聊天，只听扩音器在广播，只听懂了一个单词：中国，我正不知其然的东张西望，又听扩音器响了，华语，这次听懂了：“下面请中国代表团进入大会厅参观”，我暗想如果没有参观二字该有多好。见检票处一女子手握麦克风向我们走来，一看长相不用问就知是华人，“请各位进里参观”，二十多岁，长相甜美，面带职业微笑嗓音很好听，自称姓张，如实的说“我的华语不好啦”，她以为我们是同一伙人，一问才知二十几人原来是三伙人。
进入左大厅，张小姐先讲了联合国的历史及意义，一九四五年建在一个石油大王赠送的这块土地上，此地地皮寸土寸金，联合国最初由几十个国家发展到现在三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宗旨是为了世界和平及繁荣。带我们看一地图，知现世界上有很多原子武器，能打到地球每一个角落，参观了广岛长崎原子弹爆炸后的多样物品：破布片、烧成一坨的铜钱，烧瘤的碗片，一石像没了右手，介绍说这是当时展览馆所剩唯一实物，却被炸的浑身密麻麻全是坑，还有一座凉亭内放置的铜钟。楼上一大壁画和人像，代表联合国宗旨：第一部分，一个人正在奋斗，代表过去，第二部分代表现在，中间是联合国徽章——从地球北极俯视图，上方一人四只手护着地球，暗示保护和平，第三部分代表将来，人们自由互爱的生活。不过，让我看最后那部分的人物表情才是真的受罪，咱不会欣赏画，何况这是印象派，好像就是乱涂一气，我说就是淘气的孩子打翻了各种颜料的产物。墙上挂着几位历任秘书长的画像，用以纪念他们对世界和平做出了贡献。来到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开会的会议厅，会场用桌围成圆形，放置椅数把，为常任理事席位，围桌有椅两排，为各自理事随员席位，正面墙上有一飞鸟（并非鸽子）塑像代表和平。我所站立处由上至下逐渐降到随员席位旁止，为大使和记者席位，两旁墙两米以上是一通到顶有色玻璃，是录音录像设备处，每个正席位都有一设施，能按听者需要把语音翻译成能懂语言。来到“托管会议厅”，所谓“托管”就是世界上至今未独立的国家，因不能以国家名义加入联合国，只能委托管理，现已减少到十八个地区。此厅正面设一小主席台，上方一只代表自由鸟的塑像展翅，张小姐讲解说：这里一半为托管人席位，另一半为被托管也就是理事国席位，我们所在地是记者席。最后，进入穹顶为圆拱形的联合国大会议厅，正面上方是会徽——俯视的地球图，左上方一女雕塑高举两手托着地球仪，为自由、和平、博爱之意，主席台三个座位后面设有两排常任理事国坐席，我们置身于各国代表席位中，讲解说：为了彰显平等，代表坐席每次前后轮换，这次坐前边，下次坐后面，大小国家一视同仁。我发现：每个大厅坐位各有特点，有的是伸缩，有的上下开合，坐上却都一样的让人感觉极为舒适。
联合国大厦内的东西设备全是各会员国赠送的，是各国礼品中的精品，印象最深的有两组：一是我国一九七四年恢复席位时送的大型象牙雕刻：——火车进山寨，据说这件艺术品是二百个能工巧匠用了两年半的时间雕刻了八根象牙而成，造型是：成昆铁路胜利通车时的情景：一列火车通过一座桥梁，桥下湍急的金沙江，桥畔平地上各族人民载歌载舞，远处一座铁索桥。高山苍松翠柏，古树参天，树丛中隐约楼房庙宇显现，具体有无老和尚打坐念经、小和尚担水练功因时间紧没来得及细看。另一组很有特点的是苏联送的：一颗卫星，我看就是一形如大西瓜的黄球，用一根细线垂悬于大厅，高约十米，球与地面圆盘架上下相对，球左右不停自动摇晃，据张小姐讲：其实，球是不动的，咱们肉眼看它动那是因为地球转动，圆盘架随地球动而动，给咱的感觉是球有规律的在左右不停摇晃。不知是何奥秘、是何技术。让人始终一头雾水。参观即将结束，我问张导游：中国还送了一幅长城大型壁毯咋没见啊？她回答说：“那个挂在后面大厅里，进门处，因不让游人进，所以看不到，还有一个厅，平日能进，但今天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每星期例会的日子，所以也不能进了”。稍有遗憾，参观完毕，与张导互道再见，由三楼下来，出口是售卖纪念品之所在，有人说：没钱买东西，在这里能尿泡尿不同样有纪念意义么，于是大家如羊群入圈般蜂拥而入，小便池站成一排，无一空隙，后来的几个洋人猛见吓一跳，满脸狐疑傻了眼，大手停在裆部站在边上耐心地等，也许洋人正在使劲的想：中国人的消化过滤系统也都有组织纪律性吗？解决了内急，洗了手，用烘干机把手烘干，出来闲逛，拿了几样东西做纪念，无非是纸质联合国说明、金属联合国麦穗徽章，物不分大小留作纪念。大门外又拍了几张照片。
总的讲美国给大家的印象不错，人们的精神面貌和生活水平都很好，人们的穿戴各式各样，有的西服革履、有的背心裤衩、有的衣冠楚楚、有的奇装异服，甚至有的女人裙子从当中开口直到裆部，真是应有尽有，不应有的也有（当然是按照我们的眼光）。（今觉奇怪：当时让我震惊的：广场上最著名的那只枪口打了结的左轮手枪以及，会场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那头三只眼老牛巨幅画作在我当年日记上只字未提）。
回程车上，大家仍兴奋不已，到隧道口车又停下，原来是又要交通行费，不过，只要亮出早晨的交费发票，这次就只收三角钱，为了减少车辆进入闹市区，这个办法很不错，就这遍地挤满了车，只好往天上发展。纽约市有三个飞机场，在我船不远处的机场是最小的，我认真的数过：这个机场几乎每分钟准有一架客机起飞，这还不算偶尔起飞的直升机，机场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客机，五颜六色停满了机场的各个角落，可见繁华之至。前几年，我国第一艘船来美国，当时引水就是飞机送上去的。
下去一趟，需要记住的东西和事物太多了，脑子里一时收容不下了，看得我两只眼睛肌肉酸疼。
把照片两个胶卷给了货主求他冲洗，晚上他又原封不动送回来了，原来，黑白120卷美国已过时，他退回胶卷的同时，为表歉意送了我三个彩色135的胶卷，客气。
七月二十日 收霞来信，儿子已找到保姆，人很好，这也是我当前最担心的事，每月二十五元，中午不接回来，应送些油粮过去才对。
二十点离码头开航巴尔的摩，刚卸完货，抓得真紧。
七月二十一日 十八点 距离巴尔的摩还有一百四十浬就上了引水，由纽约到此我们航行了一个英文字母U型航迹，几乎又回到了原点，上引水的地点就是U型最低点，在此，虽看不清城市，但能感觉得到这个地方可不简单，见一条长长的大桥简直都悬了，这条桥下不能过大船，为何说桥为条呢？因为此桥太长了，有二十二英里长，期间与一座小岛相连接，中间一段修了一个隧道，使过往船只通过。大家议论说：美国佬真行，这宏大的工程咱们中国不知何时能建造？
二十二日 早六点抛锚于巴尔的摩锚地，
二十三日 早七点靠于巴尔的摩泊位，此码头距市区较远，明显不如纽约热闹，但也有好多高楼。
二十四日 八到十二当班，十九点离码头开航，目标：新奥尔良，听引水和三副聊天：他二十五岁当引水，到五十五岁能退休，有三个孩子，他哥哥有七个孩子，这样的家庭在美国不多。好多人一辈子也不结婚，有的人奉行独身主义，用引水的话说这是对国家不负责任。他认为有小孩是一种享受，有天伦之乐，这倒有点我国人的亲情味道，
二十五日 早六点引水下，辛苦。
　　二十七日 又接近“百慕大”三角的边缘了，当然我们还是沿岸航行。船长心里酸溜溜的又说起：说是海员坟墓，其实只是传说，应该走直线，能节省时间，大家无人搭理他。
　　二十八日 今公司来报：由新奥尔良去巴西装货，里奥格兰德装树脂三千吨到广州，维多利亚装生铁两万五千吨到青岛。看来要先回广州了，由广州休假太不方便了，何况货少时间短，只好到青岛再公休了。
　　由巴西回国肯定是一路向东过大西洋走好望角之后一条斜线横跨印度洋经新加坡回国了。说说容易，航线可是不好走啊。不过，一个航次能环绕地球一周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经历。
　　二十九日 抵达密西西比河河口，十七点上引水，要上行一百六十浬才能到新奥尔良。近海海面上密布石油钻井平台，一座挨着一座，这片连着那片，满海火光。
　　进密西西比河口有十数只海豚在船头大鼻子前畅游，时而跃出水面在船头左右穿梭，时而擦水面而行露出脊背，时而又故意肚皮朝上躺在水面上，尾巴用力的拍打几下水面，能感觉到其得意至极，众海豚好像很兴奋与船伴行，而且与船刚刚好同速，海豚脊背油光光、亮闪闪的，由脊酱黑色向下渐淡，至肚皮为粉红色，我虽不能准确描绘出这一幕引人入胜之事，对它们列队欢迎从心底实感满足。一直到它们改变方向潜入水中我们大家仍大瞪两眼在水面搜寻，希望它们再出来为我们表演一

