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江 鱼

大漠独行

　　前几天，网上热播了一段视频——嫩江解封。在疫情反弹，小城按下暂停键之际，嫩江的解封给人们以希望。小城人相信，春天来了，武汉樱花怒放之际，小城的解封之日不会太远了。

同是几天前，儿子捎回几斤开江鱼，让居家的我品尝到鱼之鲜，也感知春天的到来。这个春天对我不薄，拍鸭子、拍反嘴鹬……都是历来同题材摄影中收获最多的一个春天。在拍摄的时候，每收获一张精彩的图片，都在告诉自己，春天来了。无论这个春天发生了什么，春天没有缺席，更没有迟到。

儿子送鱼过后，不仅一品开江鱼之美味，还激活了记忆中曾经的过往。住在嫩江边，每到开江之时，品一口江鲜，成了小村人生活中一件有仪式感的事儿。母亲的伟大之处就是把这种有仪式感的事儿根植在儿女的生命中。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吃一顿开江鱼是一件奢侈的事儿。那时吃开江鱼，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要是鱼，只要鱼足够新鲜就可以。更多的时候吃的是小杂鱼，或者干脆是小麦穗。那时吃鱼，就像年夜饭吃饺子一样，更多的是吃出心情，那顿开江鱼是对春天回归的迎候。没有钱买鱼，以物换物，一串红辣椒、三五个鸡蛋……那时对于鲤鱼、鲶鱼基本不敢奢望。尽管小村人人都知道：“开江大鲶鱼，下蛋老母鸡。”是味之极鲜，但是小村人真正在开江之时能吃上大鲶鱼的人家少之又少。

母亲知道儿子最爱鱼之味，在她病重之时，在她人生的最后岁月，她不忘记和儿子一起计划，新的一年生活里多吃几顿鱼。那是一个有月光的春天的夜晚，经过了四十几天医院的生活，回到家中的母亲，开始计划一年的生活，她不知道，一周以后她就匆匆离开，那一年她还不到50岁。有很多年，不敢讨论鱼事，心中珍藏的鱼事，是一生的温暖。一定是母亲的大爱感动了上苍，在母亲离开的日子，生活中的鱼不曾缺席，生活中的鱼味芬芳着每一个暗淡的日子。

开江了，儿子送的鱼，不仅让我第一时间（那时江还没有完全解封，只有部分江段解封，每一条江鱼都来之不易。）吃到开江鱼，还提醒我曾经许下的承诺——每年开江之时，给第一年参加工作的那所学校的老校长送开江鱼，回报当初的鼓励之恩。刚好学生的弟弟卖江鱼，他在朋友圈发出信息后，我急急赶过去，等了20几分钟，学生的弟弟拉着江鱼（打氧气的鱼，每一条都很鲜活。）回来，我买了两条大白鱼和几斤吉花鱼。说“鲜”，这两种鱼绝对一流，并且它们属于稀缺品种的鱼，不是有熟人，很难买到。学生的姐姐在帮忙卖鱼，又在鱼中挑选最大的鱼，让我送的开江鱼很有“面子”。老校长接过开江鱼，满脸微笑。我没有太多解释送鱼的事儿，只是问他和老伴（前年新组合的家庭）相处得怎么样，他幸福满满，只一句话：“她对我挺好的。”这就够了，人生的这个阶段，能有一个相依相伴的人就该知足了，善待生活中的每一次相遇，这是每一个有过生活经历的人共同的想法。我祝福他们吧，当老伴看到我送的“开江鱼”，她一定会对老校长多几分敬重，她知道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这个男人有温度。她也一定会对那句话有更深的体会，“送人玫瑰手留余香”。这是一种有温度的赠予，这样想来，我能为老校长的晚年生活添几分暖色，也算心安。

　　这个春天，因为停工停产，开出租车的小江有了陪我拍照的机会。他先是送来蛤喇肉，那是他和几个朋友劳动一天所得，蛤喇肉的鲜度一点不输给开江鱼。自己慢慢咀嚼蛤喇肉时，想到了太多的过往，关于童年的过往、关于友情的过往、关于大浪淘沙的过往……没有失落，也没有遗憾。无论是拥有着，还是已经失去，都会淡然处之。有的只是不尽的感激和感动，生活就是这样，每一段相遇都可能会失去。没有谁可以陪你走所有的路，有些路固定要自己去走。淘沙成珠毕竟是时间的功力，一切随其自然，拥有了就去珍惜，失去了也没有遗憾。太多的感慨，留下了文字的凝固。《常念河蚌话乡情》不仅在美篇中加了“精”，而且在乡土记忆版块选为优秀作品。对于能不能加“精”已经很淡然了，关键是我的乡情引发了大家的共鸣，那便是我的欣慰。

小江送蛤喇肉时就说，开江了，一定弄点开江鱼。几天后，小江送来了开江鱼，嘎牙子、吉花鱼、船钉子（学名叫蛇鮈）……都是稀有鱼种，吃到这样的开江鱼，除了鲜美，便是暖暖的感动。我做了两个菜——油炸船钉子，红烧吉花、嘎牙子，把同学请过来，一同品味这个春天的鱼之鲜。同学嗜酒，有了鱼之鲜，他半斤酒下肚，喝出了好心情，我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瓶啤酒。这是多年来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吃了一顿有仪式感的开江鱼。

