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滴玲玲.......” ,一阵刺耳的闹铃,把于茀从梦中惊醒。他揉一下惺忪的睡眼,定定神,回味着刚才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便浑身不自在。感觉老婆也已睡醒,就轻轻推一把:“喂,醒了吗?”老婆身子挪挪窝,又睡。于茀探起身,凑近老婆耳边:“我做了个梦,怪吓人的。”</p><p class="ql-block"> “脏嘴,没刷牙,不许说。”老婆说着坐了起来穿衣。</p><p class="ql-block"> 于茀不吭声了,又躺下去,继续想那个梦:他梦见自己杀了人,好害怕,便抱着死尸没命的跑。再看时,却剩了一只胳膊在怀里,又跑。到河边,把胳膊扔进河里。一想还怕,打鱼的网起来咋办?又下河去捞,却见那胳膊已变成一条鱼......老婆已穿好衣服,下床去洗脸刷牙上厕所。一股寒气袭来,于茀赶紧捂好被子,心里越发不自在...... </p><p class="ql-block"> “于”, 叫姓不叫名 ,是老婆的习惯。</p><p class="ql-block"> ”我上班要晚了,你自己买热干面吃,啊!”老婆一边噼里啪啦推自行车,一边急急忙忙的说。不等于茀回话,只听砰地一声,门已给带上了,老婆上班骑车半小时的路。</p><p class="ql-block">只从于茀到了局里上班,差不多每天早晨都有一段类似这样的开场白,于茀习惯了,也乐得这样,每天可多睡一会儿。其实也睡不着,要么开了电视看新闻,要么盯了闹钟,跟着秒针数圈。反正住宿上班一个院 ,留十五分钟穿衣,刷牙,吃热干面足够了。</p><p class="ql-block"> 今天也如此,刚要出门去吃面,又踅回身来,拿起牙刷,狠劲再刷一遍。</p><p class="ql-block"> 上班,于茀如往常。拖地,抹桌,然后就着一杯清茶,开始一天的工作——看报。可今天咋也看不进,老走神,恍惚间,那变了鱼的胳膊又在眼前晃动,真晦气!于茀在心里骂:什么他妈的倒霉事都摊在我身上,便气不打一处来。如今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匿名举报?分明是玩官场游戏,如关羽败走麦城般的画面,又一次涌入脑际:半年前,于茀突然接到通知,说有人举报其有经济问题,还没立案,就被上级局暂停了厂长职务。待查无实据时,新厂长已经上任三个多月了。于茀想不通,可木已成舟,也就不斤斤计较,好歹落个清闲。他去找局长要求工作,答曰:等等吧!一等又是两个月。于茀又去问,人家就说,工资不照发吗?这就对了,急什么?直到又一个月又三天 ,终于等来了通知:到局生产科上班。行啊!只要有事干。那天去报到,极谦恭。科长却严肃:“机关和工厂不一样,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没事不要乱走动,多看报学习。”</p><p class="ql-block"> 于茀心有灵犀,算领教了。上班十多天,一直坐冷板凳,于茀好憋气,五类分子吗?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有一天,盼到了一个抄写的差遣,一下便抖擞了精神,俨然又坐了厂长的位置。于茀拿起抄件,就那么一瞥,发现有两处数字不对,就找科长坦言。“是吗?”科长怪模怪样。</p><p class="ql-block"> “这是常识性错误”,于茀认真起来。</p><p class="ql-block"> 下午,局长找于茀谈话:“于茀同志,有情绪是不?要正确对待自己嘛!要谦虚是不?我记得你是大学毕业是不?领导还是关心你的嘛!举报那个事儿,局里并没有深究嘛!吸取教训就是了,吃一堑长一智噢!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不做,要讲党性原则嘛....... ”</p><p class="ql-block"> 从此,于茀就喝茶,就看报,心里却黄连般苦。没人时,他想哭,人面上,还得笑。憋得难受,也想过揍人。可从来也没想过杀人啊——这梦!</p><p class="ql-block"> 于茀正深陷在回忆里发愣时,科长从市场买菜回来,于茀不看则已,当那斤把重的草鱼 映入眼帘时,差点没呕出来。科长手里分明就提着一条血肉模糊的胳膊嘛。 </p><p class="ql-block"> 中午回到家,于茀一言不发。