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广袤平原那是美洲第一，新奥尔良港更是世界货物吞吐量最大的十强良港之一。据说密西西比河数千公里长都可以通行万吨货轮，荡荡湍急混浊的河水，河深流急，数万吨巨轮擦着岸边行驶，可引水还一个劲让我往边上靠，就连傻大胆的张雨生船长听了都有些忐忑，告诉我：把定舵轮，不要全听他的。我心想：还是我自己掌握吧。
七月三十日 早八点靠于新奥尔良矿石码头，此码头位于郊外农村，附近全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蔗田。
来美国靠了三个港口，据我观察，美国H人与白人的待遇是不一样的，比如干活，脏、累、有危险的工作全是H人干，下大仓扫矿沙，尘土飞扬对面不见人，这种活无一白人，干完活，H人从仓底顺着铁梯爬上来：H皮肤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白粉末，恰似我们中国人传说中的魑魅魍魉，而指挥他们的人和在码头上开车运输的基本上都是白人。在上个港口也有H人开叉车，但是只是和白人搞接力，白人司机把货物由平坦之地送到不好走或不安全的地方，然后把货物放下，再由H人开着叉车接过货物走危险、泥泞之地，差别太大也太明显，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H人也的确让人烦，没有几个老实的，不自重无自尊，所以让人看不起，据说，在美国白人的住宅区内如果搬进了H人，那用不了多久全体白人都将陆续搬走，H人的偷摸拿贪好吃懒做出了名，
据我观察，美国不太注重市容，有的地方荒草很高也无人修剪，与日本的草坪是不能比的，这可能与美国人的性格和经济不无关系。也许是它顶峰时期已经过去了，有的码头、库房明显的荒废掉了，如同“大Y帝国”的人们一样，只知道玩乐了，也许是生活水平提高到一定程度后人们都这样。
八月一日 早八点半开航，顺水，十四点出河口下引水，因河水流急，出来比进港时船速要快的多。
八月三日 早，机舱主机缸头坏了，所以，船长临时改变航向，来到GB海岸边停伡抛锚，准备换缸头。八点刚吃完饭，只觉得停伡后正在滑行的船却猛地动了一下，感觉就好像汽车急停一样，大家异口同声的说：坏了，船搁浅了。水手长扭头果断地对我说：测深锤前两天是你做的，你负责快去测水深。一个月前，船长对我们讲：为防万一搁浅，应该做一个测深锤，当时，我一边做一边和水手长说：准备什么东西就会有什么事，都不会白干，船长什么事咋就不往好处想。谁知今天真的用上了。测量结果：水深：船头四米，船尾八米，缓坡形沙底，前后和船的吃水一样深，船尾能左右摆，搁浅在五仓底。距离岸边只有0.85浬了，大家都很奇怪：离岸边这么近了，沙滩上穿比基尼晒太阳的人都能清晰可见，甚至，看见我们巨轮来到旅游圣地的浅水区好多人都跳着脚在向我们呼喊，难道船长看不见？一会儿，从驾驶台下班来餐厅吃早饭的人讲才知：原来，船长一时大意把海图水深的计量单位英尺看成了拓，而一拓等于六英尺，他想当然的以为还有十一拓，深度足够，没想到是十一英尺，幸好船速度很慢，却正准备倒伡抛锚，船长用对讲机呼叫守在船头的大副及木匠抛锚，正在这个时候大副发现：已经备好的锚竟然直立在海底，锚链是松松垮垮的，海水还不如锚杆高，锚立底了，上面还露着一大截，木匠松开锚链，坠海的锚链竟然把几十吨重的托底锚拉倒在海里，我趴在船舷往下看：海底细沙洁白清晰可见。历来自信的张船长这才慌了，紧急倒伡，打电话命令轮机长：要全速倒伡，最高速，喊的声都变了音。但已无济于事，船只是以一个点为中心画圆。可以想象的到，这位业务水平很一般却又牛气不得了的人这个时候头都大了。搁浅一个小时后他和我们讲话声音还一抖一抖的呢，有人形容他说话的声音：就好像最好的歌唱家在唱歌一样有颤音，只是底气不足。
搁浅地点西经八十一度，北纬二十三度，无其他办法，只有一次次的倒伡，不敢找港口要拖轮，不只是需要一大笔费用的问题，关键是不能让古巴港监发现，而为此全体人员一年的安全奖早已不在考虑的范围了，起码月奖和季度奖的四十元钱肯定是甭想了。最要命的是搁浅时长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就是大事故，所以船长最急迫的就是马上脱困，那也就不用向公司汇报了。几次倒伡没成功，船长已不知如何是好了，中午饭也没吃，到了晚饭时间，政委靳俭兴好说歹说的劝着红着两只眼睛的船长吃了两口饭，大家的议论他却很注意的听，尤其是大家议论该用何办法解困他都仔细倾听，但不发表意见，因为他早已没了主意，嘴里只会不停的说：这可怎么办啊？吃了两口饭，他来到甲板，看见有人没心没肺的趴在船舷钓鱼，他气不打一处来，不解的说：你们咋还有心思钓鱼啊？看他两眼通红、欲哭无泪的表情，吓得钓鱼人赶紧收了钓竿。下雨了，为了在驾驶台上更好的观察情况，驾驶员打开了扫雨器，船长马上喊到：关上，这声音烦人，吓得人们都离开他远点更远点。船长张雨生，扬州人，英语不会，每次上船都要配备翻译，且业务水平太低，航海不熟，老水手熬成船长，这都是远洋公司快速发展的结果。水手们都发现他每次下操舵口令都要提前两只手配合着左右，同时嘴里先小声念叨两遍后，才敢喊出口，就这也往往说反了左右舵，有次我值班时他就说反了舵令，我有些怀疑，重复时故意声音很大，旁边的三副听到发现不对，急忙纠正了过来。以前和他同过船的人早就偷偷地议论：就这业务水平应该在房间学习业务，还有空吹牛、甩扑克？他的扬州普通话也是很难懂，据说，上次他是在江门轮，而他说江门二字很搞笑，总是说成“gang门”，每次到港都要与港监、联检、外代、引水、海关等多部门联系，他张嘴就是：我是肛门，我是肛门，大家听了总是忍俊不禁。
　　闲话少说，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把船鼓捣下来，已下令排压舱水，因为是空船，为了安全航行，加了压舱水五千吨，排了四千吨时，怕啥来啥，GB港长上船来了，制止排水，严禁动伡，怕水中有污，动伡容易把船底漏了，燃油漂浮海面那事情可就更大了。徬晚，派来一艘炮艇虎视眈眈对我船进行监视。夜里，船长一看到了高潮，动伡倒退就想跑，炮艇不干了，艇上雪亮的探照灯使我船通体惨白一览无余，警报声炸响，而且，作为严重警告，还往我船上空打了一发信号弹，船长早已吓得瘫坐在引水椅里，再也不敢动伡。其实，现在船已掉头，刚搁浅时航向200度，面向海岸，现在航向是40度，如果没有炮艇监视也许就能解困。船长掂量来掂量去，实在是不能不向上级汇报了，这才给公司和我国驻GB大使馆发电报告知，估计明早大使馆人员就能登船。这当然已是全船上下重中之重的问题，全员张嘴闭嘴只是“搁浅”，可以想象，船长心情如何？肯定是个不眠之夜。
　　八月四日 大使馆未来人，GB人倒来了不少，其中有两个潜水员，身背氧气瓶，手拿防鲨枪，腿上绑匕首，潜到船底去看了看，半小时后拿上来一块石头。政府官员及打捞公司负责人让张船长在救险单上签字，船长怕签了字后GB人拿咱大头多要钱，不敢签字。港长对船长讲：昨天我们已经记录了船尾吃水，可是，今天发现船尾吃水少了，一定是夜里你们往外排水了，而且，夜里你们也动伡了，我昨天下船时一再告诉你不许排水、不许动伡，你违反规定，应交罚款。船长通过翻译狡辩说：昨夜船能够转向，说明船能走，所以，就试了一下伡，马上就停了，船尾也并未排水，而是船头压了点水，使船尾翘起来了。巧的是，昨天港长只是观察了船尾吃水，并未看船头吃水线，港长也就没再说什么。
中午，来了一艘小拖轮，带上缆绳往外拉，小拖轮马力实在有限，拉不动，经过允许只好我船动伡，当然是在有引水的情况下，而且，引水和拖轮都是从首都哈瓦那派来的，因为此地是旅游胜地，没有码头，也没有引水，不用说各项费用都不会低。找准了方向一动伡，船动了，无一点阻碍，十四点半抛锚于深水区，当然不是海图上标注的十一英尺的地方了，而是八十英尺。
　　船刚移动，正在大家高兴时，船长忽喊肚子疼，我估计一定是他两天没吃饭，心火太旺，精神紧张，船不能动时人精神上有点邪劲支撑着自己，现船已开出危险区，自己一高兴精神松弛，病也就追踪而来，看他扭曲的五官也真难受，怪可怜的。险情解除，谈判继续，无非是讨价还价，总是谈不妥，港长又接上级通知：让我船进港办理联检手续，而且，还要交出武器弹药，这还得了，船上备有手枪、冲锋枪十多支，子弹若干，这明显是要缴我们的械，挟持我们，历来别国无此规定，只是查封武器库，政委说：这是对我们的侮辱，不可接受，只说我们办完手续就开航，不在此地修船了。按照GB人员要求：全体船员做好抄关准备，自备物品全部登记在册，
