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龄公寓系列之三：春花烂漫的日子里——从公寓几张有故事的照片谈起

泉城蔚泉

　　 一. 姹紫嫣红一团火

正值百花盛开的春光烂漫时，公寓因疫情疯狂蔓延而最严格的一次闭园开始了。略显沉寂的园区里，更给了我品味善举的闲暇。曾感动过我的正能量，闪烁在脑际。对同一个人或同一件事，尽管会有不同的反响，但我还是想梳理一遍。真实平铺出我看到的一切，这种触及灵魂的思考，能照耀我的航向，鼓舞我前行。即使我写到的人物，与你素不相识，凭我客观的描述，初识说不定也能使你获得有益的思索与启迪。

绿肥红却不瘦的花丛里，年过八旬，教师出身且担任过中学副校长的单大姐，永远都是逢春怒放的一簇花。尽管她老伴重病长期在医院护理着，放在别人身上，早会愁云密布，但她依然乐观昂扬地生活着，洒脱得无忧无虑。无论走路，说话 ，还是操办园区的公益，总还是朝气蓬勃，豪气十足，恰似这园区姹紫嫣红的一团火。

我和单老师接触，还得从打乒乓球开始。这里面还真有一段故事可说。入住公寓后，我发现在乒台前，能和我对打几板子的人确实不多，为尽量填充闲暇，我终于结识了她。热情的单老师，和我试打了几下，就一口咬定收我为徒。我想收徒也不过是一句玩笑，没想到她当天就规定出练球时间，还事先声明，要干就玩真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接着就进入了具体程序。从站姿，到持拍，一切从头教起，还一一都给我做出了示范动作，反复叫喊着，演练着。她喊着号子，让我模仿，正儿八经地做起了教师爷。野路子起家，仅凭感觉任意胡打的我，原本只想凑付着玩玩，从没有想到重起炉灶，从头学起。但看到老师如此认真，便违心地坚持下来。遇到了严师，真的还遇到了尴尬。她做事火气十足，执教严肃，我打过去的每一球，她都要立即高声做出评价。倘若哪个球，违背了她提出的基本原则，即使打上案，她都严格到干脆不接，当场给你个下不了台。还要大声高喊：“又错了”，“还不对”，“要动脑子打”……。她喊到声嘶力竭，坐按摩椅的个别喜欢安静的人，甚至都拐弯抹角地提出建议，她还是依然如此地呼喊着。停下来后，还到我身边，再一遍遍做出分解动作。有时还要拿出她自编的口诀，让我再三掌握要领。说实话我也是80岁的人了，终生从教，恐怕比一般人更爱面子，我只能在羞愧中点头称是。那段日子实在有点不太好过。就这样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月，奇迹就慢慢显现了，模式化了的规范动作，终于在我身上演变成了习惯，似乎根本不用刻意地去击球，球都会毫不费力地打出老师需要的规范。我自然高兴，老师更喜悦于她的教学成果。我从打球中 开始琢磨哲理。心想我也执教超过半个世纪，对一丝不苟，自认为是一贯的践行者 ，但与单老师相比，我可就差得太多太多。一丝不苟不仅要落实在当年的讲台上，退休后的方方面面也要继续贯彻。上了年纪也不能放弃追求，只要付出，就有收获，我顿悟了。

“好为人师"过去理解起来总感到略带贬义，但通过这次，我却有了新解：乐意教人，主动教人，用心教人，敢为人师，用一己之长教会别人，更是一种美德，我要为“好为人师”翻案点赞了。

乒乓台前英姿飒爽的单老师。无论是着装，还是架势，单老师从来都一丝不苟。

　　单老师还倾心于手工编织制作，她用这些丰富着自己的养老生活。当然也带动了大家。

　　她房间里的展橱，是她劳动成果的结晶。一个个编制出的玩偶，让她更加年轻。五彩缤纷的编织作品，恰似她五彩缤纷的生活。单老师永远都是美的先行者，也给金龄增光添色。

　　 二. 低调老人杨老太

下面我要介绍的杨老太太，严格说还是个颇具争议的人物，但我愿斗胆地如实介绍她。以便尽快统一认知，让像她这样的人，能尽快融进飞速发展的现今的社会，让更多的人感受她内心的质朴，善良和伟大。通过对她基本素质的肯定，体现出更深层次的社会公平。

她的大半生都是在极度贫困中度过的。糊里糊涂嫁给了东北的煤矿矿工，自己没有户口，就没有计划粮，基本靠老乡偷偷送的豆腐渣，养大了儿子。她没有接受过更多的正规教育。长期脱离城市文明，和她过于善良的低调，使她与世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她过多继承了传统妇女忍辱负重，善良宽容的美德，以至于丈夫骂到她脸上，她不仅逆来顺受，还要出面去替丈夫解释：说他过去不这样，原因是他有病，希望大家理解他。说老头子这辈子也不容易，现在才刚刚过上好日子，咱让他高高兴兴多活几年。希望大家善待他 ，宽容他，原谅他……。

