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回声

空山落叶

孟津西乡习俗每年要上两次坟，即每年的农历二月十五日和七月十五日。每年的农历二月十五日接近清明节，农历七月十五日是中国大部分地区的公祭节日，百姓们称为鬼节。看来，清明节和鬼节是很古老的节日，一代代流传至今。

读汉代诗歌，经常能见到《上陵》这个题目，其实帝王家的上陵就是寻常百姓家的上坟。上陵和上坟的目的都是祭祀，只是规模大小和形式庄重程度的不同而已。上陵是当政皇帝率领朝中大臣去的，汉书记载汉明帝刘庄去给父亲刘秀和母亲阴丽华上陵，由河南司隶校尉安排仪仗，一路歌吹，先来到光武帝祠堂，皇帝在匜（铜盆）中净手毕，点燃香烛，奉献祭品，然后向光武帝回报国家一年收成的丰歉、人口的增减、人才选拔的多少等。明帝刘庄是个大孝子，一边宣读祭文一边流泪。祭毕，众人围着原陵走上一周，看看陵上的树木生长情况和陵上封土是不是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明帝刘庄上陵毕，还要到光武帝祠堂辞拜，整个过程泪水洗面。回到京城洛阳，同去上陵的文人词臣纷纷以《上陵》为题写诗词作为纪念。

我们村李姓是一个大家族，七十年前上坟要准备几天时间，祭菜、香烛、鞭炮、纸布（条）要提前准备，金箔银箔要预先揑成锞子，这些钱出自“老坟社”。老坟社是公共土地，三五亩地不等，谁租种谁出钱置办当年的上坟用品。

上坟当天五更，祠堂中先点燃香烛，敬献祭品。然后，由族长率领族众，抬着食箩，一路去总老坟祭祀。总老坟又称大老坟，埋着始祖以下十数辈人。到了坟地，族长点燃香烛，上香、烧金银锞子、敬献祭品，族众按辈分肃立坟前，众皆跪地叩首，礼毕。挂纸条、上压坟纸毕，坟头培土，众皆跪地叩首。叩首毕，燃放鞭炮，礼成。然后，重回祠堂告祖。

大老坟上过，则分门上近祖坟，礼仪如上。

我们这一门的近祖坟从我曾祖父另立祖，坟中只埋有曾祖父和曾祖母。

曾祖父和曾祖母长得什么样子，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在他（她）们逝世时我还没有出生。只记得四十年前他（她）们的坟头长有一棵碗口粗的柏树，这株柏树树冠很瘦，像一把合起来的伞，孤零零地站在北坡地。

我父亲和叔辈在世时，幼小的我们经常随同父辈来上坟。三十年前父辈相继逝世后，只有我和昭钦兄和昭升弟一块来上坟。十数年前，我的这两个兄弟都走了，由我和儿子来上坟。

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坟头早就成了平地，那棵柏树也早就不见了。坟头靠土埨根，埨根上长有一丛酸枣树，只剩下这一个记号了。

对曾祖母唯一的记忆是通过奶奶传给我的，奶奶在世时对我说：“你老奶是大高个子，一表人材，长得非常漂亮。她临死前发烧，糊涂了十几天。昼夜就絮叨一句话‘天明了吧？我要起来，给娃子们做饭！’”

曾祖母临终前的这句话让我记了七十年，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上陵诗，如今这声音虽然遥远，却永远回荡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