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轶事（娘娘庄的传说）

孤帆飘影

清明过后，北京卫视开始播放电视剧《山河月明》，这部剧讲述了明朝永乐皇帝朱棣从少年燕王经过政治风云的历练和战火的洗礼，成长为一代帝王的传奇经历，由此，令我想起当兵时，听说过一段与朱棣有关的民间传说……

唐山地震以后，我们军部转移到河北遵化的山区，那里有为备战而建筑在山洞里的指挥设施，因短波通讯的技术规程，我们发射台与军部隔着一座山梁，在另一座山的半腰处，机房在山洞里，宿舍在山坡上，山下有一个村庄，因山上没水，每天都要去这个山村的水井挑水，渐渐对这个山村熟悉起来。

这个山村名叫芦各寨西山村，村东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水域，那是邱庄水库的一部分，环绕着这片水域，还有芦各寨南山村、芦各寨北山村、尹家台、大官屯等几个村子，这些村庄归属娘娘庄公社管辖。

娘娘庄，这个地名有点怪，引起我的好奇，在与西山村的村民熟悉以后，我曾多次询问过村里的人，特别是年龄大些的中老年人，可他们能告诉我的，仅仅是那个村庄出过一个皇帝的女人，皇帝的女人俗称娘娘，村庄也就被叫成娘娘庄了，至于是哪朝哪代的皇帝，这位娘娘叫什么名字，他们说不清楚。

娘娘庄现在是乡政府，我当兵时是人民公社所在地，每周有两次集市，周三和周六。70年代，个体经济还被认为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所以娘娘庄的集市仍然是人民公社主导下的集体经济贸易，集市规模不大，仅仅是满足所辖村庄生产与生活用品的调剂。

我们发射台编制上是11个人，可从未满员过，来到山区后，翻山越岭去连队食堂吃饭，不现实，只能是自己开火做饭，每到周末要改善一下伙食，或是买几只活鸡宰杀，或是买10斤猪肉，还要弄两瓶白酒喝，活鸡在山下的西山村就能买到，猪肉只能去娘娘庄的集市才能购买。

娘娘庄在大官屯的北面，距我们驻地比较远，步行去那里单程要走一个小时，但我愿意去，我喜欢到处溜达，每到周六上午，只要我不值班，我都主动要求去买猪肉，一个人沿着邱庄水库的支流，一条小河的堤岸，走在空旷的田野里，早春返青的冬小麦，像翠绿的绒毯一样，河边柳丝轻摇，天空飞鸟鸣叫，远山近水，徜徉在如画般的景色里，自由自在，甚感惬意……

娘娘庄的猪肉在室外的一个棚子下售卖，那时还没有检疫、排酸等管控的流程，猪也没有喂食各种化学添加剂，早晨宰杀，随即售卖，猪肉还有着淡淡的余温。当年生活水平不高，特别是偏远的山区农村，能常买猪肉的村民应该很少，然而娘娘庄毕竟是附近十几个村庄的中心村，因此还是有少量的人在排队买肉，当我排在队尾后，淳朴的农民们总是谦让着说，让解放军同志先买，卖肉的师傅也很好，总会把最好的部位卖给我。记得当年北京的猪肉价格是9毛一斤，而娘娘庄的肉价很便宜，一斤只要5毛9，买完肉我会跟集市上的人们聊聊天，主要还是探讨娘娘的由来，然而每次都很失望，连娘娘所在的村庄都讲不出因由，没有什么收获。

我猜想，清东陵在遵化，或许这位娘娘是清朝某位皇帝的妃子吧。直到两年后的1978年，当我认识了芦各寨南山村中学校长后，才得到了答案。校长姓什么不记得了，毕竟人家是文化人，他不仅给我讲解了娘娘的故事，还讲述了芦各寨的历史变迁，以及隐藏在芦各寨的一段红色的革命历史。

娘娘庄的这位娘娘，并不是我想象中清朝皇帝的妃子，而是明朝第三位皇帝朱棣的妃子，更确切的说是朱棣当皇帝之前，还是燕王的时候纳的妾，距今已有600多年了。

朱元璋推翻元朝后，建立明朝，成为首位皇帝，年号洪武。朱棣作为朱元璋的四子，10岁封为燕王，成年后驻守在北平，当年，元朝残余势力和北方部分少数民族时常侵扰明朝的地盘，再加上燕王有着争夺皇位的心思，因此朱棣招兵买马，增强自己的军事实力。遵化及邻近周边有铁矿，于是燕王因地制宜，在遵化建立了几个制造兵器的工场作坊，并亲临视察进度和状况。

