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陵:世界一天天变小

五哥放羊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76, 79, 187);"><i> 世 界 一 天 天 变 小</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文/ 刘嘉陵 </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少年时代,最神往的天大好事莫过于坐绿皮火车出差了,一听见蒸汽机车呼啸的汽笛声就想哭。那些庄严的旅行者仿佛个个深怀绝技,他们去搞外调,调查某个人的社会关系或历史问题;他们去跑购销,购进什么东西也销出什么东西;他们去提货,他们去开会,他们去联系对口单位,他们去……人手一只帆布旅行袋,大都是那个年代的流行色:黄色或草绿色,上写两个斜体大字:旅行。他们回来后,圆鼓鼓沉甸甸的旅行袋就快要裂开了,里面满是上海货、广州货、北京货和北京免票猪肉。</p><p class="ql-block"> 我11岁才坐上绿皮火车,此前曾坐过短途的黑皮货车,窗户和紧贴车皮的座位很小,但足以令我狂喜了,直到哥哥嘲笑我说那叫“闷罐车”。那时候没人嫌火车慢,就像今天没人嫌飞机慢一样。1967 年秋我和姐姐从北京乘火车回沈阳,晚上9 点多开车,次日下午2 点多才到,但那已经是“直快”了。1931 年“九一八事变”几月后,我11岁的父亲和我祖母、姑姑们乘火车由沈去京找在东北军从军的我的祖父,坐了四天四夜。 1983 年秋开始,我到长春读研,除了第一次坐过四个多小时的“特快”,此后就全坐近七小时的慢车了。三年呢,不能总求人买“特快”票吧?再说也贵。2016 年底,我乘“动车”赴长春母校讲课,只坐了一小时二十三分钟。在那个全封闭、禁烟、空调、时速两百多公里的D 字头列车上,再也看不见那些莫测高深的搞外调者、边啃烧鸡边饮酒说笑的跑购销者、为坐上真正的火车而狂喜的男孩子了,再也看不见那些写着“旅行”两个斜体大字的黄色或草绿色旅行袋了,银灰色列车的货架上全是带四个小轱辘的拉杆行李箱,旅行时代已成旅游时代,世界一天天变小。</p><p class="ql-block"> 今天,坐“动车”、坐“高铁”算什么?国内旅游算什么?坐飞机横跨太平洋或欧亚大陆的国际旅游都已是小菜一碟。曾几何时,一位丧偶的知名文化人准备续弦,自身条件中有一则是:“曾到过25 个国家和地区。”现在哪位老兄若再讨新媳妇,他就是到过125 个国家和地区,也不好摆出来抬高身价了。</p><p class="ql-block"> 以今天眼光看,我走过的地方实在不多,但国内我在最南的海南三亚游过海,在最东的雄鸡嘴上——黑龙江抚远“东方第一哨”踏过雪,在几乎就是最西的新疆石河子吃过羊肉串。2004年春我还去了趟夏威夷,在火奴鲁鲁(檀香山)一处细沙海滩上又游了回海。我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向南游去,几十米后再折回,如是者三。游着游着我才意识到,我在游南太平洋!举世闻名的珍珠港离这儿不过十公里。六十多年前被日军偷袭的美国军舰、战机和士兵的残骸早已消失,可海还是那海。我边游边向南,向东,向西张望,西面看不见的远方有我的家乡,是我父母长眠、我老婆孩儿生活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2013 年春,我飞往西班牙、葡萄牙旅游,最后一天去了葡萄牙的罗卡角,那被称作“欧洲的尽头”,有诗曰:“大陆的终点,海洋的开始。”那里没有细沙海滩,否则我还会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游几个来回。但能站在高处远眺绿、蓝、深蓝直至与云天合一的大西洋,也满不错。五个多世纪前,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等航海家兼殖民者就在这片海域一次次指挥木帆船起航,为了新大陆,新航线,黄金,宝石,象牙,香料,爵位和荣誉。</p><p class="ql-block"> 葡萄牙本土面积仅相当于五分之三个辽宁,昔日人口也不会超过今天的沈阳市区人口,可航海史和殖民史却那么长,地球的好多角落都有他们的殖民地,包括有五十六个辽宁那么大的巴西还有澳门。他们的诗人佩索亚这样写道:“盐水的海啊,你有多少盐/ 是葡萄牙的眼泪!/ 因为我们横渡你,为了占有你,/ 多少母亲哭泣,/ 多少儿子徒然祈求,/ 多少姑娘结不成婚,海啊!……”</p><p class="ql-block"> 而今,一个游过新澳门的中国大汉伫立在罗卡角高岗的海风中,向午后阳光下的大西洋注目,向历史注目,也向未来注目。</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航空画报》2017.2.28)</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