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姐姐上学

龙飞凤舞

　　

一位年轻的朋友和我聊起了家常，说到他读小学的时候，经常不好好听课，甚至躲到桌子底下自娱自乐……听着、听着，我就禁不住想起了我在学龄前，也有一回躲到桌子底下的时候……

1954年秋天，小姐姐在吉林市通天区第三小学读书，哥哥在通天区中心小学读书。他们一回到家里，就开始忙着写作业。

我那时近五岁，弟弟三岁多点。小姐姐和哥哥怕我们捣乱，就爬到阁楼上去做。弟弟小，不敢爬楼梯。我呢，看着小姐姐和哥哥往上爬，就学着他们的样子，经常偷偷地爬了上去，又经常被小姐姐或哥哥给撵了下来。

我每次都央求他们，保证不捣乱，他们才勉勉强强地答应了我。我说到做到，几天都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做作业，他们就不再撵我下去了。于是，他们背诵诗文或者算数口诀正起劲的时候，我就跟着一起背诵；他们在默写生字的时候，我就用手指在阁楼地板上比划……因为他们觉得我的言行没有打扰他们的学习，所以就没有阻止我。

我呢，一有机会就得寸进尺，问起了小姐姐或哥哥几个问题。他们也愿意为我解答。时间长了，他们总有回答不出来的问题。他们就答应去问老师，第二天再告诉我。久而久之，我产生了一个念想，就是跟着小姐姐或者哥哥去上学。

1955年五一节过后，有一天，我鼓足了勇气，央求小姐姐和哥哥带我去上学。这可让小姐姐和哥哥觉得很为难。他们说，你还不到上学年龄，学校是不会让你上学的，我们带你去了，是违犯学校纪律。

过了几天，我又忍不住，又央求小姐姐和哥哥。一次又一次的央求，哥哥是无动于衷。小姐姐架不住我的再三央求，终于答应了我。

记得那是一个周一的早晨，小姐姐把我精心打扮一番，又从哥哥穿剩下来的衣服里，挑了一套比较好的衣服，帮我穿好了，又左看右看了几回，这才领着我去上学。

进入了学校，又走进了小姐姐所在的六年级一班教室。小姐姐事先与班长、班委、同桌以及多数同学说好了，就让我藏在桌子下面听课。

那时候，学生用的桌椅都是双人的，两个学生坐下来，桌子下面还可以蹲得下一个孩子。早自习上过了，因为时间短，所以没有感觉到蹲在桌子底下有什么不好。

　

“叮～铃铃……”第一节课铃声响了。数学老师走进了教室，站到讲台上讲课。我蹲在下面听，虽然听不大懂，但是觉得有趣。过了十来分钟，俯下身子、蹲在桌子下面，就让我感到不舒服了。我就静悄悄地换成了坐姿，怕腿伸长了、挤到了与小姐姐同桌的小哥哥，就抱住了两腿。我在桌子底下静悄悄地变换了几次姿势，把数学课上完了。

第二节课是班主任兼教语文的张老师的作文课。起初，一切正常。但是，张老师与数学老师不同，她一边动情地朗读一篇范文，一边在课桌之间走来走去。无意中，她发现小姐姐及同桌的膝盖中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于是，她走到小姐姐课桌跟前，小姐姐立马就站了起来；张老师又看着桌子下面的我，我也只好从桌子下面乖乖地爬了出来，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小姐姐旁边。这时，张老师没有说什么，让我坐到最后一排的一个空座位上。　　

　　大姐24岁、阑尾炎手术后的照片

然后，张老师就继续朗读范文。朗读完了，就开始讲解范文，告诉大家如何写人。最后，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了“我的——”两个大字和一个破折号，告诉大家，先构思，想好了要写的人，再完成标题，准备写草稿。

课后，张老师让小姐姐领着我跟着她走。我心里像在打鼓，又不敢不去，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小姐姐走。走进了教研室，张老师十分严肃地问我：“你怎么能随便到教室里听课呢？”我小声地说：“我想上学。我在家里看着姐姐哥哥学得很好，我也想学……”

张老师看着我，和蔼地对我说：“你还不到上学年龄，是不能随便来上学的。再说，你姐姐已经读六年级了，你也跟不上啊？” 然后又批评了小姐姐，让小姐姐中午放学把我领回家，向家长说清楚，不能再把弟弟领到学校来了。

那一周的周日，张老师特地来到我家家访。她先让小姐姐为父母朗读了小姐姐的作文。

小姐姐郑重地走到了父母前面，开始朗读：

“我的弟弟，既聪明，又懂事。

他三岁的时候，看见妈妈蹲在厨房小灶旁边烙酥饼，就搬起一把小板凳走了过去，跟妈妈说：｀妈妈，坐。’ 弟弟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小板凳塞进妈妈的屁股下面。

妈妈坐到了板凳上，转过身，看了看弟弟，微笑了一下，又转过身去，继续忙活……”

小姐姐朗读完了，张老师说：“你们养了个乖巧懂事的儿子！”接着，张老师赞扬了我的勤学好问的精神，建议我的父母有计划地对我进行学前教育，比如认字、写大字、数数、练习简单的加减法……最后，建议让我多收听“小喇叭”儿童广播节目，阅读《小朋友》儿童杂志，参加适宜儿童的文体活动。

临走，张老师笑着对我说：“后年9月，你就可以上学啦。” 过后，梁叔叔和林阿姨知道了我的事。就建议我的父母找学校说说，能不能早一年上学？

父母找到了学校领导，领导答复：“这是国家规定，年满七岁才可以上学”。

1957年8月，通天区第三小学请街道以及有关居委会通知适龄儿童到学校报名。一接到通知，我的小姐姐就领着我去报名。走进了学校，看到有十来间教室开着门。距离门口大约两米远，都有几位家长领着孩子在排队。姐姐就近把我领到第一间教室排队。终于轮到了我，我走进了第一间教室。

教室里，靠近门口摆着一套双人学生桌椅，其余桌椅都被整齐地堆放在四周。两位女老师背对着门，并排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其中一位女老师让我站到前面，面对着她。当我面对着她的时候，禁不住一愣——她长得像我的大姐！

她可能问了我什么，我没有注意听。她就又大声地问：“问你问题哪，你几岁啦？”我这才回过神来，回答：“七岁七个月。”

接着她就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记得顺序一是简历类，如姓名、生日、家庭情况等等；二是写姓名、认字、背两首最喜欢的古诗、数数、计算10以内的加减法几道题等等；三是按照口令立正、稍息、齐步走、转身等等；四是由另外一位女老师查看一下身体状况。

最后，负责考问的女老师把我拉到她跟前，看着我的眼睛问：“你在家学习过多长时间？”我说：“两年多。”她再细问，我就把前面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

8月30日，新生到学校报到，我被安排到一年级一班。班主任就是与我大姐长得很像的、负责考问我的老师。她叫蔡地，那年有23岁，是教语文的。

从此，我就跟着蔡老师，开始了我的校园生活。

我的伯父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就把我的大姐要去给他做女儿。1951年，大姐在沈阳市参加了工作。每逢春节，大姐就要轮流探望分别在辽西和吉林市的父母。1958年春，轮到大姐从沈阳回到吉林市探亲，正赶上蔡老师家访。

我的父母就对蔡老师说：“我家老六说你像他大姐，老师你说像吗？”蔡老师说：“像！”我大姐也说蔡老师和她像姐俩。蔡老师临走时笑着对我说：“你大姐不在吉林市，我就是你的大姐。”

于是，蔡老师不但是我的老师，而且成为我的大姐，让我真正地圆了跟着姐姐上学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