她一向低调，跨入了城市圈以后，更特别表现出自轻自贱，于是更把自己边缘化了。她越把自己摆在不受人待见的境地，而那些多少有小市民情节的人，更是远远避开她，似乎显示与她从根本上的不一样。久而久之，她越把别人高看一眼，似乎自己就更低人一等。别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把她放到了可有可无的位置上。说实话，真瞧得起她，想和她主动说话的人，确实不多。

她对过去的苦感受太深，对今天的幸福生活又体味太真。她有无限的内心感动要抒发，于是她就常常在走廊里，孤零零地一个人在有滋有味地哼唱。唱的都是那些掉了牙的最老的红歌，她唱出的歌，或者纯粹是靠自己听声自学，也或许教她唱的人，也都是那些和她过去同样受苦的穷姐妹，唱出的歌，总是里出外拐的不着调。唱到尽兴时，她还边唱边扭起了秧歌……。

倘若有人听歌感到好笑，而和她攀谈，她会深情地讲述和老姊妹一起唱歌的故事，说：翻身了，解放了，吃上饭了，能吃饱了，俺们能不高高兴兴地唱吗？假如有人愿意听听她过去的故事 ，这可是她最最乐意絮叨的主题。毕竟是80多岁的人了，讲起来，常常峰回路转地又讲回到开头，别人听得不耐烦了，她还在继续讲。别人走了，她还追着说结尾……。有人说她神经不正常，我总不太相信，但也无法去说服别人。

她太真挚，太憨厚。真诚到啥事都不加掩饰地原汁原味和盘托出。有一次我好奇地问她：你这么热爱共产党，工作又积极，以前就没有人动员你入党吗?她兴奋又有点难为情地告诉我：怎么没有呀。不过我当场就拒绝了人家。说：我家太穷了，我要先养活两个孩子，让我出大汗，干脏活累活啥都行，我就害怕出钱交党费，我真没有钱交……。她害怕我笑话她，还立马补充了一句道：我孩子们长大了，他们参加工作时，我告诉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上班的头等大事，就是交“党书”。(我知道她说的“党书”，就是入党申请书)。她给孩子说：成了党的人，才能为老百姓出大力，才能让妈最高兴……。她最后骄傲地说，我的孩子都是党员，比我有出息……。

然而她毕竟缺乏与时俱进的魄力，缺乏和时代尽快接轨的主动。这究竟要怪她自己呢，还是要怪其它，我现在还说不准。这不前两天发生的一件事，就闹了个沸沸扬扬。儿子通过公寓的服务人员，打款2000元要给杨老太太预交餐费。款项已打进她的饭卡，她非要服务人员再拿回1000元，说准备以后为老头支付住院费，说儿子为老爹花销已不少了。服务员换了多人给她解释，说钱存进多少，得听你儿子的意见，我们无法更改。并再三告诉她，你这一辈子很不容易，孩子们现在送你来这里，就是让你安心享福，爷爷住院等等一切不用你再操心，孩子都有安排……。她一听这些就急，坚持说：老头的病，我就得操心，老头用钱的事还在后头。说她必须把钱当成大事，为老头考虑……。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吵了半天，还没有完结。为此她甚至还打听到我的房间，非要我替她去沟通。我向她解释得口干舌燥，甚至血压都高了，也没能说服她。此时我似乎也多少知道了大家不太待见她的缘由了。可转念一想，她的固执，说不定就是当年极度困难时，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不过这老太婆也够执拗的。

平时和她交流的多了，她自觉不自觉地也会流露出些他们家的蛛丝马迹。我从她有事，从不找儿子，说儿子的事都是大事 ，不能动不动就叫儿子。她还常说：儿子忙得满世界跑，平常多半夜才回家。说他儿子路上遇到过重病号，让人直接往他的医院送，说他马上就回医院……。我从这些无意透露的星星点点里 ，似乎发现了点什么，继续追问，杨老太太总会笑而不答，我感到这里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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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过去的苦难有刻骨铭心的记忆，她对新生活有发自肺腑的赞美。唱歌就是她表达心声的唯一手段。唱到尽兴时，还会情不自禁地扭起秧歌来。

　　回忆当年的苦，赞美今日的甜，是她在公寓和人永远说不完的永恒话题。

　　上面的照片是谁，待我慢慢告诉你。不过我要事先声明，有些关键的部分，我还真的不能全说，因为我毕竟答应过老人……。

根据杨老太太不慎流露出的蛛丝马迹，有一天，我终于从网上搜到了这张照片。在我们集体唱歌的活动结束后，我们几个人留住了杨老太太，并神秘地让她指认这张照片。她先是惊喜地立马高喊道：我儿子，就是我儿子。接着就一字字读出照片上的题字。然后又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说：好小子，这么有出息，也瞒着你老妈。你就是告诉我，我也不会给你往外传呀。说着说着，起身到门口，往外张望了一眼，就关死房门。回来用恳求的语气对我们说：咱不往外讲，啥也不能讲。孩子有出息，是他应该做的。咱不讲，谁也不能讲。语气差不多是恳求我们了。

