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月亮暖心的船，（纪实散文）

洞岭文艺

纪实散文 弯弯的月亮暖心的船 廖佰平 黄昏。一痕明月悬在湛蓝的天空迟迟不肯隐入朦胧的夜幕，像在等待我深情的回望。 其实，我倚栏许久了。三月的上弦月勾起我太多的回忆，50年前的往事就发生在这个时间。 三月的一天傍晚，同学廖鹏岳来找我，问我去不去上山下乡。他因有海外关系不能升高中，被強制要去，户口和粮本都注销了。但我是独子，有政策可以不去。但由于父亲冤情连累我也不能读高中，这些天看着同学背着书包上学就躲，正生苦恼，被他一鼓动，第二天我毅然跑到镇“四面办”要求下放。 “你去了，你重病的父亲和年迈的老奶奶怎么办？”办事的杨主任暗暗劝阻。 父亲原是教师，五十年代做过《浏阳日报》美术编辑。一次因公高空写巨幅标语不幸跌落，折断锁骨肋骨，摔破了脾脏肝脏，送医院抢救捡回一条命，但切除了脾脏和部分肝脏，从此成了残废。不久政治运动来了又遭受迫害，开除公职，拖着病体靠画像为业，养家糊口。 “我有什么办法呀？总不能在家吃闲饭呀！”我知道我这样的家庭子女呆在街道上招工毫无希望。见我态度坚决，知青办批准了我的申请。 给我（前一）最多帮助的知友 三月中旬我、鹏岳和几位同学乘磷矿翻斗车来到了官渡林场茶园工区-观音塘谢家祠堂，开始了长达九年的知青人生之旅。先我们到的还有城关和永和80几名知青。夜晚，春寒料峭，我通铺的位置在知友刘题中旁边，见我被子薄，他拿起自已的棉衣加到我的褥子上渡过了温暖一夜。 下放林场刚几天，知友从场部捎回口信：我奶奶去世了。 我自幼没有母爱，出生才三个月母亲就与父亲离婚走了，是祖母用米粉把我喂养大。 从茶园步行到家有三十里地，我一路呜咽，嗖嗖山风根本抹不尽我的眼泪。 奔丧归来才四个月，一天父亲画像操劳过度，突然脸色苍白，站立不住，大汗淋淋，吐血不止。我刚好周末回家，从未遇过这场面，惊恐得手足无措。好在邻居龚奶奶和另一位叔辈帮助用冷水浸湿敷在前胸，不断地轻柔背部慢慢止住了吐血，送到医院诊断是双肺空洞型肺结核，肺源性心脏病。 告假守候了父亲几天，转眼又到返回林场上工的时候。想着身患重病的父亲无处托付，我忧心如焚。 　　 七月的夜晚星空灿烂，一痕上旬月弯弯地挂在静静的永和河上，投影在水波上真象一条船，望着望着，仿佛在向我飘来……我忽然心头一亮，林场有许许多多知青和工友，这是一个温暖的集体，是我可以依靠的大家庭！她就是我生命中的月亮，是我艰难人生的渡船！ 第二天，杨升平、任继兴两位知友用担架抬着我父亲走了三十多里山路，送到离知青点的半里之遥的王家老屋。 我租下这家厅屋一角，一日三歺在茶园食堂打来我那份饭菜，分出一些给父亲吃。我每天出工后回来帮助倒屎倒尿，洗澡擦身。 秋去冬来，下雪了，北风呼啸，大地酷寒。租住的民房四处透风，又无炭取暖，父亲肺部受寒感染了，高烧四十一度！ 这时，发小昭年知友踏着月光摇来了暖心的“小船”！ 他迅速与林场场医务室肖医生联系，冒着地冻天寒徒步七八里路和我一起将父亲抬到场部，得到肖医师悉心治疗。 父亲画的少女像 毕竟林场医务室医疗设备和环境十分简陋，父亲高烧体温像大海的潮汐般时涨时退，难以稳定。随后，出现了咳血和呼吸困难。一天夜里，我用泥炉子熬了点稀饭，但他怎么也咽不下，他想吃点酸辣椒咽下去。这时已是深夜，场部附近的农家我一个都不认识呀！ 这时，林场知友庆华踏着月色摇来了暖心的“小船”！ “行，去附近的农户家找找，相信会有吧！”她说，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这时，父亲用微弱的声音叫住我，他朦胧中见到了我奶奶，叫我不要离开，他怕咽气时无人送终！ 见我不能去，庆华凝望了一会儿夜空默默地走了。我想，她不会再来，北风呼啸的深夜一个姑娘家怎敢独自一人摸黑去田野山村呀！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开得门来，只见气喘吁吁的庆华被一阵寒风裹携而入，手里端着一碗酸辣椒，两只手已冻得冰凉。