有一次，在遵化视察的路途中，偶然看到一位女孩在河边洗衣服，女孩长得清丽秀美，又有着不同于城市女孩的乡野气质，引起燕王的喜爱，便叫随从询问，得知女孩姓窦，名叫窦彩霞，住在附近的村子里，于是燕王率部下前往村里，找到女孩的父母提亲，女孩的父母一来惧怕王爷的势力，二来攀上王亲也能改善家庭的生活，就应允了这门亲事，那时女孩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何况当时燕王30多岁，年龄也不算太大，女孩也是满心欢喜，在村里举办个简单的送别仪式，燕王带女孩住在军帐中，行了男欢女爱之事。

几天以后，燕王还要继续巡察，应诺女孩，让她回娘家等待，等处理完军务，再派人接她到北平的燕王府，并责令县官对窦家多加照顾。

燕王认识窦彩霞的前后几年，朝廷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燕王朱棣的三个哥哥，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相继去世，不久父皇朱元璋也去世了，明朝皇位继承实行的是嫡长制，原本朱标是皇位继承人，可朱标先于父皇去世，皇位自然要传给朱标的儿子朱允炆，燕王虽心生不满，因是父皇的安排，却也无奈。经过多年的历练与经营，在朱元璋任命的26个藩王中，燕王朱棣成为势力最强的藩王。

朱允炆继位后，年号建文，那么多手握兵权的藩王叔叔，对年轻的新皇是个威胁，在近臣谋划下，决定削除藩王的势力，有的藩王被剥夺爵位，有的藩王被贬为庶民，有的藩王被看守监禁，特别是与朱棣私交甚好的十二弟湘王朱柏因莫须有的罪名愤然全家自焚，这样的政治形势激怒了燕王朱棣，在谋士姚广孝（道衍和尚）的撺掇下，决定与侄子对决，发起了“靖难之役”，率军攻向南京，建文皇帝也派出军队征剿叛军，南北双方激战了三年多的时间，最终燕王攻破南京城，建文皇帝下落不明，朱棣登上皇位，成为明朝第三位皇帝，年号永乐。

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我们再回到山乡女孩窦彩霞的命运，有两个传说的版本。

版本一：彩霞姑娘在娘家等待燕王派人接她去北平，闭塞的山乡少有外部的消息，她时常登上山坡远望山间土路，期盼能看到接亲的马队，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渐渐抑郁成疾，病情渐重，县官得知怕受责罚，赶紧上报燕王，可燕王正率军攻打南京，没有回音，不久彩霞姑娘就病故了。朱棣登上皇位后，县官更害怕了，如实上报皇上，朱棣责令在彩霞的村庄建一座庙，以示怀念，并善待她的家人。

版本二：彩霞姑娘等待的情形同版本一，朱棣登上皇位后，彩霞姑娘只是病重，没有病故，县官上报病情，朱棣得知后，派人接她到南京治病调理，但没给她名份，转年麦收时节，彩霞姑娘想吃家乡的香白杏，这种杏南京没有，朱棣下令让遵化县官迅速采购，快马送到南京，从此遵化的香白杏留下了贡杏的美名。此后不久，彩霞姑娘还是病故了，葬在南京市郊，朱棣令遵化官员，在彩霞的村庄修建一座庙，以示纪念。

按照朱棣的旨意，地方官员在村里建造了霞妃庙，庙外还建了茶棚，免费为过往的路人提供茶水，这个村庄出过皇帝女人的事情被路人传播出去，渐渐地原有的村名变得模糊，不再提及，而称之为娘娘庄了。数百年过去了，当年的景物荡然无存，但娘娘庄的村名却保留下来

文中提到的香白杏是遵化的地方名优特产，这种杏外观浅黄白色，受光照部分呈现淡淡的红晕，用手使劲一捏，杏就破成两半，杏核不沾果肉，容易剥落，杏肉细腻，汁液丰富，甜度高，酸甜可口，最显著的特点是单果的个头大，一般一斤也就10至12个，一个差不多有一两重了，甚至还能遇到超过一两的，像个小个的桃子。

当年我去农家买香白杏，1毛4分5一斤，我问农家，干嘛还有个5厘，卖1毛5得了，谁还在乎5厘钱？农家说这是公社定的收购价，别小看这5厘，要是按1毛5卖，传出去就是投机倒把罪，担不起呀！您看，那时的人多么淳朴、实诚！

回到北京后，也买过香白杏，总觉得没有遵化的杏甜，特别是单果的个头，再也没碰见过像遵化香白杏那么大。

现今，邱庄水库已更名为金凤湖，娘娘庄乡及所属的山村，利用水库资源和山地果林资源，发展旅游经济和多种经营，山区呈现着多姿多彩的风貌。

文字写于2022年4月

照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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