老婆已将饭菜端上桌 ,看他没精打采,就故意引他说话:“昨晚做什么怪梦了,说给我听听“。</p><p class="ql-block"> 一说到梦,于茀便想起科长的那条鱼,那只胳膊,开始反胃。</p><p class="ql-block"> 老婆看于茀没反应,脸却蜡黄,想问个究竟,忽然想起早晨上班时,门卫周大爷说有封于茀的信。因赶着上班,车也没下,说中午回来拿。便笑着说:“你发什么呆,你把昨晚的梦告诉我,我有也有事告诉你”。</p><p class="ql-block"> 于茀不为所动,他知道,老婆是心疼他。自从被撸了厂长,老婆就经常逗他,跟他开玩笑。索性饭也不吃了,走进屋里躺了床上。</p><p class="ql-block"> 急脾气的老婆一见这阵势,情知于茀心里有疙瘩 ,耐着性子跟进去,陪着笑脸劝道:“门卫周大爷说有你封信,你起来吃饭,吃完饭去取回来看是谁写的,说不定是市长给你回信了呢”。说着就把于茀往起拉,不想于茀一用力,挣脱了手。老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下,老婆可真急了,憋了好久的火再也压不住,噌的一下窜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说你怎么了,知道你心里憋屈不痛快,我想方设法帮你寻开心,你可好......”说到伤心处,老婆已泪流满面了,“不就是个厂长吗?不当就不当。你要是后悔,当初你就把局长那个钱给报了撒,又不花你一分钱,呜呜.......你正直你无私,你公生明,廉生威,扯求蛋。在台上你就有名,就有威,下了台,就是殃蛋一个......呜......“老婆颠三倒四的一口气把于茀骂了个狗血喷头。</p><p class="ql-block"> 于茀一边听着,一边把手伸进了被子,揉着肚子。仔细想想:老婆骂的也不全错,何况骂归骂,心终归是好的。想当初,刚被免职那会儿,谁见了我都躲得远远地,真正体会到了人情薄如纸的世态炎凉,与在位时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只有老婆千般安慰,帮我度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老婆跟着受累,既无助又愧疚。可谁又能主持公道,还我清白?都说谁有人谁就仕途通达,所谓有人,除了至亲至朋,不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我能跟它们沆瀣一气吗?</p><p class="ql-block"> 于茀翻个身, 继续想着他的心事:两个月前老婆给他出主意,要他找某市长去反映反映。原来倒也听说过市里某市长为人正派,刚正不阿。老婆的提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就是不为自己,为了老婆,也该走一遭见见这位管官的官啊!</p><p class="ql-block">瞅了一个星期天,于茀打听清楚这位管官的官的住处,便备了一份礼,付诸了行动。可是走到半道,于茀又折了回来。他自问:我做错了什么?这求的哪门子情?何况都说这位领导为人正派,这么唐突的去,再被堵了回来,那才真叫做错了事。于茀暗自庆幸,回到家,提笔给这位领导写了封信,细数自己的遭遇,祈求这位领导明察。于茀觉得这种办法不卑不亢,光明磊落。可是,好长时间过去了,信却石沉大海似的。</p><p class="ql-block"> 晚上,于茀侧卧在床上,又想起早上那个梦,便感觉这世界太难以让人理解,是否这世界原本没有的事,都可在梦中成为现实?十点了,老婆还没回来,老婆是女工主任,说厂庆三十周年,赶着排节目。身边一旦没了老婆,孤独便占满了于茀的心。看着四周浑灰的墙壁,于茀忽然发现,这屋子原来这么狭小,这般挤。仰看天花板,房顶竟也这般矮,硬是把人挤压得喘不过气来。一阵伤心,满腹酸楚就顺着眼泪往外涌。天下这么大,干嘛要把自己圈在这么个狭小的天地,何不出去走走?几经前思后想,于茀下了决心:好吧,就这么定了,明天就走。只是苦了老婆。老婆,老婆?不说有封信吗?家信?还是......于茀心里实在没底。上大学的儿子?那多半是拉家常报平安的,也许......于茀不敢想,然而又多么希望.....算了,睡吧。</p><p class="ql-block"> 但愿今晚别做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