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翔教育随笔：

路飞

深夜微信引发的思考

昨天深夜，我接到一位青年教师发来的微信，说她因为对学生背课文要求太严，出现了她没有料到的结果，并进行了深刻反思。我没有马上回信，直到今天早晨起床后才回了微信，谈了我的看法。我说，你是一位善于反思的好教师。在学校，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但善于反思的教师有限。
教师逼迫学生学习，结果有时会适得其反；即便有好的结果，逼迫的做法也不可取。我反对把郎朗和丁俊晖这种极个别的家庭教育“成功”案例用在学校教育中。曾经有一位老师问我：“程老师，你会把学生叫到办公室背课文吗？”我说：“不会。”也许你觉得我责任心不强。我认为，教师不要放大自己的责任心。教师要想方设法让学生背过课文，但底线是：允许学生背不过。学生背不过课文不犯法，而教师采取逼迫的方式则有违教育原则。
也许有人会责问我：“难道你不希望学生成绩好吗？”不是。我特别希望学生成绩好。但学生的成长，不仅仅表现在考试成绩上，而是全面的，尤其是身体和心灵要健康成长，这比考试成绩重要得多。我接触到很多心理有问题的学生，包括一些成绩很好的学生。这些学生最需要的不是提高成绩，而是疏解心里的疙瘩。有的学生面对我倾诉内心苦水，痛哭流涕。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对家长说：“你们来开家长会，是不是只关心孩子的考试成绩？在班里排第几名？如果那样的话，就错了。我希望家长问一问老师，你的孩子在班里自觉做值日吗？做课间操认真吗？尊重老师团结同学吗？”我又说，“家长希望孩子考试成绩好，这是对的。但是考试成绩好的孩子永远是少数，考入名校的永远是少数。家长必须正视这一点。”
我曾经表扬过一位做课间操特别优秀的学生，他的动作堪称典范。我让电教老师把他的整套动作录下来，放在校园网上，让学生和家长观看。我问班主任老师：“这个学生做操如此认真，文化课成绩怎么样？”班主任告诉我：“都不错！”是的，这个学生身上已经养成了做事认真的良好习惯，将来无论到哪里去，无论做什么事情，家长都放心，老师都放心。学生只有发自内心对自己负责任，才能成为真正优秀的人。教师的神圣使命不是逼迫学生考高分，而是开发学生积极向上的动力源，唤醒学生的价值意识。
有一天下午，我上课前来到教室。校内广播正在播放《眼保健操》的配乐，但是全班同学没有一个做眼保健操的，都在说说笑笑，广播形同虚设。我立刻板起面孔，要求学生坐端正，做眼保健操。学生看我生气了，便乖乖做起了眼保健操。做完后，我对学生说：“也许你们觉得程老师的要求有些过分。在你们看来，别的班都不做操，何必要求我们班做呢？如果你们真这样想，那就错了。你做眼保健操，不是给老师做的，不是给家长做的，也不是给校长做的，是给你自己做的。你要对自己的眼睛负责。做眼保健操是学校的制度，你们不要管别的班是不是做，而是要求自己主动遵守这个制度，不要受周边同学的影响。别人不做，我要做。做人要有自己的定力。如果你能这样要求自己，你将来就是一个有自律精神的人，到任何地方做任何事都没有问题。”

也许你会说，小事一桩，何必小题大做。其实，人的素质往往表现在一些小事上。如果不注重素质培养，即便上了名校，即便有了理想工作，也会因为素质低而出问题。我从一位快递小哥身上得到了验证。近几年疫情肆虐，人们出门购物的机会少了，很多物品是靠快递小哥送上门来。很多快递小哥天天穿梭在大街小巷，匆匆忙忙的身影闪过眼前。如果没有他们，人们疫情下的生活会怎么样呢？这些快递小哥在中学读书时考试成绩好不好呢？我估计他们相当一部分没有读过大学，大概属于背不过课文的那类学生吧。但是这些快递小哥很快乐，其中一位姓裴的快递小哥经常送货上门，和我很熟悉。有一天，我提着一摞书出门，他看见后就说：“程老师，这书太重，放在我的车上吧。”于是，他接过我的一摞书，用他的快递车帮我运到了小区门口，还帮我装上等候在那里的汽车。我感慨，这时候自己的儿子反而不如快递小哥。还有一次，我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买的一本书过了半个月仍未收到，我给店主发信咨询。店主给了我一个咨询电话，我一打，对方问了我的姓名后，便说：“程老师，我是小裴呀，您的书因为疫情在路上耽搁了，明天就能送达，您放心吧。”这位快递小哥真好，好在工作认真，好在对人热情、有礼貌。尽管他没有读过大学，但这就是《论语》中说的“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我还看到有的快递小哥参加了诗词大会，上了春晚，这样的快递小哥真让人敬佩！
也许你会说，如果考试成绩好，可能就去美国了，读哈佛了，会更幸福。我承认，成绩好，有可能去哈佛。但是，能去哈佛读书的比例是多少呢？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至于更幸福的观点，我绝不敢苟同。不能说上哈佛的幸福程度一定超过快递小哥。
我住的小区多是高知，以前过年的时候我代表学校去看望老教师，走门串户，感慨良多！一部分家庭中，只剩老两口，年老体弱，有的长年卧床。儿女呢？远在大洋彼岸，不能回家照看。一位80多岁的老教师对我说：“保姆回家过年了，家务只能自己做。我说多给保姆工资，留在这里过年，可是保姆说她也需要回老家看望父母呀。这不，老伴病了，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时，我心情很沉重。养儿育女目的是什么？出国？上哈佛？我有些迷惘了。
当然，你会说，教育质量是学校的生命线。是的。这话我也说过。这使我想起多年前在我的家乡山东发生过的一件事。高考发榜后的一天，老百姓敲锣打鼓到一所中学送感谢信。是感谢学校培养了大学生吗？不是，是感谢这些年来这所学校没有教出一位大学生，没有人走出村庄，所以村里有丰富的劳动力，村里事业发展得很不错。这真让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不过，静下心来想一想，似乎又觉得有些道理。我去过一些“荒村”，那里只有留守老人和儿童，青壮年都外出了，村里人烟稀少，缺乏生机，老人和孩子的眼神中露出的是呆滞的目光。究竟哪一种情况更好呢？我无法回答。
这些年来，我们追求升学成绩的同时，丢掉了很多宝贵的东西。学生在拼成绩、考名校的重压下，心理扭曲得很。还有个别学生走上了绝路。太让人痛心了！一位大学教授说，一味追求考分，只能使大学录取线越来越高。录取线高不是教学质量高的真正体现。有的大学为了争抢所谓状元，搞得斯文扫地。这还是在搞教育吗？教育的初心究竟是什么呢？
逼迫学生背课文的做法是责任心的表现，但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试想一下，语文老师揪住学生背课文，数学老师揪住学生做数学题，英语老师揪住学生背典范英语……学生能受得了吗？教师的工作是有边界的，不能无限放大教师的责任心。该家长做的，教师不要硬揽在自己身上。要允许学生考试成绩差。教师最忌讳的是把学生考试成绩与自己的“水平”挂钩。教师的真正水平体现在启发、引领、激励、唤醒学生认识到自己的优长和潜力，进而变成自发行为，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当然，教师能培养学生具有民族使命感，为国家和民族担当，那当然是教师的无上光荣！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教师和家长首先是这样的人。
深夜微信引发了我以上思考。写出来，与同仁共思。

2022年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