这几天小江一直陪着我拍反嘴鹬，每天4：30出发，很是辛苦。用儿子的话说小江比我还上心，应该记着。儿子总是记着别人的好，这一点继承我和妻子的优点。有了这样的传承，是做父母的最大的欣慰。陪着我的时间长了，小江对于摄影也有了自己的看法，红光、透度……每每说起摄影专业术语，他的妻子一愣一愣的：“有进步啊，近朱者赤。”儿子却说我给小江洗脑了，小心被带上不归路。

老慢在长春医院住了20几天，父亲摔倒伤了股骨头，需要做手术，期间打过几个电话，询问手术进展情况，回到小城又居家隔离14天。解封后我们一同去了月亮湖，老慢不忘开江鱼之事，在熟悉的老渔民那里弄到了开江鱼。我忙于拍照，疫情原因，月亮泡大闸门设卡，看着对面遮天蔽日的雁群，心里多了几分焦急。疫情之下，遵守防疫规定第一，一切都得让路。拍照收获不大，老慢买到开江鱼，回来的路上，不停地约三五好友，一起吃一顿开江鱼。这顿开江鱼有感恩的成分，父亲住院期间，好朋友不停地电话问候，出院后大家第一时间登门看望……老慢是最懂感恩的人，他要用至简的开江鱼，表达至真的感恩。因为我独获一份开江鱼，老慢没有邀请我参加他们的晚宴，我想他们一定吃出好味道：开江鱼的好味道、友情的好味道、生活的好味道……

去年差不多是同一个时段，我去月亮湖拍鸟，老慢依旧像往年一样忙碌。开江了，他要为学校更多的教师买开江鱼。在江边捕鱼的一对老夫妇，每天捕到的鱼都卖给老慢，老慢再分给其他的教师。工作在月亮湖，吃鱼不是问题，但是，一顿开江鱼，大家还是很看重，一定要新鲜。在那样一个环境中工作，生活中永远不会缺少温度，特别是离开以后，更加怀念和月亮湖教育人共同打拼的那些日子。

　　今天和同学一起出去散步，顺便看看大地的荠菜长势如何。这几天，同学一直愤慨甚至大骂。沿街的树又被拔下来了，不知它们将被运往何处？命运如何？栽活一棵树多不容易，说拔就拔了。我心里也不舒服，关注小城绿化有二十多年了，却不见有什么成效，每年春天都在栽树，每年春天都在拔树，没有老树的小城永远年轻！今天一出门，发现没有树的街道，空间大了许多，由衷感慨“心里亮堂多了”。

大地的荠菜渐大，一周以后可以再挖荠菜了。滨江大道江边的路坡上绿草很有气势了，春风又绿。走在春风里，抗疫宣传车不时地从身边驶过，“非必要不出门，出门一定戴口罩，不聚集……”走在路上的行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宣传。小城在防疫工作上很有成效，大家的防疫意识一直不敢松懈。

在游客中心的街角处，我和同学坐下来，阳光不是很烈，几分暖意盈怀。沿湿地公园的滨江大道，亚麻花的植株已经很高了，也很成规模，今年可以多去几次，拍拍微距下的亚麻花。

同学说他昨天买了两条臭鱼，比去年便宜不少。开江之时，在大多数人尝鲜之时，同学偏爱吃臭鱼。不仅仅是同学自己，我们这个年纪，在农村长大的那一代人，几乎是人人都爱吃臭鱼，特别是男性。因此，我们都能理解“臭鳜鱼”为什么能成为徽菜的代表。去年同学不但买了两条大臭鱼，还把我和其他同学、老师请到家中，一同品味臭鱼之香。每年开江之时，在水边的人家都有捡臭鱼的习惯。本家的一个远方叔叔，就是因为捡臭鱼掉到水里溺亡。这样的死亡一般人不会理解，这就是生活的真实。同学的臭鱼情结，应该源于儿子的经历，这样的情结是一生的事。

我和同学走进城里，到了朋友的楼下，刚好接到他的电话——送开江鱼。真是心灵感应？开始以为朋友在开玩笑，疫情期间，出城很困难，哪有机会买开江鱼？朋友说是一个熟人在月亮湖上班，托他捎回几斤开江鱼，大家分一分，尝尝这个春天的江之鲜。朋友总是让我感动，每年开江之时，都会送来开江鱼，不仅仅是尝鲜，更是对友情的滋养。疫情下的开江鱼，越发珍贵。几经周转，当鲜活开江鱼走进小城，让人心生温暖的同时，又对这个春天寄予几分希望。晚饭的开江鱼鲜美异常，不仅仅是因为食材新鲜，更主要还有一份近二十年的友情在里面。去年去月亮湖拍鸟，朋友用生鱼、鱼干、红烧鲤鱼款待我，让心底的乡味又一次蓬勃。

忙于写东西，晚饭的时间推迟了。在我沉浸在回忆和幸福中之时，同学送来煎臭鱼。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顿臭鱼，带着余温的臭鱼依旧浓香。三五口即可，不易多食，毕竟食材不再新鲜。有一年，小村里有一个人因为食臭鱼中毒，住了十几天医院，这个案例对小村人是一个不应该忘记的警示。

吃过开江鱼，小村人都知道，春天就住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心里装着春天，生活中不再有寒冷。在外打拼的游子，一顿开江鱼，是对乡愁最好的慰藉，有了这顿开江鱼，前行的路上多了几分力量。在写《开江鱼》时，妻子发来微信，让我给岳父弄点开江鱼。是啊，快八十岁的岳父，对于有仪式感的开江鱼应该有所期待。况且，开江鱼的美味中，不该缺少“孝道”。是的，明天一定给岳父送开江鱼。

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不断地往前走，去收获自己想要样子。

2022.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