上面那张披红挂彩的照片，就是她当年差不多是用豆腐渣喂养大的儿子。我们没有想到，一贯处事低调的她，后面竟站立着做出如此超凡贡献的优秀儿子。她的儿子在以往的岁月里，是著名的赴美交流学者，是若干科研领域的领军人物。全省最顶尖的几个大医院的院长都曾是他。他还荣获了全国最优秀院长的称号。只有伟大的母亲，才能培养出伟大的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想我赞美的杨老太太，不一定是个完人，但从她的低调里，看到她境界的高远。从她对老公的无怨无悔里，看到她的朴实善良。从她对今日幸福的讴歌里，看到她对党知恩必报的真诚。在她身上先肯定她体现正能量的主流，然后更耐心地帮她补齐不能尽快融入现今社会的短板 ，不也是很有意义的善举吗。我从不少人对她的慢待里，想了很多很多。似乎觉察到了人们待她的不公。



　　 三. 拜师典礼进行时

书画室，一场即兴的简易的拜师典礼正在进行。新入住的卢老先生，平时喜欢绘画，每当走进书画室，总看见李延娜独自一人，伏案学画写字，专心致志得让人起敬，但却从来不见她说话。卢老先生对小李心怀好感，又顿生好奇。当得知李延娜因大脑开颅导致二十多年失忆失语后。卢老决心也加入对她帮扶的志愿者队伍，通过教她“绘画”，间接教她“会话”。卢先生也坚信，和这样的人，交流多了，也会有奇迹出现。你瞧，拜师典礼就在玩笑声中开始了。学生恭恭敬敬够真诚，老师笑逐颜开蛮惬意。对卢老先生来说，这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李延娜来讲，却是大恩浩荡。事后卢老见人就说：没有入住前，我憋闷死了，现在终于有事可干了……。

　　 四. 偶遇路边好心人

走出书画室，来到大操场。老者多散布在路边晒太阳。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给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正在做按摩。事后我问按摩人，你们认识？对方笑着回答：根本不认识。都是住进这里的，就都是情况差不多的朋友。想想我喜欢别人帮助我，就知道他肯定也乐意接受我的帮助。于是我就伸把手，替他捯饬几下呗……。

人呀人，不需要多少语言，简单几句话，足以见其心。

当时我连这位高人的姓名都忘了问，事后我知道他姓张，更知道他对那位老者的服务，已深入到那位老者的家中……。

来日方长，他的故事肯定要继续下去。

五. 甘为人梯话刘老

清风掠过，落英缤纷。花瓣铺地的同时，又见隐隐约约的初果，即将缀满枝头。我怀着敬意，介绍最后一位可敬的刘女士。她是搞药理研究的。当年因学业优异，供职于我国医学界的翘楚北京协和医科大学。最后斗转星移，落脚在地方科研单位。她当时研究的课题及初步成果，已引起国际同行的高度关注。但种种特殊的原因，偏偏在她即将收获果实时，研究项目却被搁置下来。恰在这时，她身体状况不佳又正逢退休，便悄无声息地住进了金龄公寓。名声赫赫但一向低调的刘老太太，从此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二十年后，单位党委终于察觉到这事的端倪，亲赴金龄想促使项目继续，我们的刘老却因眼疾和多病缠身，已无法跟进。但肩负为国争光，为民造福使命的刘老，毅然决然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用大半辈子心血，整理出来的全部资料，一一做了详细标注，还附带地将具有前瞻价值的科研思路，都详细做了阐述，把做什么，怎样做，关键在哪里，处理方案是什么 ，全部无私地呈现给国家。让该项目的后续梯队，踏着她的肩膀，去震惊未来。这是何等博大的胸怀呀。

我面对着遍地的落花，看到即将结出硕硕果实的大树，忽然对这位埋名奉献的刘老太太，顿生崇高敬意。藏龙卧虎的金龄公寓呀，要知道你有多少感人的故事，在等待人们去思索，去挖掘，去发扬呀。



尾声

闭园的时节，我没有关闭我的观察与思索。拍下来，写出来，全算是抛砖引玉的一家之言。短时间的观察与判断，也难免肤浅与谬误。不过我想，大家都用心去观察，进而去思索，争取大体统一认知，从小事上去挖掘正能量，这对社会的发展，起码不是一件坏事。斗胆发出以待人指正。

2022.4.12于石榴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