十八点半开航去古巴首都哈瓦那，前行了二十多浬按照GB人命令抛锚，这一路，左有拖轮相伴，右有炮艇护航，大家开玩笑的说金海轮真威风，可谁都明白这是押送，船上也始终有几个当兵的巡逻监视。此地夜景很不错，三面陆地一面清澈海水，成U字形。现在我国与GB关系很紧张，GB虽然也是社会主义国家，但他和SL关系很好。大家都说：如果不是有这事咱怎能来GB看看，不过这代价也太大了。
　　八月五日 八点多，又来一军舰，前后高射机枪都压着子弹，舰上军人严阵以待，有二十多军人登船，牵着几只大狼狗要抄关，这在意料之中，既然进港了，一切都随人摆布，如同一女孩子遇到大流氓，并入其家哪有放跑之理。本来两国关系就紧张，找这机会还找不到呢，咱自己送上门来了。穿紧身戎装的大兵上船后，让全体船员把烟酒等所有物品小到袜子通通抱到设在餐厅的检查处，待翻检。军人分别牵着几只张着大嘴流着哈喇子的大狼狗依次进入空无一人和物的房间嗅闻、搜查。大家猜测这几只大狼狗各有各的使命：有嗅罂粟的、有嗅海洛因的等等，嗅完之后，负责人就在房门上用笔画上一个⭕️ ，再进检查人员仔细抄翻一遍后，画上K，OK！表示没有问题，我们终于明白的同时也就放下心来：GB人怎么也猜不透我们来此的目的，怀疑我们是贩毒的。由上至下，各个房间以致机舱、仓库、货仓、救生艇、甚至克令吊上都仔细检查，如临大敌。当然，别说毒品，就是走私物品我们也是绝对没有的。个人物品全部封存再待查，大家骂街归骂街，心里明白：这完全是自己找的，不能全怨强盗心狠，折腾到中午，大部人员撤走，走前警告说：明天继续检查个人物品。大狼狗下了船，管事马上为明天的检查做准备：每人再仔细检查实物与登记表上是否有不符，准确到袜子是一双还是一只，数字要绝对准确，上午我就发现政委看到全船弟兄们大包小包、有的用啤酒箱、有的用被单包裹着自己的衣物去餐厅接受检查时，脸绷得紧紧的，屈辱的眼含热泪觉得对不起大家，他虽不负主要责任，但总归是船舶领导啊。
　　晚餐前，召开全体会议，政委靳俭兴总结了几天来的工作情况，说大家都很优秀，千方百计出主意、想办法，忙上忙下都很自觉，表扬木匠在驾驶台上累倒了，心里觉着委屈窝囊的靳政委说着说着声音由小及大的哭了起来，双泪噗噗下，声音哽咽说不出话了，大家的眼睛也都是满含热泪，这时我发现船长斜靠在座位上不知是真觉得无所谓还是假装镇定，吊着二郎腿还一下一下的打着节拍。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政委分析了现状和各种因素及对策后说：因为船舶在港不能发电报，我们已申请派人去中国驻GB大使馆汇报工作，军方不给办理登陆证，请托港长给代理和大使馆联系，他口头虽答应了，但从目前扣船情况看他们是封锁消息，不让我们与大使馆联系，申请开航离开GB军方断然拒绝。说到此，政委打了个比方：现在我们如同在演戏，但什么时间结束、大幕何时落下完全操控在GB人手里，咱是无能为力了，政委真是声泪俱下，完全不能自已，我偷瞄船长，只见他神色淡定、泰然处之。政委讲完后让船长讲，可他只讲了两点：一、不要往甲板上倒垃圾；二、不许钓鱼，完了，完了？真的完了，事已至此难道船长脑袋里就没有大点的事情可考虑和交待的？心情多沉重、事情的经过有多后悔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怎样尽快结束这场可悲的闹剧？倒垃圾这点小事自有责任人去管理。

两件小事用时半分钟讲话结束！大家以为事情如此严重，船长应该是主要介绍情况的人，没想到他一句没提船舶搁浅及当前问题，怪事。当然，心里难过，头脑纷乱，不吃饭不睡觉可以理解，但这些不能解决一点现实问题，事情出了光后悔有何用？自己英语不行、航海水平低、独断专行，还托大当船长有什么意思，中国远洋公司技术力量再薄弱的降低标准，这样的人也不应该让他当船长，如果自己太想当了，那就好好学习业务或者多与驾驶员们沟通，合理采纳建议，而他在大家都反对走百慕大三角时，他却蛮横地说：怕死就别当海员，真是浑蛋，不怕死也不能去做无谓的牺牲啊，这不是拿人命做实验吗？轰动全世界的事情他说是谣言，真乃怪人。
八月六日 代理登船，据他讲昨天他才知道我船来GB，船长请他办理登陆证我们要去大使馆，他问：几个人？答：船长、政委、管事三个人，代理明确的指出：在这个时候你们为什么还让政委下地呢？一语点醒梦中人，这无异于告诉我们GB政府怀疑我们来此有政治目的，政委下地无任何好处，看来代理还是有点良心的，那就两个人去吧，代理说：最好是船长一个人去，翻译赶忙介绍：船长英语有困难，代理听后表示那还可以考虑。其实是因为，咱国家有明确规定：除极特殊情况下可以两个人下地外，一般情况必须要三人一组，船长也确是离开翻译寸步难行，不会英语当船长很伤自尊心的，何况航海业务水平还不如一般驾驶员。就说这次来GB，早晨他上了驾驶台就喊：右满舵，且不讲全速航行的巨轮不能打满舵，起码也要和当班大副沟通一下吧，为何转向？目的何在？自己恐怕在别人眼里无高大形象，而事与愿违，要在何地抛锚也不告诉当班驾驶员，别人无法为他提供任何情况，更没有提前通知当地有关部门，侵犯了主权国家的十二浬领海权，何况我们还搁浅，而且，两国政府关系紧张，罚款、扣船是必然。
下午代理高频电话通知：办理登陆证未获批。
十九点有数人登船，其中有从伦敦请来专门船舶调查、处理海事的仲裁人员，问询时同期录音，检查了舵机、电台、油仓等，栽赃我们跑了油。现在问题严重了：不只是所有人的月、季奖金全免和年终将不能上调一级的工资，而是巨额罚款的问题，船长也可能面临着进监狱，甚至有损国家的荣誉，这半瓶子醋的船长害人不浅，真的应了老船长章吴志以前告诫我的：你记着，以后和工资五十四元的船长同船时，夜里睡觉别脱衣服，我七九年与章船长同船，我的月工资是三十五元，他当时月工资二百八十元，是WG前大副级别，他就对近年新提拔的船长业务水平很不以为然。
现在，就凭着半瓶子醋的船长，英语不会，辩才没有，头脑平时就不清，再加上根本不懂业务的政委及充当翻译的管事就想把官司打赢？难！何况GB人才济济、准备充分，请来的仲裁人员一定又是偏向他们，这明显带有政治色彩，让我们按照他们设计好的圈套让我们钻，况且我们又没有我国大使馆给做主，我们前途渺茫，无胜算可能，看来是输定了，冤枉啊！
八月七日 今天我国驻GB大使馆来人了，商务参赞讲：原来我船当天早八点搁浅，九点半发出的电报大使馆既已接收，马上来到出事地点后又转到此港，但GB政府说我轮侵犯GB领海，怀疑有什么特殊使命，也许是要偷接使馆人员随船逃跑，所以，不让其登船，几天来，他们与政府各部门打了无数次交道也不行，最后，大使馆以我国政府的名义照会GB政府这才批准上船，时间也是一拖再拖，最终登船也是在关键的昨晚取证之后。
据商务参赞介绍：最近两国关系刚有所好转，两国外交部长已有会面，这主要是GB在经济上有求我们，需要我们支援，不然此事将更加难以解决，现在你们要仔细地写出报告，给外交部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写清楚，这样咱政府今后对其态度和决策有参考作用，我们也用他们的办法制裁他国轮船。听了大使馆官员的讲解，全船弟兄几天来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减轻了些，终于喘了口大气。几天来我们就像没有父母而任人摆布的孩子一样，任人欺辱无处诉说，无人给做主，现在大使馆来人了，顿觉我们并不孤单，有了撑腰的，足以鼓舞起士气，明显能看出船长缓上口气了，因为，几天来，船长说话声调总是突突的，让人不知所云，现在说话也已不再结巴，不过看表情，让他脸上有笑容这还不是近期能办到的，可怜！
散会后，商务参赞来到甲板偷偷地问我们，到底为什么非要来GB修船？为何不在美国开航前或者去别处、甚至飘在海上修船？来此又为何提前不发报或打高频电话联系？又为何搁浅？他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我觉得，就是对祖国亲人也不能实话实说：说船长不会英语也不懂基本业务程序？只说是船长看错了水深，参赞说：船长失误，别的人也不提建议么？唉！早晨船长上了驾驶台就要满舵，派正在正常航行值班的大副到船头准备抛锚了，别人都不知道航向的改变及目的。大使馆官员说：船长说发报机坏了，搁浅后一个半小时才修好，这才发报通知，这也不可信啊，再说，还有电话可用啊，拐弯航行了两个小时之后又搁浅一个半小时，这才想起联系？谁信呢？这也解释不通啊，难怪GB人怀疑。参赞临下船讲，回到大使馆马上用新华通讯社的名义给国内发电报，转外交部和远洋公司，这样所需的时间短，能很快的收到回报。
