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住的是个老小区。小区南门外是一条马路,马路对面有一个超市,一家药店和几家小餐馆。穿过马路往南几十米,就是小城最大的菜市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家在五楼,与马路只隔了一栋楼和一道围墙。站在我家阳台,可以清楚检阅南门口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有个朋友很羡慕我,说,你这里好哇,每天都能吃上新鲜蔬菜。我说,是呀,身居闹市,也很热闹。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每天凌晨四点左右,就有拉菜的农用车突突突从院墙外的马路上开过,一辆接一辆,持续到中午十二点多。靠近马路的住户,睡眠浅的,多半会被吵醒,一整天再难安眠。</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午饭后,你正躺在床上眯瞪,就有收废品的汉子在每栋楼之间流窜吆喝。收旧电视电脑奥——收旧电视电脑奥——高八度的吆喝声苍老遒劲,拖着长长的尾巴,一遍又一遍鞭打着耳鼓。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了了,从客厅窗口探出头去,劝阻他。师傅,哎,师傅,你不要喊叫了,人家还要午休呢。他大概知道自己错了,马上住了声,匆匆离开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安宁了一阵子,类似的声音又响起来,更加有恃无恐。我有点生气,又爬到窗口对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个)喊话。喂,喂,你喊什么喊?这是小区,不是菜市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扬起头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仿佛我侵犯了他的权利,心里老大不服气。为啥不能喊?我碍着你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被激怒了,立刻反唇相讥。你就碍着我休息了,咋啦?我问你,你是谁?凭什么进我们小区?谁允许你进来的?你说,是谁?是谁?我找他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大概被我呛住了,没再言语,气哼哼推着自行车走了。打那以后,苍老悠长的吆喝声便从楼下消失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静其实没有维持多长时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噪音来自小区南门外。确切地说,来自马路对面一栋三层楼房。这里隔三差五就有人唱秦腔,每次都在早上,持续两三个小时。秦腔响起来的时候,这两三个小时不存在了;汽笛声,鸟鸣声,商贩的叫卖声不存在了;天和地也不存在了:只有近似老腔的秦腔存在着,膨胀着,张牙舞爪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平心而论,秦腔其实挺好听的。早些年杨凤兰改编主演的《王宝钏》就很优美,唱腔婉转清丽,如风行水上,莺鸣幽谷。以前,许多秦腔名家唱过这出戏,大多粗俗不堪,似泼妇骂街。而杨凤兰的《王宝钏》,从情节到曲词,从唱腔到扮相,都美出了一个新天际。她告诉我们,秦腔原来可以这样美,可以这样温婉动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眼前这帮人,把秦腔糟蹋成了什么样子?不管文戏武戏,咚咚锵锵,一并扯开嗓子吼。那声音说好听点是万马齐喑,说难听点就是鬼哭狼嚎。唱《断桥》的,声音尖尖细细,像一根铁丝往人耳孔里钻;唱《斩单同》的,不是在唱,是在吼,扯着嗓子可劲儿吼,能把人的头吼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这动静,附近的老头老太太喜欢,非常喜欢。嘶吼也罢,荒腔走板也罢,他们就爱那个调调,那个味道。也许人年纪大了,听力退化了,需要大分贝的音乐刺激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街上的情形也差不多。我常常看到一些老年人,一边走,一边听音乐,音量开到令路人侧目的程度。他们本人呢,丝毫不觉得难为情。有一次,我实在看不过眼,好意劝那个老人,咱能不能把耳机带上呢?他瞪了我一眼,戴耳机?你叫我戴耳机?我点点头。他说,不戴!戴那玩意,耳……耳疼。好嘛,你嫌耳疼,就不嫌影响别人?我心里这样想,终究出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是我偏袒当下的年轻人,他们就是可爱,懂得尊重他人。你不信?不信就去地铁、商场、餐馆瞧瞧,那些听音乐,听书,看视频的年轻人,是不是大部分戴着耳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被小区对面的秦腔聒噪了半年之久,实在烦透了,就报了警。接警员很认真,到了马路上,问我,唱秦腔的在哪里,他怎么听不见。我说,我在五楼阳台上,现在就拿着手机,正对着马路,你听,你听听,里面的锣鼓板胡声多大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过了一会儿,他通知我,那是一群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偶尔娱乐娱乐,让我不要太计较。他说,他已经劝过他们了,让他们把音量调小了。我说,好吧,好吧,谢谢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之后,安静了一段日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秦腔再次响起的时候,声势收敛了许多。可是,没收敛多久,咚咚锵锵又起来了,音量再次攀升到从前。我找到三楼,当面劝说了他们一次,没用;打电话报警两次,也没用。没办法,只好任他们没完没了地咚咚锵锵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暑假到来的时候,又发生了不愉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次是晚上,一家三口突然在小区对面的药店门口唱起歌来,一连嗨了三天。我不在乎他们嗨多久,嗨得动听不动听,只要不太吵就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儿子不答应了,他当时在看书,显然被吵到了。我对老王说,你出去一下,让他们不要这么大声了。老王慢慢抬起头(他从来就没快过),露出一副忍忍算了的表情。我恨得后槽牙咯噔噔响,心里说,你不去,好,我去,我去,行了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迅速换好衣服,出门,下楼,向南。刚到小区门口,歌声突然停了。眯了眼细看,发现药店门口站着俩警察,好像在勒令面前的一家三口收拾东西走人。我禁不住双手一拍:痛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我听说,是住在我对面楼里一个考研的大学生报的警,警察以扰民行为劝走了那一家歌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后来,疫情就来了,周围安静了许久。疫情实在是长啊,太长了。许多人忍受不了这漫长的安静,尤其是广场舞大妈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阵子,小区南门封了,平日里繁忙的人行通道瞬间寂寞下来,宽敞起来。一帮广场舞大妈也许早就瞄上了这地儿,终于在一天晚上,让它活跃了起来。“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音乐强悍蛮横,破窗入户,肆无忌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儿子当时在做毕业设计,很怕打扰。怎么办?指望老王去跟大妈们交涉,想都不要想。还是自己上阵吧。这次我采取了温和的态度,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小区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推开阳台窗户,广场舞的方阵尽收眼底。我稍微定了定神,便俯身向她们呼唤。嗨——美女们,嗨,你们不要跳了,不要跳了,好吗?太吵了,实在太吵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喊了几遍,没有任何效果。儿子从卧室出来了,对我说,你不要喊了,她们听不见的(也许声音走高不走低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问,那咋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儿子说,你不要管,这事交给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过了一会,儿子下楼去了,那帮人果然不跳了。我问儿子,你是怎么搞定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说,他告诉她们,疫情期间,不许扎堆。他已经录了视频,如果她们还不停止的话,他就报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听儿子说,她们重新找了个地方继续跳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2022/4/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