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锄胡麻 2009年摄</font></b></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一令子(阶段),碌碡、摇耧、连枷、镰刀等传统农具,充斥了我的整个生活,尽管自己出生农村,好像是曾对它们熟悉。但让我正儿八经为它们写点儿东西,却是困难重重。因此,在我写作之际,每天不是查资料,便是给相关人员打电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叔伯哥哥贺朝泰,他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是基层供销社售货员,人家70多岁了,记性可真好,对过去他卖过的农具小到一根连枷条,大到一张山地犁,几块几毛几分,甚至几厘他都记得清楚,如我问他一根连枷条多少钱?他会不加思索劈口告诉我,零卖一根八分五,批发整捆七分五。再就是他也伺候过农业社,,庄户地里的营生基本都会,因此,这些日子我前后晌老给他打电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我在世纪星城的住宅小区里,有位右玉老乡叫田斌,他原在丁家窑乡当教员,从大集体到土地承包,迫于生活,他一直没撅脱(脱离)农业,不能说他就是庄户地里的行家里手,但他对农业基本熟悉,并且能将你的提问表述的一清二楚。这段时间里,我也是早起六点多就眊腻(干扰)他,把他喊下楼,两人相跟上边走边谝,一谝就是一个半小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然我不仅找了家兄和老乡,还通过视频方式,跟几位石匠、木匠、翻砂匠了解了相关事宜,这才将扭憋缺(勉强)地写出了几篇传统农具小拙文。我们的先人创造出的农具实在是数不胜数,就我这点水平和能力,恐怕写不出多少文章来,但我还想再努力一把,把锄头也写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锄,在新石器时期我们的祖先就已经发明了用石头做的锄头,用来从事种植农作物,到了汉朝以后,因为用石头做的石锄头不耐用,所以汉人就把石锄头改成铁锄头,这样,锄的耐用度就大幅度的上升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锄,由锄缰、锄钩、锄片三部分组成。锄缰长1.8~2尺,锄勾长1.5尺左右,锄板宽一拃左右。其中锄板是锄的最重要的部件。我听我村铁匠王蜜存说,好的锄板过去铁匠打制成型后,必须还要经过擦渗、蘸火两道工序,这样做出来的锄板才会又硬又快又耐磨。所谓擦渗和蘸火,就是找一块废生铁片和锄板同时放入铁匠炉烧红,在锄板的上面刃部宽一寸二左右部位反复擦磨,使碳分子渗入锄板里,既不能渗透,也不能擦浅,目的就是增加锄板的硬度。之后,锄板上刷咸盐水,在炉火中烧红,放进冷水里蘸火,蘸后搁在铁砧上用旁锤将锄面锻打光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听我哥讲,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根锄钩一块一毛钱,一张河北进回来的好锄片才三毛钱,别看这些东西不值钱,但锄对庄户人来说堪比战士手中的枪,那家那户都是离不了的作杖。在当地,只有大锄和薅锄两种,大锄是夏锄的主要农具,薅锄是夏锄的辅助工具,只有腰腿不好使的老头老太太们才用薅锄间苗。而大锄的重要性庄户人在实践中总结出:庄稼好赖看犁钩,收成好坏看锄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锄地,是农业生产的重要环节,与春种、秋收、冬藏环环相扣。锄地不仅有间苗、松土、培土封根和除去杂草的作用,更有抗旱保墒、保温的功能。</span></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二十一村民王义锄田归来2008年摄</font></b></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锄地要看墒、看苗、看草、看作物,适时而作。在当地芒种前,庄户人就下手锄田,豌扁豆和小麦都是镗垄沟壕锄,放的锄缰比较长,锄的也比较浅,顺垄直通时,左手在先,左脚也在先,一步换一势,换势后,右手右脚同在先。一步一个脚印,后脚踩住前脚的脚印。此锄法较省劲,速度且快,一个劳力一天可锄三亩地,农业社的时候可挣一个工分。锄莜麦同夏田的锄法基本相同,这些作物基本上都是锄一遍。锄的比较精细的有糜谷黍、黑豆和山药。在这四种庄户里头数锄谷子难作务,拉的时间也最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谷子一般川区种的比较多,可我的老家山阴千井村虽属山区,但一道沟里四五个村庄,另有一种小气候,特别适合种糜谷黍。从我记事起,我知道我们村每年耩的谷子就不少,护能(姑且)谷子钻出地面,长到一针,人们就开始锄谷子了,不光主要劳力全出动,就连老头老太太都得下地薅谷子,有农谚曰:“间谷不怕小,捏住就要薅” ,“耩谷一寸深,间谷一根针”。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当进入锄谷季节,很快就进入了数伏天,那时,当地很少下雨,天气火辣辣的,正如宋词所云:“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男人们锄谷一般只穿一条单裤,还把裤脚别(卷)到半腿,上身赤不溜儿(不穿衣服),用不了三天,日头晒的直背(脊背)胳膊就要脱一层皮,脱过一遭皮后,日后就再不会掉皮,皮肤变得如同烧肉一般。</span></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78岁的大爷用薅锄锄胡麻2006年</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锄胡麻2008年摄</font></b></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出地锄谷,半前拉后晌总要展展腰,歇缓一阵儿,吃烟的男人们四五个人围成一圈儿,点两把艾要子(艾草绳)有滋有味地熏一气水烟,享受缓歇吃烟小神仙的感觉;女人们去沟沟岔岔尿一泡,拉沓(聊天)一些猪肥鸡瘦的家常事;后生们则不闲乏,不是把公道(扳手腕),便是一人趴下,两人仰面朝天双脚互钩,担在他的脊背上往起驮,这种游戏叫老驴驮沙锅。