八月八日 果然，今早就收到了大使馆电话转告远洋公司已来报，真的够快，这也是有几个有利条件：一是通过新华通讯社；二是发回国内正好是上午工作时间；三是公司领导几天来早有思想准备，所以能立即回报：已聘请了伦敦知名律师，准备与GB打官司，在适当时律师上船调查，为辩护做准备，船上做好数据资料的计算、保管，比如：搁浅时间、油水情况、发报时间、设备条件、机器状况、处理方法等，双方各拿出二十万美金做抵押，打官司，输者不还，赢者全部拿走，现胜负难料，如果官司失败，估计船长要进监狱，二十万美金数目也太大了，何况，全过程又是如此委屈。
接到指示后，从差一刻十一点召开支部委员们和各部门长联席会议，直开到十三点多，商量如何给公司答复，饭都不吃了。船长要修改航海日志上记录的水尺，因压舱水太多，明显和现状不符，不改那就等于告诉对方我们偷着排水了，但又不能写的太少，因为当天港长已经记录了吃水数据，并且已拍照为证，打官司就要以航海日志薄为证，可航海日志是不能涂抹的，所以要全本照抄一遍，不承认排水，就要写的无漏洞，谎话也要说的圆满。
八月九日 船长与管事去大使馆，办理船舶安全证书并请示下一步工作，送交中英文事故报告及海事声明，两份文件是船长写中文，管事翻译英文，昨天夜里英文的由报务员用打字机各打印十几份，中文的由小服务员手抄各十几份，这可是个繁重的劳动，事故报告和海事声明每个文件都密密麻麻的数字，他们直干到今天凌晨。辛苦。
因为，搁浅时当班两个水手，其中一个是二水，这不符合规定：二水不能值班，打官司出证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船长私下换成了另外一名一水，却并未经他本人同意，也没有告知那个一水本人，听说后，那个水手找船长去了：你为什么把我写成当事人？船长强硬的说：把你写上怎么了？不可以吗？言外之意：就写你了，你又能咋样？可见工作态度之粗暴。
八月十日 忽接GB通知：足额押金已收妥在伦敦，船可开航离港。船长与管事急忙又去了一趟大使馆向大使和参赞道别，昨天去大使馆的时候，大使还亲自陪二百五船长吃了一顿。十三点半联检登船：查关封，每人核对照片海员证，办理最后的手续。十四点开航。真不易，终于偷看到船长有了一丝笑容，大家就连听着机舱马达的轰鸣声也觉得像是欢快的歌唱。我操舵就听二副问船长：这一个星期也算是在第三十航次吗？船长说：对！二副又问：那么是算货运时间还是算作无货运时间？他笑了一下，准确的说应该是苦笑了一下：当然算无货运时间，又苦笑了一下，刚笑完按照航标应向右转向，由原来航向三十度转为五十度，他却说舵令：左舵10，我有疑问，就又问了一遍：右舵吧，船长这才觉出错误，不然又上岸了，这里正要出港，航道很窄，跟着他干真的让人提心吊胆。
此次，我轮装运的是矿石，每吨运费二十八美金，三万多吨，合计九十万元，但，我轮每天的费用就是八千多元，这还不算进出港引水、拖轮等费用。开航期间每天燃油就是二十吨，所以，此航次不出事我们也要亏损十万元，何况，这次我们被扣了七天，罚款十万元，岂不是更亏了？！远洋公司任务没完成，半年亏损了三千多万元，我轮又雪上加霜的加上了一笔。
　　GB是军人掌权的国家，主席、总理、国防部长都是KSTL及他弟弟掌握。这次我们被扣船，每天轮流有三个当兵的值班站岗，警惕性很高，始终在旋梯口执勤。一天，一个老兵连说带比划的指着报纸上KSTL的头像对我们说：他每天只知道和女人睡觉，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当官的皮靴敲在甲板上的咔咔声由远及近，这个老兵没有抬头就高声说到：KSTL是父亲，是父亲！显然这是说给他的首长听得，只见首长一脸严肃地看了他一眼，估计是没发现异常并没停步的走过去了，大兵向我们做了个怪脸，我们几个船员会心一笑，大家议论倒都表示理解。可见独裁之严重，民众之素质，狡猾两面派，说的与心里想的完全是两码事。
　　八月十一日 人们的剩余精力旺盛的无处发泄，上个星期六因为搁浅，大家心情沉重，情绪低落，管事说暂时不喝酒了。现在大家的情绪又高涨了起来，今天又是周六，阴霾不去想，管事特意给每桌加了两瓶汾酒，几乎全体喝的高兴万分，我自知不胜酒力，一滴白酒未沾，一气喝了三瓶青岛啤酒，已有几分醉意，为了把气氛进一步烘托起来，大家一致同意从几十部电影胶片中挑选出最受欢迎的五部要连续放映：看完“飞来的仙鹤”诗一般的情景，转而是“天山行”那丘八的生活，大家正在为电影中连指导员的牺牲而悲痛呢，又接着“红牡丹”怒放了，连续几部电影放映把与世隔绝的船员们的情绪，尤其是最近几天压抑的心情充分的释放，叫喊声、口哨声、打骂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以压倒性的绝对优势盖过了电影中道白和音乐声音。这就是船员生活，这就是船员的欢乐，其实也是船员的心酸之体现。
　　八月十九日 十四点二十分过赤道，由北纬进入南纬，按常识赤道附近应无大风，但现在风力七级，真乃少见，赤道附近晴雨天气多变，从北纬十一度开始有片云就下雨，转瞬雨过天晴，一天下雨无数次，却时间都不长，站在船舷边看海面烟雨弥漫，而船上且无一丝雨点，这样的时候并不少见，而且赤道上水的流向又是和洋流相反的，咱家乡话说的准确：到二流上了，我们航行一路都是顶流，船速很慢，到了赤道附近终于有了赤道流，船速也达到了每小时近十五浬。
　　八月二十三日 本来要先去巴西的维多利亚港装货，但因为之后的里奥格兰德港的水浅，等装完货再去水深不够，就进不去港口了，所以，公司来报指示：两个港口顺序颠倒，先去里奥格兰德装货，完事再回来，就是需要走点冤枉路，同样的原因：回航广州港的水浅也改为先到青岛卸货，再回广州。这样好了，先到青岛就休假，比广州休假方便的多，
　　八月二十六日 本来以为要进维多利亚港，所以几天前，就把压舱水全部排净了，现在又换成先去里奥格兰德港，还要行驶三天，可哪知道：从昨天开始就风雨交加，风力八级，虽风力并不是很大，但因为我船完全是空船，受风面积太大，螺旋桨和舵均露在外面，船体较长，涌浪很高大，操作船舶不是很灵敏，船头一会高高扬起，一会又猛然船尾撅起，螺旋桨飞伡打空转，船体似面条一样颤抖，并发出让人恐怖的吱呀吱呀的声响，中间部位微微拱起，从驾驶台上看船头上下抖动，总是担心船体从中间一撅而断，险象环生，甚是危险。船长临时决定改变航向，估计情况会好一点，哪知道改变了航向后的船体正横吃风、又吃涌，情况更加严重。因是空船吃水很浅，摇摆的船底都露出来了，这个时候，船长也知道危险了，再也不说：怕死就别当海员的话了，嘴里不停的说：当海员不容易啊，这碗饭真不好吃啊。隔一会就喊人去测风力，一时看不见政委立即就派人去叫他：好像政委在驾驶台上就能把风压住似的，直到下半夜，政委从驾驶台下去了三次，船长就派人叫了他三次，传话：立即、马上到驾驶台。夜间十点多把已经熟睡并且零点还要值班的二副叫到了驾驶台上，船长知道

二副平时就瞧不起自己，爱提个意见，但关键时刻还得用他，因为二副业务水平高，耿直，有看法就要提出来，不似大副那样水平一般，就是有意见和想法也不说。我觉得：爱提意见的人并非是故意和领导过不去，而是帮助领导做工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船长一听二副说要向海岸靠拢脱口而出：搁浅！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几个驾驶员都劝他：这个地方和在GB搁浅的地方不同，最浅的地方也有几十米的水深，而且还有一天的航程才到岸边。
早已心慌没了主意的船长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虚心的采取二副的意见：向岸边靠拢，开往比较浅的水域去。风浪最大时船每小时才移动了三浬，而且是横着移动的，随着船体的摇晃，只见驾驶台上的物品在大家的脚下左右不停地翻滚，也没人捡拾。除了机舱值班人员几乎全体人员都聚集到了驾驶台后，海图室里挤满了人，均沉默不语，只有风浪的呼啸和船体的嘎嘎声。平时无关人员严禁进入的驾驶台，现在站满了人，因情况危险，大家根本睡不着觉，甚至都不敢在房间自己一个人呆着。