这份人世间暖融融的知友情谊教我如何不感动！ 父亲感染发烧十几天进食很少，一见酸辣椒就有了食欲。俗话说的好呀，＂不怕病情真，只要口里进得兵！＂辣椒和着稀饭慢慢吞，竟然吃下了一大半碗稀饭，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但是，在死亡边游走的父亲还是病情不见好转。如不及时送往县城治疗恐是凶多吉少。但是哪有住院的钱呀！ 这时，昭年领着茶园工区知友踏着月色，摇来了暖心的“小船”！ 送我病危的父亲往县城医院救治的倡议由昭年发起后立即在茶园工区得到了二十多位知友和工友的响应，大家从每月八元的生活费中几元几元地筹集，无一例外。当昭年在暮色中掏出还带着体温的百余元块票和角票塞到手上时，我泪流满面，激动中语无论次，忽然双膝下弯… “男儿膝下有黄金！”昭年扶我起来说，“这不是我一人能承受起的，要谢就谢同学们吧，他们对你父子情深义重！” 父亲看病，知友工友们捐的钱管得起看病抓药，但管不起俩人的吃饭和我在县城的住宿呀！ 这时，家在浏阳的知友江忆平踏着月色也摇来了暖心的“小船”！ 她修好家书要我去她家，她的父母亲会帮助解决我父子在县城治疗时生活上的不便。 七三年除夕吃团圆饭，我享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当酒菜上桌祭罢完祖先，在隆隆的爆竹声中江伯母给晚辈发红包，从我发起，我赶忙起身，推辞说：“伯母呀，我父子二人无依靠，在你家吃住，伙食费分文未交，已是很不应该。你家也不富裕，现还要领钱，实在无颜面呀！＂ ＂佰伢，这个钱是长辈给晚辈的押岁钱，一定要受，预兆来年吉利平安！＂江伯母握住我的手，我一时泪目，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 在父亲治疗的二个月里，我一直吃住在忆平家中。在江伯母家得到暖心的关爱，点点滴滴我都铭记心中，一生难忘！ 给过我帮助的知友 七三年正月，父亲出院回到了茶园旁边租住的“家”中。 以后几年在治疗原发病肺结核病上，在上海读书的继贤知友帮助购买来了当时抗结核病的最先进药物利福平，在浏阳工作的庆华又托亲友在海外购得了最有効的治疗药物乙胺丁醇！加之顽强的生存欲望父亲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八零年五月的一天，我到场部写墙头标语，见到杨会计说教育局日前来人找过我们。拨通留下的电话，那一头告知我：你父亲冤案平反了！ 我抄小路往“家＂赶。一路跳，一路歌！那天，路边闪过的树林格外葱郁；那天，蓝天飞过的小鸟叫声格外清脆；那天，白云飘过的天空湛蓝得像一块透明玻璃……原来，我也有快乐的日子！ 我为父亲画像 进得屋来，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害怕突来的好消息使父亲太激动病情复发！ 我轻轻地压低声音，说“爸，你案件有进展了。” “是吗，到了什么程度？” “你要答应我，莫激动！” “好，我不会。” “爸，平、反、了！”我一字一句地说。 “平反了啊！”他话音一落就哈哈大笑，接着嚎啕大哭，我无助地望着父亲，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九八一年三月父亲经省教育厅批准为乙等一级残废，享受离休待遇。 一九八五年五月，父亲因肺部感染並发气胸而去世，享年六十岁。 从七二年开始算起，他应该多活了十三年吧。 追悼会在永和上街举行。昭年、升平、鹏岳三位知友代表官渡林场知青参加并作了发言，追思一桩桩知青义举，艰苦岁月里这人性的光辉让街坊和父亲生前的同事尤为震惊！ 街道唐书记感慨地说：＂七二年冬就传说廖老师过世了，谁知他还多活了十三年，是林场知青高尚风格挽救了廖老师的生命，挽救了他们的家庭！” 　　 深夜的月光清幽如水，无声地流进书窗，流进我的心田。那里有五十年前的月色，和那条温馨的小船。 我曾坐那条小船渡过一程最艰难的人生。