那时的人们虽少吃没喝,受得罪也挺大,但他们仍很快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锄田的姿势就像河南豫剧《朝阳沟》中栓宝教银环斅锄地说的是一样样的“前腿弓,后腿蹬,脚步扎稳,劲使匀。”间谷苗的运锄法,就是要将锄板调整为横向运动,作用是铲除谷垄上多余的苗。</span></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锄糖菜2006年摄</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雇用女人们锄玉米,每天二十块2007年摄</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耧山药2010年摄</font></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日头太毒,歇一会儿再走2008年摄</font></b></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锄谷的实践中,老农们总结出许多言简意赅,形象生动的锄谷方法来。如“小鸡儿抹嘴,”就是用锄板尖儿把多余的谷苗儿抿死,像小鸡吃完食在地上抹嘴一样;如“四盔碗”就是一苗谷子锄四下,形成一个像老古的盔碗一样,苗在中间,刮风不怕,下雨没跑;如“老虎扎牙”就是两颗谷苗长在一起,用锄尖儿像老虎掏牙一样,将另一颗挑出来;如“丁羊(公羊)碰蛋,”就是像公羊碰东西一样,用锄片后背将歪斜的苗顶正,把小的土坷垃击碎;还有什么“两耳扇风”、“脑后摘金瓜”等,不必一一表述。据老人们传说,锄谷子最复杂的方法是“七点半”即一苗谷子要锄七下半,具体怎个锄法,人们都说的来做不出,此方法已经失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据说“七点半”锄谷法,是山阴县明代“王阁爷”家所传,说他家谷子种的特别精细,锄耧八遍,八米二糠。一次,亲家向他借了几石谷子,第二年秋天,亲家选了上风头最好的谷子奉还于他,结果未能还下。亲家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儿媳将其中的奥秘告诉了公爹说:我父亲的谷子锄耧八遍,八米二糠,使他茅塞顿开。后来王阁爷得知此事,非常生气,认为女子生来是外人,他把女儿送回婆家,临走时说,我送你就在一次了,于是在朔同地区就流传下了“王阁爷送女儿就这一遭”的序言儿。这只是民间传说,并非确有其事,但至少说明人家川区种谷子是比较仔细认真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也让我想起了农业社时期的一种锄谷法,叫“老B弹花儿,”那就是说社员们锄谷不出力,敷衍了事没章法,锄头在地里乱弹打,结果是人哄地皮,地皮哄人肚皮,像我村种的谷子倒是挺多,但我妈做和子饭时,每次米却下的很少,因为农业社一年分不了多少谷子,可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数伏天锄田,天热人们肯出汗,锄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舌干口燥,但出地没有一个人带水的,硬要撑到回家。那个年代庄户人也有自制的防暑降温的特殊饮品,叫“沤苦菜”。每家每户女人们都会挑几箩头不老不嫩的甜苣菜,洗干净开水淖(读如照)一下,凉冷后用刀切碎,装进缸或坛中,上面放压菜石头,后烧一锅开水,抓一把莜面掺入其中,凉冷后倒入菜缸,沤四五天菜汤变成黄绿色,即可食用。晌午锄田回家,进得门来,男女人先连菜带汤舀上一大碗,喝下去打凉败火,解饥止渴,顿来精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以上我所言锄田,多为大集体以前的事儿。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农民经营上了自己的土地,耕种就比较精细了,当然锄田也不例外。1992年我去元堡子乡工作,看到南山的农民对土地以当无然,即便种也比较粗放,许多农民种下去以后就再不管了,有的甚至夏天连锄也懒得动,原因是南山有几个黑窟子(小煤窑),人们有地方挣钱,把他们惯的不愿在垄子地里受了。第二年我调到了李达窑乡工作,看到南山和北山的农民土地经营,简直是两个概念,这里的庄户人无地方挣钱,只有依力本登(守本份)种庄户。</span></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老俩口钩芸豆2007年摄</font></b></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我的印象中,李达窑又是一个出精品小杂粮的地方,人们有顺口溜说:“北岭梁的莜面、周果录的糕、湾底的稀粥不用熬、八里庄的女子用不着挑。”过去,雁北十三县的人们都说右玉的莜面最好,其实最好的莜面就出在李达窑的北岭梁上。可湾底三堡一厂(薛家堡、魏家堡、麻堡、厂湾)等村的糜谷黍品质的确也可与川区一比。这些村每年种的糜谷黍不少,尤其是锄谷子本身比较费劲,再加上湾地多属二阴地,地里的草又长得旺盛,无意又平添了几分难度。每到夏季,梁上的人们锄田早就结束了,而湾底却暂欠完不了,尽管全家倾力出动,每天两头不见日头地锄,有时亲友还帮忙,那也得卷滚到立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庄户人们整个夏锄大约要忙上两个月时间,他们天逐每日散落在田间地头,烈日炎炎,挥汗如雨,丝毫不敢怠慢。他们周而复始地爬沿在垄沟里,小心翼翼地间了锄,锄了耧。长满老茧的手,被晨露洗礼,被泥土雕饰,看起来笨拙不堪,然而,就是这双其貌不扬的手,一辈辈,传承着农耕文明最精湛的种植技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虽然我十八岁之前,也抗过几天锄头,后来,我当兵入伍抗起了枪头,有幸提了干部,跳出了山沟,一辈子再抹过锄头。但我是农家子弟,从未忘却庄户人的辛劳,我将父母曾经使用过的锄头,挂在我工作室的墙壁,有时间去抹抹锄头,翻翻记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