左前方来风，压左舵二十还不行，船长绝望中给公司发报：强风、巨浪、车舵失灵，我理解这几乎是仅次于求救信号了。说来也怪，自电报发出后，熬到了二十六日二十点，远处有陆地显现，水的深度也浅多了，主要是风力也减小好多，危险解除。
八月二十八日 零点三十分，抛锚于巴西里奥格兰德锚地。远望此港不大，泊位不多，只有三条船靠在码头上，锚地有十条船停泊，而且都是空船，看来装货速度不是很快。
早八点进港，却原来所要停靠的泊位在深入河道十浬远。现虽为八月，因此地为南纬三十度，不似国内正是炎炎夏日，而这里是冬季，是当地最冷的季节，大家都早已穿上了毛衣毛裤，观察河道两岸的景色却仍是绿树如茵，当地人们的穿戴各不相同，差异很大，有的身穿毛衣外加皮夹克，有的人却只穿背心悠闲自得。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给人一种暖洋洋很舒服的感受，如同我国华北春天时的感觉，而没有阳光的早晚时分可是非常的冷。
吃过晚饭，大家陆陆续续结伴而行下地闲逛，在码头大门口遇到一香港海员，大家互相打个招呼，只见他二话没说抱过在一旁等交易的JN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大家正在发愣，一辆小汽车猛停在了我们身边，车上四个女人热情的叫我们上车去睡觉，大家齐刷刷的双手摇动、嘴里重复喊着自己最熟悉的三个英文单词：噎死孬古德中的“孬”，可这几个人却并不走开，而是降低车速给我们伴行，嘻嘻哈哈的又是高喊、又是招手谄媚，大家一看甩不掉她们，就由大路改走岔路又小路。由此，这可是让我见识到了啥叫贫民窟，我们进入了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东倒西歪用薄木板搭建的特别矮小的棚户区，每居面积只有两米见方，家家无床、无摆设，简直无任何东西，正巧看见一家人出门回到自家门口，只见男主人撩起挡窗木板抬腿跨进房间，从里边打开薄板门门栓，老婆孩子低头鱼贯而入，看来房门连锁也没有，其实，也根本不用锁，人们的穿戴破破烂烂，满街尘土飞扬，坑洼不平、泥泞满地，脏臭不堪，垃圾遍地，杂乱无章，通过木板缝隙屋内动静一目了然。我们走到哪里，身后都有很多人围观，我们同事前后自然形成了三伙人，身边都跟着很多人看热闹，忽，有一个小孩子挤过人群拿着一把钥匙来找我们换钱，与我们船上的钥匙很像，大家都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口袋，释然，为了防丢失钥匙的人着急，水手长用一包恒大香烟把钥匙换了回来，小孩刚接过香烟斜刺里就冲过一个身材强大的孩子，从他手里把香烟抢走了。
距统计：巴西人均收入一千九百美元，贫富悬殊，最穷人只有四百美元，依我观察，连四百美元也没有，站在此地远望市中心如仙境般的高楼，让人感慨。
八月二十九日 下地，距市区不远，街道为石块铺地，城市不大，人也不太多，脏乱差依然存在，我们走到哪里仍倍受瞩目，估计是外国人来的不多之故，甚至有人认为我们是日本人，他们嘴里喊着“日本”，看表情很佩服日本人，马路上，日本产的汽车、摩托车穿梭，我们所能见到的比较现代的东西几乎都是日本造，不时有穿戴夸张、动作妖冶、表情放荡女人向我们打招呼、献飞吻、甚至挑逗。市区内有几个公园，和一个动物园隐在路边一片片树荫之中，人不多，动物也很少，在动物园大家发现在一颗竹子上刻有一个“赵”字，估计这是先期来此的中国船员所为，看来中国人题词刻字走一路写一路“到此一游”的习惯早已经在全世界展现，在我国的旅游场所更是遍地“到此一游”。此城市不大，我们走了三个小时基本就转了个遍，据我观察，巴西大兵不少，警察也很多，各主要路口、稍大建筑都有人站岗，码头大门口检查很严，装卸工进出都要翻包。
八月三十日 今又下地，见一华人妇女，三十岁左右，外表很有修养，长的也非常漂亮，主动和我们打招呼：看你们穿中山装就知道你们是从中国来的，而且我也已听说有一艘中国船来到这里，问她：这地方有多少华人？她讲：只有两对，一对夫妇是从印尼来的，开饭店，你们见汽车站的站牌上写有“中巴饭店”的那站就是他家，我和我的先生是从台湾来的，我先生在本地海洋学校教海洋生物学，而且，今年受到大陆邀请，年底要到大陆去讲学，将要去武汉河校、青岛海院、上海海院讲学，大家一听立马顿感亲近，七嘴八舌的说：欢迎你们，我们船年底将去青岛，如果能赶在同时，欢迎你和你先生来青岛上船。因耽心她们有不便之处，所以在此并没有邀请她来船，交谈了一会，互相挥手道别，此人说话和气，普通话口音优美，显示出学问和修养。刚和此人道别，就有一巴西人从他商店里猛地冲出来拦住我们，啊！非要和我们换鞋，抬眼一看，原来他开的是鞋店，他要用他店内的新鞋换我们脚上穿着的旧布鞋，新鞋随便让我们挑选，而且邀请我们进来做客。我们知道：中国武术被港台的功夫电影传遍了全世界，外国人认为：学中国功夫必须要像中国人那样脚蹬一双黑布鞋，他不知的是：以前中国人都穿家里手工做的实纳帮黑布鞋，练武之人都爱穿牛鼻子式布鞋，而我们现在都穿的是塑料底黑布面鞋，白色塑料底的四元、棕色塑料底的三元一双，我们几个人的鞋都加在一起也不值他店里一双鞋的价钱，何况还都是旧鞋，但大家都极力拒绝，怕回到船上传到政委耳中给自己找麻烦，老板无奈依依不舍送我们好多明信片。大家边走边议论：怪不得外国船员都倒货卖，从一个国家把东西倒腾到别国去卖，从中捞取差价，这在我国叫投机倒把。
路边一家院子里鲜花繁茂，主人热情邀请招待，不知谁，夸他家小狗可爱，他马上抱起表示送给我们，这可不行，别的不说，检疫就不能过关，向主人道谢，送出好远还在挥手，真好客，也许他认为这是看得起自己。
九月三日 以前只是从外国电影中看到过女佣人趴在地板上给主人家擦地，当时想：这可能有点艺术加工的成份，不然谁会真的那么仔细、认真地跪在地上擦地板呢？今天晚上下地就见到真的场景了，在一家银行的地板上跪着两个H女人正在使劲认真地一点点擦地板，像只狗似的，大家都说：如果不是到了没饭吃的地步谁也不会干这行，别的人穿着锃亮皮鞋从你跪着的身边“咔咔”大步走过，而你却几乎匍匐在地上给本已发亮的地板用力的擦拭、打蜡，不知心里是何种滋味？
九月四日 十点开航，夜里两点终于装完了五千吨树脂，时间长，主要是绑扎困难，怕海上航行遇大风货物移动。不过，正好利用靠港这充分的时间机舱把早在离开美国就坏了的缸头问题解决了。
九月五日 中午又来到上次遇大风轮船差点出事的那片海域了，现在的海况与前几天完全不同了：上次是乌云低垂巨浪滔天，船舶上下左右前后摇摆颠簸，而今是大雾弥漫，站在驾驶台上看不见我们的船头，更看不见天、看不见附近的船，却正因大雾而风平浪静，只能依靠雷达前行。
九月七日 十三点抵达巴西维多利亚港抛锚，金海轮真是怪，从昨天下午船又晃了起来，远海有低压槽、大风，所以这里涌很大，只是风比前次小的多，船也不前后栽，左右摇摆二十度，总归，有了五千吨树脂压仓让人放心了。抛锚后船摇的更厉害了，大家偷着议论：如果船上有丧门星，那肯定是船长无疑。
　　代理来电，四天后进港。
　　晚上开安全会，总结八月份工作，事情太多了，主要是船长问题：搁浅、遇风，船舶搁浅总归不会沉船，人也不会伤亡，遇大风就不然了，真的差点就船翻人亡。大家都聚精会神等着听船长该如何总结一个月来的工作，只见他对大家最近值班认真程度大发脾气，说有人值班不认真，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是干啥的。这一个月来，因搁浅工作量倍增，却没有拿到月奖，大家都毫无怨言，也没有和他过不去，船长话音未落，瞬间激起了民愤，水手长马上发言：我对八月份水手们的工作很满意，我看值班都很认真，船长的结论我不同意。二副接着说：要我说船上主要领导应该先抓好大事，把大的安全抓好是主要的，水手们值班没有任何违规之处，倒是船长是否把自己的责任、船上的安全考虑到了？大家听了这个解气啊，二副接着说：我很赞成船长刚才说的：我们每个人都要明确自己的责任，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这话说的可是够尖锐了，二副话音一落，大家就不约而同鼓起掌来，还有人高叫：我赞成，再看我们的张船长已经低头一言不发，直到散会他默默的往外走出去也一声没吭，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他就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业务水平太低，还专挑他人不足，自己的头脑纷乱、嘴又是特殊笨的人，却脸皮还特殊厚，别人顶撞了他，过后他还无事人一样，每次过后还照常。
