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侃红楼----似梦非梦（3）

美友443069235

　　第三层面：深刻体会，“祥瑞”死后，百年望族的“末世”已经来临。

在“似梦非梦之二”中我们分析了第十二回中，绝不简单是写贾瑞这个小人物的死亡，而是要警醒世人，不被自己的执念所困囿，不要放纵自己的痴迷、深陷一己执念中不能自拔，从而导致最坏的结果发生，最终悔之晚矣。但是，再深想想，觉得还不够，差在哪儿呢？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又说不太清楚。就又回过头去读《红楼梦》。边读边想，好像找到了一些别样的情怀和味道。现分享给读者朋友。

　　1、末世之兆，已成定局：贾瑞，是《红楼梦》一书中正面写贾府人物死去的第一人。且是在荒唐、淫乱中死去的。接下来拉开了贾府死亡的序幕：秦可卿、林如海、贾敬、贾迎春、贾元春、贾母---等等、等等。我们再读原著，突然发现，《红楼梦》竟然一直在写死亡。表面看，虽然花团锦簇、歌舞升平，然而这样一个世家大族，几百口人，竟然无一新生儿出生。尤二姐怀孕了，但是被王煕风和秋桐合伙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弄掉了；王熙凤怀了七八个月的哥儿，因劳累过度，流产了；秦可卿疑似怀孕了，却是空怀喜一场，不仅没有生儿育女，却越病越重，不久就一病呜呼了。其他的人呢，贾珠早亡，李纨只有孤守贾兰一人；贾蓉再娶，也不见生儿育女；贾宝玉、贾蔷、贾云、贾环等，或未成年、或荒诞不经，均没有诞育后代；还有贾府那么多的其他主子们，荒淫无度、妻妾成群，然而那些妻啊、妾啊、通房们啊，也都不曾怀孕生子、开枝散叶。

想一想，多可怕啊。这绝对不是我们看到的表面的祥瑞之气，而是走向衰亡末落的外在表现。“末世悲歌”，从这开始就拉开了序幕，悲凉的气氛笼罩着整个作品的始终。也是预示着整个贾家将在荒唐、颓废、迷乱中走向没落死亡。腐朽、淫乱、衰落，贾府已具备“末世”的一切特征。

　2、“祥瑞”即死，润泽不再。贾瑞，字天祥。本是天降祥瑞给贾府的吉兆，但他自己荒淫无度、贾家其他人又随意糟蹋折辱，就这样不知珍惜、不懂惜缘、不会感恩，所以就福泽不再了。就在这一章里，贾瑞病重需要人参入药，贾代儒到荣府去讨要。王熙凤是怎么做的？她极度反感，不顾王夫人的嘱咐，不去宁府找借，只推脱说好的人参刚送给杨提督的太太配药了，随便找了几两渣末泡须打发了事。这点残渣碎末已是没有药性的了，根本与贾瑞的病无补。

读者还记得不，林黛玉刚入贾府时，贾母曾说，府里总是配药，叫“人参养荣丸”，还让人给林黛玉也配一些。“人参养荣”,亦即“人身养荣”。荣国府的繁荣、富贵，是要人身来滋养的，是需要人丁来延续发扬的。而今，经王熙凤的手，将“养荣”的人参送人了，贾府自己呢，不能救“祥瑞”之身了，又没有新生的“人身”来延续，那么。“祥瑞”即死，又有谁能来“养荣”呢？看出曹雪芹的高妙了吧。

贾瑞本是小人物，他的死也许无足轻重。可是到了后来，王煕风自己生病时，需要用好的人参补养，满府找不到，最后是在贾母处翻出了一颗收藏百年的老参来。但是书中说：人参不比别的物件，存放一百多年，就如同枯木头一样，没了药性。这东西表面看着虽未成灰，看着好看，单内里已经腐朽枯败了，早已不中用了。这回轮到贾府当家人病重，也没有人参来滋养培育了。这里说的“百年人参”，像足了百年的贾府，像足了贾府之中的各位主子们：表面光鲜，实际早已外强中干了。

其实，曹雪芹这样兜兜转，实际上还是告诉我们，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作者用“人参养荣”一件小物件、贾瑞死亡一件小事件的比托，将神秘的宿命、悲观的谶语化成文字的血和泪，警醒世人：厄运链条，环环相扣，小人物、大家族，当“祥瑞”消耗殆尽时，都逃脱不了悲剧的宿命。

