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泥鳅

谢美永

<p class="ql-block">春风过了两遍,瘦了一冬的树枝开始圆润,河里、田里的水不再刺骨,人们吆喝着耕牛,手把犁耙,把土地唤醒。蛰伏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的青蛙、蛄蝼、蚯蚓、泥鳅都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极不情愿地离开睡窝,愣了好一阵子才融入喧嚣的春天的氛围中。经过两遍溶田,田野归于平静,这段时间,夜夜蛙声如潮,日日春风紧逼,似乎一不小心,这春天就要离去。</p><p class="ql-block">蛙声刺激着少年的心。这正是捉泥鳅的大好时节,于是,一入夜,田野里便亮起点点火光,这火光在田野里缓慢移动,似乎要把自己的光亮照遍田地的每一个角落。</p> <p class="ql-block">捉泥鳅在我的家乡闽西武平叫“照泥鳅”,因为这事在夜间进行,需用松明火照明,故名为“照泥鳅”。在蛙声逼人的初春时节,哥哥早早就开始“照泥鳅”的准备工作;他们利用周末时间,到深山老林里采来“松光”,这种由老死的松树演变的饱含油脂的植物枝干,赤红赤红的,像刚刚宰杀的猪割下的腿肉,冒着亮亮的油,是极佳的照明燃料。备好燃料,哥哥又从阁楼里找出灯盏,这个用粗铁丝结成的灯盏经多年使用,已经颇显老态,通体沾粘了乌黑的焦油。捕捉的工具有两样:夹子和排针。这两种工具是有分工的,水深处用夹子叉,水浅处用针扎。</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每每看到哥哥全副武装点着火,消失在家门口,我心里总是又羡慕又妒忌,恨不得立刻长大,也可以去“照泥鳅”。直到我十岁那年春天,哥哥终于叫我一起去“照泥鳅”了。这晚我们早早吃了晚饭,一俟天黑,带上工具,踏着一路的蛙声,深一脚浅一脚来到田塅。哥哥是主角,手持灯盏,负责捕捉;我打下手,右肩挎一个大竹篓,装着满满的“松光”,左肩挎一只装泥鳅的鱼篓。一踏入水田,一股寒气便从脚底透起,虽说已是春天,山村的初春之夜仍显寒气袭人,我不禁打了个寒战。</p> <p class="ql-block">开始“照泥鳅”了。依照哥哥的话,我轻手轻脚地跟在哥哥后面,怕会惊动泥鳅,连说话声也降低了八度。泥鳅喜欢栖息于静水的底层 ,和鱼儿一样嘴老是不停地翕动,一旦受到惊吓,尾巴一卷,急速钻入泥土里,眼前只剩一团被搅浑浊的黑影,你只能望水兴叹了。哥哥一手举着灯盏,眼睛盯着水底,脚步慢慢朝前移;很快就看见一只泥鳅,哥哥举起夹子准确地朝泥鳅叉去,夹住了;哥哥把夹子转过来,只见夹着的泥鳅不停地翻卷挣扎,却被夹子紧紧夹住。我连忙把它捋下,装进鱼篓;一会儿又夹了一只,我把捉来的泥鳅一只只装进鱼篓,内心享受着收获喜悦。哥哥时而用夹时而用针,不停地忙活着,鱼篓渐渐也加重了分量。山村的夜晚非常的宁静,只有如潮的蛙声、动听的昆虫的鸣叫声和着和煦的春风在田野飘荡;田野上,灯盏点点,人影朦胧……</p><p class="ql-block">毕竟是第一次,走着走着,感觉肩上挎的两个篓越来越重,我的脚步也迟滞下来;哥哥鼓励我坚持住,说等一下肩上的篓会越来越轻;起先是我不相信,后来才知道,每隔一段时间,灯盏里的火势慢慢弱下来,就要加些“松光”补充燃料,肩上的重负也就渐渐地减轻了。当一篓“松光”烧完,这天晚上的任务也就完成了。</p><p class="ql-block">泥鳅用水养起来,到了圩天卖给从县城来的贩子,换来的钱用来贴补家用,父母也会拿一点零钱给我们买些学习用品。“照泥鳅”的时节不长,而得到的快乐却时时让人回味。过了两年,由我带着弟弟去“照泥鳅”,除了快乐,更感觉到了一份责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