　　九月九日 近一个月来，均因吃蔬菜过少，大家的牙龈经常出血，甚至有人漱口、吃饭就出血，船员能吃到蔬菜不容易，有的也是土豆、冻豆角之类，更别提新鲜蔬菜了，尤其是咱国船员因伙食费低，为了能够更省钱，极少在国外上菜，在本船吃菜更是特殊的少，有时几天也见不到蔬菜，我的牙龈每天都会出血几次，这在以往没有出现过。
　　九月十日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真是一点不假，真想和谁说说心里话，和老婆能推心置腹无所顾忌，但又相隔万里，干脆提笔给她写封不知何时能发出去的信，先问父母身体，再叙我近来情况……。（删除字数若干）。
　　中秋佳节，在家一定是吃着月饼和水果，看着天上那个又大又圆月亮的时候，但我也能想象的到如今霞一定是怀抱儿子泪眼西望，这与别人全家团圆欢欢乐乐过节完全不能比，由此想起了游子的诗，但，就是古代离家的诗人也比我们强多了，好歹也还是站在中国的土地上，还能遥望啊！而我却远离家乡四万三千多里地，一个在地球的东面，一个在地球的西面，甚至说遥远、说东西都是不太合适的：因为中间隔着一个大“圆球”，望是望不到的，只能用古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才最合适。但如今我身在巴西不但不能吃到圆圆的月饼，就连又大又圆的月亮也因为这里连日阴天而看不到，这无形中使我更加想家了，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我从房间的舷窗努力地探出头去，用力的望天，又低头使劲的看海，为什么看海还要使劲呢？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有一双特殊的眼睛就能透过大海，穿过地心看到地球另一面，那里有我的国，我的家！我太想家了，甚至都能看的到妈妈在干家务或看电视、霞是在哄儿子还是在做饭洗衣，或是躲在房间偷偷的抹眼泪，这些都在眼前，我知道家里也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霞的辛苦程度远超过我，总归我下了班，什么事也没有，和别人聊天或者捧本书看而已，而霞却还要照看孩子，还有没完没了的家务活。我在这里再一次的致敬，问声好，说声珍重。也许你会说：夫妻无需客气，都不容易，不，不，每当在这个时候，每每想起我在家里时而发脾气、对你的态度之恶劣我的心里就会越发的不安，我的脾气实在是太坏了，如今写信向你说上几句不花钱的道歉话，今后，家庭的幸福与否就全依赖你的宽宏大量、贤惠忍让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坏脾气我是改不了了，我只有在两地书信中引起你的心酸，再一次的说声：对不起。当然，我也要尽量改变我的急脾气，使我们的小家庭日子过得更美满。好了，别哭了，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还有好多家务要干呢，我的心里话非要说给你听才好，尤其是在今天——九月十日中秋佳节。

九月十二日 代理送来了大家久盼的信件，两个月没有收到公司转来的信件了，大家都急切的渴望中，听有信件，全体人员停止工作，坐在餐厅只等代理。邮包打开，一拥而上唯恐自己的家书让别人抢了去，但心情再迫切、难耐饥渴也很少有人在餐厅当场拆读，家信拿到手都各自拿着回了房间，关门阅读去了，而没有收到信的落寞之人只能生着闷气默默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偷着骂老婆去了。刚才还人声鼎沸、诺大的餐厅只剩我一人了，因为我太着急，等不得回到房间，以至于撕开信封的手都不停地在抖动：父母身体均好，四弟还没结婚。儿子懂事听话，家书刚看到一半我也掩信逃回了自己房间，你说儿子想爸爸以及描写他是如何的懂事细节让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让别人看到该多么的难为情啊，回到房间，我又把信连看了好几遍。提到儿子因实在不愿去保姆家，所以，不送去了，暂时由奶奶看着，只好先这么办，好在我马上就要公休了。从长远考虑，儿子还是要找人照看或者送到幼儿园，要从小培养他独立生活的能力，切不可娇生惯养，只有让他多与外界接触才能更快的增长知识及处事方法，才能锻炼他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该干。还提到老姑父给要房子问题，我认为能要到楼房最好，与平房相比较楼房干净、冬暖夏凉，也更安全些。关于老姑提到打算给我调动工作的问题，还是等我休假时再说吧。
九月十六日 原计划船抵港就靠泊，而且，只需两天就能装完货物开航，可来维多利亚港十天了仍无消息进港，看来巴西也是说话不算数、计划没有变化快的。不过这对我们海员来讲倒不是坏事，抛锚我们就能多拿几天外汇。
九月十七日 晚七点起锚进港，泊位距锚地七浬，九点靠好。河道内，进河道只见河岸两边灯光璀璨，各种形状的建筑及繁华市容与后面高山直到山顶密密麻麻的灯光组成了一幅优美画卷，真的太美啦，沿河边全是建筑群。河道很宽，让人称奇的是：在河道最窄处水中矗立着一座整体巨石，又高又陡，颗草均无，人不能攀，这与周围大山的绿树成荫截然相反，又因其立于水中尤显独树一帜，只见它全身无遮无盖、满是坑洼、斑驳地光着身子让过往的人们一览无遗，却又站立的有骨气、光明磊落、上使风转向、下让水改流，团结紧密，傲立水中、中流砥柱。
此港真的太美啦，沿海边是旅游胜地，沙滩一望无际，别墅高楼林立。
此处下地和上一港管理不同，上一港下地既不要登陆证，也不要海员证。此港明显严格的多：不但要查验海员证、登陆证，还要在登陆证上贴照片，我们手头无照片，港方来人免费为每人拍快照，拍完只需把底片拿在手里晃几下或放置桌上一小会既成像，当时显影当时就粘贴。
九月十八日 因我船靠于河道东岸，而闹市区在西岸，如果走桥要绕路十里地，代理送我们交通艇票。晚上下地，在东岸闲看市容，建筑不错、依山傍水、花树围楼、空气清新，马路随山势忽高忽低、时上时下，时又非常之陡，坡度不少于四十五度，看本地人并不像我们这些人：没爬几米高就已累的大口喘气。一群人到的山上只见稍微明显之地到处都写着字：众多种文字、各种笔体，肯定都是各国船员刻上去的，看来，本地并不阻止。有的写着“中国”或“中华民国”等字，看来有大陆书法也有港台书法，都是些对自己的祝福语、祈盼和思念。
九月十九日 下地西岸，拍照，胶卷还是在纽约时供应商送的，拿出一卷拍几张，留作纪念，也不必特意选什么好景。此城市：山前到海边平地不太宽，可还真够长远，人很多，号称是巴西第三大港口，可也没有几个泊位。但铁矿厂可不小，我们每天装六千吨生铁都是用小火车运来，再用皮带机装上船的。
九月二十一日 中午十二点半往前移泊，这时，一小船载一个十八九岁姑娘到船边，她用华语高喊：你们好啊！有人一答应，把她高兴的不得了，马上来个飞吻，可能她自己仍感觉不够尽兴：干脆上衣脱了，裙子撩起，真是“光明正大”，把大家笑作一团，她自己更是激动的不得了，手指着我们当中一个二十岁的帅小伙高喊：与你睡不要钱。这时划船的船夫不干了，你是雇我摆渡到对岸的，现在耽误时间要加钱，二人吵了起来，最后以又给了他几张钞票才算作罢。二厨给了她一罐可口可乐，把她高兴的又是唱又是跳，……。这时政委来了，一看，这还得了，把趴在船舷上的大家训斥了一顿。事后得知：原来是船长在驾驶台上由始至终用望远镜看了个够，之后，给政委打电话让其去阻止的。
九月二十二日 晨，货已装完，推土机平了一天仓。二十三点开航，黑天进港又黑天出港又是观一路灯光，两岸大山，河道非常狭窄，弯道多，峰回路转。
二副设计的航线不从原路返回，而是，横渡大西洋，绕过好望角进入印度洋，过马达加斯加斜上方航行至赤道过马六甲海峡直抵新加坡回青岛，我的天哪，真的如之前所料：本航次绕地球一圈？！肯定会很艰辛，但，这也很有意义。好望角——非洲大陆最南端。据说好望角好望不好过，常年大风，两个大洋交汇地，风与流反向，所以，浪峰相撞似锯齿，对船只通过有很大威胁。不过，这对我来讲不失为自己人生丰富多彩经历的浓重一笔，在今后的回忆中增加一有意义不可多得的亮点。受点苦也是值得的。