3、腐朽没落、无可继业者。《红楼梦》还有一个名字，就叫“风月宝鉴”，正是因此回而得。曹雪芹曾经想用“风月宝鉴”作为整部书的名字，想通过这面镜子、这个故事，劝人妄动风月之情。“所谓‘好知青冢骷髅骨、就是红楼掩面人’是也，作者好苦心思。”这也是脂砚斋在贾瑞照镜身亡那段文字下面留下的批语。这是解读《红楼梦》的重要提示。
“鉴”，原意指“镜子”。又可作为“警戒或引以为教训的事”。从这个意义上看，曹雪芹确实是在劝诫人们不要妄动风月之情，一旦妄动风月，便会万劫不复。接下来他又陆续写了贾府中许多和贾瑞贪恋凤姐一样的“妄动风月、不伦之恋”的故事： 秦可卿和贾珍的暧昧乱伦；贾珍、贾琏、贾蓉和尤二姐、尤三姐的麀聚之乱；秦钟和智能儿的荒唐怪诞；贾琏和鲍二家的、多姑娘的放荡淫乱；还有王熙凤和贾蓉、贾蔷的之间的不清不楚；---，这些故事是在和贾宝玉与林黛玉、薛宝钗、晴雯等人的干净、纯真的情感相对比，让荒诞、淫乱、低级的皮肤之“滥淫”更加不堪入目、令人不齿。同时，更是警醒世人，透过这一个个荒唐的故事，体会感受深藏在“除了门前的两个石狮子，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贾府从里到外散发出的没落、腐朽、糜烂之味。这种从根上的腐烂已经波及贾府的存亡了，也正是曹雪芹让读者反面照镜子的良苦用心所在。

　　4、由表及里，真相在背面。通过对这一章的梳理、通过对“风月宝鉴”的正反面寓意的理解、通过对脂砚斋等人的诸多评语的品读，我们发现，在这一章里，通过“风月宝镜”的表里双喻，我们可以读出曹公的不言之意有三：

一是直面背后的真相、不被镜花水月所诱惑。人们照镜子时，都爱照正面。这面镜子是正反都可照人的。正面看，人们禁不住“美好事物的招手”诱惑，欲罢不能。反面看，肮脏、冰冷，甚至是白骨粼粼、血肉模糊。告诉我们，凡事都有两面，不要只看表面的光鲜亮丽，更要看到背后的阴暗污秽。这样方是会看，才没被作者欺瞒了去。许多时候，人们控制不住欲望，便走进镜中月、水中花。可是，翻过来看，人人向往的“红粉之相”就是“骷髅之身”。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事物的发展变化就是在虚实真假的转换之中。不要只看正面，要敢于直面美好背后的真相。

二是全书表里皆有喻、体味繁华背后的悲凉。到这一章的后面，贾代儒骂道士“是何妖镜！若不早毁此物，遗害于世不小。”这里本来说的是镜子，可是脂砚斋在下面批注却说“凡野史俱可毁，独此书不可毁。”告诉读者，风月宝鉴，并非单单只指一面镜子，还是一部书；照镜子要照反面，看这部书也是如此。并用镜子自己的话说“谁叫你们瞧正面了，你们自己以假为真，何苦来烧我。”下面又有一批语：“观者记之”。明确告诉读者，书的正面写的那些花好月圆、诗书簪缨、昌明盛世都是假象，背后的故事才是真的。背后是什么呢？是贾雨村、贾赦一干人贪赃枉法、恃强凌弱的污浊；是贾琏、贾蓉等麀聚乱伦、荒淫无度的淫乱；是刘姥姥一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艰难；是金钏、晴雯等人任人宰割、身不由己的无奈；是乌进孝、焦大们终生伺主、辛苦操劳的悲苦；是柳嫂子、春燕娘等人斤斤计较、勾心斗角的挣扎；是王夫人、薛姨妈等笑里藏刀、口腹蜜剑的伪善———这是作者隐喻在正面的儿女情长、家长里短、风土人情、花好月圆里的真故事。

三是贾府和它寄生的社会、皆有不容忽视的背面。前面我们刚刚说过，脂砚斋说“凡野史皆可毁，独此书不可毁。”告诉读者，这部书的从正面看，它写的是小说，是故事，可供人们“茶余饭后”喷饭，可当成闲闻野趣插科打诨。可是它的反面，不是野史，而是历史；不是鲜花、而是鲜血。脂砚斋也曾提醒读者，“要认真、仔细研读此书，否则此书哭矣。”还说：看此书，“不要看正面，方是会看”。看正面，贾府正面是诗书簪缨之家、温柔富贵之乡；父慈子孝、繁华着锦；庙堂社稷的正面呢，是昌明盛世、国泰民安。但是反过来看却是官官相护、民不聊生、腐朽没落、尔虞我诈的现实，这才是残酷的历史、冰冷的现实，这才是真相。这部书是作者历经十载、批改五次，用血泪哭成的，不仅仅是在写个人和家族的悲欢离合，更是在写整个社会，写家国在末世之中的浮躁、颓废、荒诞和无可救药。作者所处的社会，表面的繁华和平泰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实际上早已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了。所以我们读《红楼梦》，要会看、深读，才能够力透纸背，读懂作者的不言之言、体会出作者歌功颂德的背后犀利的批判和鞭挞。

（本文照片均来自网络，向原创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