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从前

陈小钢

沿平安大街北侧进入张自忠路3号大门，迎面看见屹立百年的钟楼，向著钟楼走上一段不长的斜坡，转向东边，就到了我从前居住过的东院了。

偶尔可以看到一些穿着民国时期学生装束的年轻人在灰1楼前拍照。

若不看那位摄影师，还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民国初年。

2017年回去，整个灰1楼被铁板围著，说是在维修。
但愿修旧如旧，恢复昔日的光彩。

那天顺便去后面的灰2，灰3楼，所到之处风烛残年，犹如暮年老者一般，但里面仍能感觉到独特的气场，独特的魂，毕竟这里被昔日的辉煌熏染过。

要说熟悉，还是我住过的东院。现在要进入东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里面工作的员工要“嘟“卡过闸，外来访客要登记。像我这样说不出找谁，还想进去看，那拉倒吧你，一律拒之门外。

现在东院的格局，相信与一百年前基本相同，没有变化。

上次回去，发现在灰7楼西侧的拱门上，隐约显示几个斑驳字迹，依稀认出“忠”，“孝”，“二”，“平”。

原来这是一百年前留下的字迹，孙中山在三民主义中提倡的“八德”：忠孝，仁爱，信义，和平。

这几个残存字应该属于文物级别了吧，稍不留意就会错过。

然而在台湾经常可以看到以这八个字命名的街道，眷村，学校。

70年代初我家户口簿上的地址是这样写的：东城地安门东大街三号9楼114号

户口归交道口派出所管辖

地址的演变：铁狮子胡同---张自忠路---地安门东大街---张思德路---工农兵东大街---地安门东大街---张自忠路---平安大街

当年家庭使用的木制家具是公家配给的，文革后这些家具都折价卖给了用户，成了私有财产。

1975年前，院子里驻扎着铁道兵的一个团机关，我们也随他们过了几年“军营生活”，每天听到的都是军号声及步操口令声。

前院篮球、中院羽毛球、后院排球

1974年5月1日，解放军换装，军营中为数不多的几位女兵，戴上了无檐软帽穿着裙装，她们顿时成了院子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露天看电影是我们那代人的集体回忆。院里最好的“雅座”，我认为应该是灰10楼二楼。

最惬意的就是坐在长廊上听雨、看雪。

当年的张自忠路可没有现在这么宽，道路改造把路面向南拓展，因为北面的很多建筑具有历史价值，和亲王府，敬公主府，还有顾维钧大宅院（孙中山在此病逝），而南面多数为百姓民房。

印象中当年铁一号门口的石狮子位置不是现在的位置，应该是扩宽路面把石狮子向北移了，马路对面的影壁肯定是向南移了不少。

铁一号院门口东侧，是13路公交车站，七十年代初，13路车还是捷克产的斯柯达BK670，那时北京市的车牌号是01-XXXXX，后来全国车牌首位数加3，北京就成了31-XXXXX。

七十年代初北京大多数公交车都是5分钱可以乘坐六站地，（大1路无论坐几站都是1角钱），那时我们穷学生，若想去哪儿，总是伸长着脖子看站牌，数一数搭乘几站，若坐七站，不如就腿儿着走一站，省下5分钱买根儿冰棍吃。

俗称大捷克的706RTO型墨绿色大轿车，那时学校常常去机场迎宾，首都汽车公司都会派大捷克接学生去首都机场，一长串的大捷克在马路上奔驰很是拉风。 后来的13路车，改为国产大型铰接式公交车，大玻璃窗明亮漂亮。参加工作后有段时间，每天搭13路车，从起点站搭到终点站，由於常乘坐固定时间的车，与售票员混个面熟，根本就不用查月票。

地震后的几天，院里犹如“难民收容”所，拉个床，支上蚊帐就在露天睡通宵，之后开始下雨，市面上塑料布、油毡、竹竿顿时成了抢手货。有发小回忆说，搬走的解放军还回来帮我们盖了很多抗震棚。

猫🐱：

院里除了L小姐家养了一只波斯猫之外，还有很多流浪猫出没大院之中，如今还常看到它们的踪影。

2017年我们几个发小在灰11楼拍照，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了只小猫，在我们身边蹭来蹭去地瞄瞄叫，也不怕人。