好望角，一四八七年葡萄牙人迪亚斯发现，世界上第一次环球航行是一五一九年葡萄牙人麦哲伦完成的。而我是他胜利环球航行四百年多来无数跟进者之一。这将让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感受检验一个真理：地球是圆的！当然，这早已是个不成问题的问题，如今说这种话当然可笑，但要想得到环球一周这样的机会那是可遇不可求的。现在，我恰巧有了这样的机缘巧合，只恨自己无用，不会写篇文章加以纪念，只怪自己上学时没有好好学习，人遇难事牢骚多，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九月二十五日 今接公司来报：本航次我轮包天为一百二十天，估计，这能多得几十天包干天数，加上来时过运河避风所增三天，合计八十七天，总计二百零七天，如果我们本航次能跑五个月，按规定从第四个月开始每天补助都能拿全额外汇，这样就能发二百三十七天的外汇，实际上，本航次我轮只出来一百五十天，看来辛苦点也值了。
九月三十日 庆祝国庆三十五周年，为此今晚会餐，菜、酒丰盛，但，天公不作美，风大浪急，巨轮恰似水中葫芦瓢，左右摇晃的厉害，酒没多喝，搅了情趣，没了热闹。会餐也是吃自己的伙食费，但，总归有加班费，最好，十月十日也能庆祝一番，管它是什么节，反正是中国人的节日。
十月三日 今下午五点抵达好望角，我船赶的好，前后都有低气压、大风线，而好望角风平浪静，丝毫看不出人们说的那样可怕、那样惊心动魄，大家仍提心吊胆，总觉得似强盗在睡觉，是平静的，鼾声如雷，只是谁也不知他何时睁眼露出本相。
十月四日 上午，一块黑云飘到头顶，刚还风平浪静的海面瞬间白浪滔天，浪与巨轮迎面相撞后翻过船头，浪花飞溅至驾驶台上，为了瞭望观察不得不打开雨刷器。奇怪，一会云过天晴，大海又归于风平浪静。这真乃怪现象，莫非云下有妖？其实，说怪不怪：这里地处两大洋水流的交汇处，从东向西的水流很急，风又是从西往东，只要有黑云就有风，就能把水吹得特别不安生，立刻就白浪滔天，而且，巨浪都是锯齿形，谓之死浪，对过往船只有毁灭性破坏。
十月五日 十点，好望角已过，还算平静，现在风力不小满海白浪花，只是风由船后追来，威力不大，俗话说：乘风破浪。
十月六日 零点，我值班零到四，刚上班十五分钟，忽，电话铃声大作，机舱值班人在电话中吼叫：坏了，要停伡，话音未落，还没等驾驶员询问情况，对方电话早已扔掉，估计情况是非常紧急，随后伡速骤减，不一会停伡了，听惯了轰隆隆的主机噪音，忽然觉得安静的吓人，虽无大风，但，涌非常大，失去动力的巨轮瞬间如一怪兽，前后左右大角度的摇晃起来，因为提前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只见驾驶台上没有安放好的物品全部在地板上翻滚，楼下各房间茶杯等物品掉下的破碎声及同事们的高声尖叫声混合在一起。我抽空回房间巡视一圈，还好，暖瓶、茶杯各在其位，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笔，又迅速跑回驾驶台，机舱正好又来电话告知停伡原因：海水冷却泵机体外壳无故掉下来一大块，压力强大的海水由破洞处涌出，机舱值班人员刚交接班共同巡视时还一切正常，平日接班后都躲在噪音小的控制室里看仪表的机工，因刚才没来得及小解，便由控制室打算去卫生间，无意中看到刚巡视过的机舱底层已经一尺深海水在晃荡，并水深还在急剧升高，他几乎魂飞魄散。所以，电话中来不及细说，可见紧张到了何种程度。机舱全体人员抢修了四个小时，四点重新启动主机，开船，真是危险，如果刚接班的机工不去撒尿，而躲在操控室，海水强大的流量一会的功夫就会淹没各种机器，那事故可就大了。然而，这样最紧急的时候二副给船长打电话，电话不接，我去敲门，最后是砸门这才把船长叫醒，原来他怕影响睡觉把电话线拔掉了，可是船舶上有明文规定：航行中一律不许锁门，身为船长不会不知，他不但锁门，还掐断电话线放心睡大觉？一句完整的中国话都不会说，更别提英语的船长。昨天，一腿长一腿短的二厨请教他：两部主机的船，如果坏了一部船还能走么？船长斜眼瞟了一眼二厨的瘸腿说：你一只腿长一只腿短不是照样走路吗，把二厨气的要和他干仗。类似的对话还有好多。有一次他问我：上次地震你家严重么？我说：家里人都压在废墟下面了，又全出来了，无伤亡，他又问：你家为何没死人啊？我说：这是凑巧，他又质疑道：别家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家就没事呢？我明白他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神奇，但是，他这也实在是忒不会聊天了，不了解他的人一定会产生误会，觉得他是恨人不死，其实不然，他只是不会说话让人烦而已，不过，这样的问话也实在是让人受不了，与这种人无话可讲，也讲不通，离他远点就是了。
十月七日 公司回电：不允许我船在马达加斯加或莫桑比克修冷却泵的申请，必须坚持开回国内，这是怕拉着货物进船厂被敲竹杠，何况，公司今年亏损，却最近船舶接连不断出现重大事故。可是，现在冷却泵掉下来的那一大块是用绳子捆、棍子别、如捆稻草一样绑扎在泵壳上的，仍在不断从缝隙中呲水，如果再有损坏可就只好漂泊了，接下来还要横渡印度洋呢。
　　本来航线规划的是走毛里求斯附近，为了修船改走马达加斯加海峡，现在是不同意修船，反倒多走了三百浬航程，好处是：风平浪静。
　　十月十三日 考试，船长已提前让大副告知考题，让依此复习，我认真背了一天，三门全背了下来，可到考试时，拿过卷子一看，心里就骂街了，原来船长改变了主意，考题全变了，真不是个东西，他坏透了，大家也和我一样心里这个骂呀。结果：英语95分、驾驶基础75分、水手工艺81分，还行，英语考的好，是因为船长不会所以没改。
　　十月十九日 给公司电询：包干天数怎么拿外汇？公司答复：自九月一日起，到包干结束为止拿全部，欢呼，这下又多了二十天的外汇，排除在GB搁浅非生产时间的半外汇，合计拿全外汇八十二天，也就是说：本次二百零七天的包干天数中有八十二天是全外汇，其余天数为半外汇。
　　十月二十一日 早六点进入马六甲海峡，海峡口右边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左边近处是一似大连圆岛一样的山矗立海中，所不同的是圆岛只是一独立岛屿，而此岛左右且狼牙锯齿、怪石林立、一个个好似向天锯齿，天水茫茫，不见陆地。
　　自离开巴西以来，孤身影单且有内伤的我轮横渡印度洋未见一艘其他船舶，只在好望角有超大个头的成群海鸥相伴，每天眼前都是天水相连，远望水天线多么希望发现一艘船只过往，好在没有遇到太大风浪，来到马六甲海峡终于见到其他航船了，而且，多的很，密密麻麻或相向而过、或前后追逐。预计后天早八点船抵新加坡，操舵要多加小心。

十月二十三日 早九点半抛锚于新加坡西锚地，本来预计八点之前到，因昨天顺流船速太快，螺旋桨减了转速可船速仍不见降低，船长又怕船多且夜里抵达视线不好，所以决定兜个大圈向后转：往回开了一个小时，这样里外折合能晚到新加坡两个小时，挨到天亮，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越走船速越慢，反倒比计划晚到了两个小时，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昨天和我轮并驾齐驱的安海轮早就抵达抛锚了，和他们联系得知：公司对他有命令，二十四小时以内必须从新加坡驶出，所以，人员下地要一天两批，而我轮人员两批下地安排是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
代理登船，告知：今天新加坡各商店关门，不营业，真是千算万算还失算啊，没办法，下地只好明天分上、下午。
据代理讲：美金换坡币是一比二点一七，这样我在美国领到的三十美金还能多换二点一坡币。
晚八点安海轮按计划开航，看来公司的命令还是很严厉，船员们也还是都很服从命令的，虽然没有下地购买物品。
十月二十四日 上午下地，原来，昨天各商店关门歇业是因为印度人的传统节日：屠妖节，看来在此影响很大，不然不会对华人占主导的新加坡各族人都有影响。
坡币升值了，物品也涨价了，同等电视机比去年价格上涨了几十元，飞利浦黑白的去年我买一百七，今年二百一，只有录音机降价了，我买了一台，双卡一百六，以前需二百多。还买了卷发器、电熨斗、雨伞、三脚架等，共花钱二百多，还剩二百元，打算回国到公司小卖部用外汇买一台洗衣机。
新加坡无太大变化，只是比去年多了几栋高楼，新加坡河也更干净了：水中破旧船只和漂浮的垃圾在闹市区这段也都没有了。因海员而发家的海洋电器商店也由破烂门市搬进了高楼，老板的女儿们各负其职：三女儿主管一楼收录机业务，二女儿在二楼主管电视机业务，大女儿在三楼主管其他业务，老板在后台坐阵，大儿子主要跑外洽谈，现二儿子于十月一之前应我国邀请去参加国庆阅兵了。看来我国也知道国庆邀请外国人参观了，而且，还请到了此店老板，可见他在这里还是有点名气的，二儿子至今未归，去广东故里寻根及与有关人员谈生意，生意做到了国内，看来，要大发中国财了。
十月二十六日 中午遇安海轮在漂泊，因菲律宾西东两面均有台风，西部台风的走向正好在我们的航线上，安海轮已漂泊了二十四小时。与安海轮联系结束，我们张船长撇着嘴还是老话：怕死就别干海员，一声令下：照开！可是，走到晚上他也不敢走了，只见大海上，所有的船都在放漂，甚至，有的船干脆掉头往回逃，他赶忙通过高频电话和几艘中国、台湾船只联系，都说不要离台风太近，因为，现在两个台风合而为一了，风力骤增，半径五百浬、时速三十浬，方向去西北。
十月二十八日 十一点开航，台风改向西北为东北了，船长说没问题了，但，气象预报：将有八级大风和巨浪，台风过后大涌是免不了的，而且，台风是否再回头谁也不敢保证，所以从政委到全体船员一至反对追着台风走，有人甚至公开的骂大街，但，船长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开到下午，又见几条我公司的船舶在海上放漂，见我船正常航行，也有两条船竟然果断跟着开动，多数仍继续放漂，不知前景如何。
十月二十九日 公司来报：台风从菲律宾沿岸又转向西南，风力超过十级，每秒二十五米，告诫我们注意动态、保持安全距离。船长一看：这风又改为快速迎面而来了，我船不但不再前行通过，马上一百八十度向后转，全速跑家伙吧，唯恐不及。
全速往回逃了四个小时，忽，又命令掉转船头向国内行进。原来，刚才发现，报助抄报时误把风向向西5浬写成了15浬，速度快了三倍，刚才与“肛门”轮通话才发觉错了，船长火冒三丈，马上查报底，追查谁的错误，确原来报底在5浬的5字勾处正好有一小纸浆块，铅笔往上一提，在那里卡了一下后，又猛地往上去的太多了，不仔细看真的就是15。船长这下干瞪眼，虽满脸的不高兴，但也没办法，只是说：白耽误了八个小时，十吨油，一吨是二百五十美金，十吨就是两千五百美元，折合五千外汇人民币。
十月三十一日 今风浪特大，七、八米的涌，海水打在船头浑身抖的厉害，水花直上驾驶台，左右摇晃还不是很大，只有十五度，而前后上下的颠簸却都非常剧烈，与“肛门”轮通话得知他们已经晃超过二十五度以上，人们都不敢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全部都在驾驶台坐着，提心吊胆的怕出意外，随时准备着。
台湾海峡也有大风，所以，船长打算去广州附近的大亚湾抛锚避风加油，因为在新加坡加注的一百吨重油这两天折腾的也烧的差不多了，如果不加就只好烧轻油了。
十一月二日 风力减小，六、七级，船长又改变主意了：不去大亚湾抛锚了，直向青岛。因为，又一台风在日本海形成，如不赶快穿过去到达青岛，那又将避风数天，抵达青岛时间更难以预计。
十一月四日 今凌晨三点重油烧完，只好燃烧二十号轻油，悬了，如果再避风只需两天轻油也会告罄。
晚上会餐。先开会评奖、做总结，到喝酒时可就每个人的素质都暴露无遗了：借着酒劲把工作的不快、甚至连小到打火机的礼品都没得到也说了出来，真是千奇百怪、应有尽有。我的酒喝不少，话说的也不少，只是头脑清醒没说出格的。
十一月五日 早七点抛锚于青岛外锚地。不知接班人来否？绕地球一圈胜利结束。
十一月六日 等人。（这里删除一百字）
十一月七日 公司邮来工资单，可是我的却不对，因为，从去年十月始，凡七八年前参加工作的普调一级工资，可我却没变化。我轮有两个海校同班同学也是一个没有调级，而七一年参加工作的木匠工龄写成了八一年，公司处室这工作态度让人无话，又好气又好笑。
十一月九日 港监昨天就说今天进港，而今天又说明天再联系。船上的饮水已紧张，早已控制个人用水，再过几天不进港，控制也不行了。
接班人还没到，急人。
十一月十日 事实证明聪明之人的孩子会更加聪明，本船上的聪明人要数大副和管事为首，家属上船各带一女儿，两个小女孩侃侃而谈，回答问题的能力让人拍手叫绝。管事的女儿才四岁，头脑特别灵光，认识好多汉字；大副女儿十二岁，更胜一筹，问她：你们老师好么？回答：我不能随便议论老师，再问她：你学习成绩如何？她答：不知道，怎么自己的成绩都不知道呢？她答：因为说出来你们不相信，说少了我又不愿意。我的天哪，这还是个孩子么？标准的外交官啊！回答的太绝了，既让人觉得谦虚，又让人听得出学习特别好，我觉得成年人也说不出这话来。何况，表情镇定自若，不论有多少人吓唬、提问，都回答的有理有力、滴水不漏。
十一月十一日 下地托运慢件，四个箱子，还算顺利，坐拖轮给了包烟，上了码头给了包烟，借了一辆手推车，进海关也没检查，一聊：关员是玉田县老乡，三元钱租辆三轮到火车托运站，办完托运一身轻。
　　十一月十三日 下地送静海老乡政委公休，半年来的交往，政委为人很不错。全船申请休假的都走了，只剩下我了。
　　十一月十五日 早，终于看到救星了，下午交接完毕，晚上，和几个要好的喝上几杯，直到半夜，喝多了，肚子里上下翻腾，吐了好几次，凌晨四点才躺下。
　　十一月十六日 找新船长、新政委海员证上签字公休。晚九点火车。
　　十一月十七日 因本车在芦台不停，所以在塘沽倒车，遇公司李维军说：霞有病了，何病、痊愈否一概不知。头发蒙。下午五点到家，父母安康，知霞已痊愈，抱孩子回娘家住了。想想天快黑，还是明早再说吧。
　　十一月十八日 晨，飘飘洒洒今冬第一场雪，大雪，冒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乘风到汉农才七点半，和霞与儿子见面高兴的场面自不必讲了。

编后语
　　自高中毕业于一九七四年春走向社会，已近半个世纪，开始的三年又八个月上山下乡生活已在新冠肆虐后的两个春天粗写过几篇回忆的片段，而接下来十年零两天的远洋公司海员经历却始终没有提笔，不是不想写，也不是没啥可写：曾或长或短地分别到过四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入过十二级台风眼、亲身经历过海盗登船、遇到过船舶着火、全速与它船迎面相撞、亲眼见过因公的死亡及先后十来个因工轻重受伤，甚至、有一次自己也因事故差一点就命陨大仓底及另外一次的寒冬季节掉落保加利亚的大海中，真实切身感受过威胁到生命的危险和紧张、也曾参加过有上万职工的远洋公司团代会，两次被评选为先进工作者并参加职代会等等，而每每想提笔，却总是感觉头绪太多无从下笔，现又到春暖花开之时，翻出当年日记逐本抚摸，挨页细读，十年的经历，上过九条船，每条船都写有一本杂乱无章、满满潦草文字的日记。里边所记录的事情虽已过去了四五十年，有些仍然恍如昨日，历历在目，有些事情在记录的启发下，也能回忆起事情的大概原委、来龙去脉，在头脑里能逐渐清晰，经络还原，而有些所记录的事情不论反复地看几遍记录，脑海中仍一片空白，唤不回一丝一毫的记忆，曾经的过往早已消失在漫长的岁月里。
　　以往的青涩重现眼前，看着看着，不知忽触动了我哪根神经——摘抄一本如何？自我感觉：这是个好想法，本以为，既然是抄写，会很快收笔，没成想，一九八四年从五月七日上船至十一月十八日下船公休见到妻儿为止的半年日记竟然啰哩啰嗦抄了三万多字，有的前言不搭后语、有的前后叙述不清，但自认为：没有ZZ立场、FD思想问题，没有添油加醋的事后修饰，只是白开水式的按照日记的记述平铺直叙，都是当时、当事的真是记录和感受，也幸亏当年无事可干的烂笔头，才有了现在的没有忘记。与之前的几篇回忆录相比却成了用时最长的一篇。有时捧着本子半天没动笔，看着字里行间，自己完全沉浸在曾经的岁月里，看我总是傻呆呆的坐着，老妻劝我：“歇歇吧，活动活动身体，总看那个干啥”，我抚摸着老旧日记本的塑料封皮略有伤感的说：它记录着我的青春年华，这是我最后一次细读它们了。

春来到
内心却无名烦躁
拨开尘封的记忆
复与青春把嗑唠
翻来覆去
絮絮叨叨
还好还好
无需客套
时而伤感
时而暗笑
眼见一毛头小伙啊
跃然纸上
在把青涩拥抱
看着他跑
听着他叫
我喃喃：
真好真好
心里却嘀咕：
别闹别闹
捧着一摞日记本呀
才唤醒
我记忆深处
也曾有过的青春年少
转瞬已是白发苍苍呦
不忍镜前摘帽
步履蹒跚
即将拄杖把墙靠

2022年 4月 15日 于芦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