故宫有很多流浪猫，人称“御猫”，有人称铁一号是北京的白宫，那这里的猫就是“宫猫”喽😆

2017年在灰4楼附近拍到的流浪猫，它眼神犀利，很有性格，一看它的血统就不一般。

上学路上（胡同串子）：

出了大门右转，沿铁狮子胡同向西行，在第一个胡同交界口，中学生向南进南剪子巷去165中学，小学生向北进中剪子巷去附学胡同一小。
沿南剪子巷南行，一直走到什锦花园胡同，就能看到165中的教学楼，什锦花园胡同长不过600米左右，却住过许多显赫名人，如：吴佩孚，程砚秋，戴笠，启功…….。沿什锦花园胡同东行不远向南进入八道湾胡同，现在改叫道湾胡同，我想可能是为了把鲁迅先生住过的八道湾胡同区别开来吧。这条胡同又窄又长，若两辆平板三轮走对头，其中一辆得倒回去。当年我还数过转弯，应该是五、六道弯儿，有一种说法，这里说的八并不代表数量，而是形容湾多的意思。
在八道湾胡同北口有个北京中药厂，据说它的前身是三十年代创立的北京宏仁堂，每走到这里都会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同学们调侃说是炒土鳖味，哈，也不知中药里面是否有这么一味炒土鳖，工厂内有个不高的铁烟囱总是冒青黄色的烟，有时烟散不出去，看里面工人的脸都是绿的。
165中学有两个门，正門在育群胡同，平时师生们都是走此门，八道湾胡同的南口就是育群胡同。学校还有个北门不常开，若从北门出来就是什锦花园胡同，放学时此门偶尔会打开，我们就可以抄近路，省5，6分钟时间。

粮店：
南剪子巷路途经过一家副食品店和一家粮店，这家粮店也是我们大院的指定的粮店，那时的普通大米是0.152一斤，院里的大人来自五湖四海，南方人喜欢吃大米，北方人习惯吃面，常常大家互相交换米票，面票，各取所需。
一次去粮店买米，排在我前面的一位大叔也来买米，粮店的小青年是个贫嘴话痨，他一边从大木箱中用铁簸萁铲米，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当称完米，随手将铁簸萁推向一个大铁漏斗：“接好了啊，来喽……，向金粒一樣的小米倒进老汉的口袋里喽………”，这是电影“卖花姑娘”中的一句台词，（现在60岁以上的人可能还记得），用在这儿倒是挺合适，不过电影里倒的小米，大叔买的是大米。
然而，买米大叔的口袋小了点，扎不上口，大叔就双手拎着米袋口往地上撴，没撴两下，咵嚓，米袋底部开线破裂，大米撒了一地。

澡堂子

第一次在“东四浴池”洗澡是1972年由河南干校回北京，之后就经常在这里洗澡。“东四浴池”在东四北大街路西，离铁一号不远，它的前身是京都著名14家澡堂之一的“松竹园”，与八面槽“清华园”澡堂子齐名。澡堂子里面设有床铺，老北京喜欢泡完澡后躺在床上喝茶，休息，聊天。文革后一段时间，“东四浴池”白天洗澡，晚上住宿。

在节假日前，来洗澡的人特别多，外面要排很长的队才有床位。澡堂子想出个妙招，用箩筐来纾解，客人把衣物放在箩筐里，然后进去洗浴，等洗浴完了，一般就会有床位了，这叫脱筐。

服务员这时就会扯着嗓子喊：来喽来喽，脱筐洗啊，脱筐洗得干净啊.........

换煤气

张自忠路1号院是煤气站，铁一号住户换煤气都在这儿，各家各户有个煤气本，以空罐换满罐。

做饭时最怕就是没煤气了，一般都会想招儿“救急”，一是搖罐子，二是在洗脸盆里放些热水，再将煤气罐放在脸盆上，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应该都记得。

住筒子楼的好处是邻里关系融洽，人情味浓，谁家有点什么事，大家相互照顾。每周各户值日一次，负责打扫公共空间，厕所及盥洗室，平时常在楼道门口的走廊唠家常聊新闻。 我们楼道里的J阿姨是位好老太太，说话轻声细语，从没见她跟谁红过脸发过脾气，乐于助人，和蔼可亲。 孩子们放学回家，除了玩就是玩

说真话

现在社会资讯发达，真假消息满天飞，诈骗伎俩五花八门，让人防不胜防。当年社会上孩子们流行一句特色词语，“向毛主席保证”，只要说这句话，100%是真话。

每天上学都会经过张自忠路5号院，戏曲界泰斗级人物常聚集于此，当年只知道曹禺住在这个院子里，并不知欧阳予倩。发小XQ有个同班同学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当年也跟著XQ来过这个院子。2015年再来这里，感觉现在的院子比当年残破很多。

1976年年底我搬离了铁一号。

后会有期

据说铁一号院将被列为国家级的重要历史建筑，并计划建立清史博物馆、人民大学校史博物馆。若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就随时可以回来喽！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